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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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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未歇,在汴京一很不打眼的酒馆厢房,烛火忽明忽暗地晃荡,在纸窗上映出两个男子的身形。其中一人正来回踱步,双手频频握住,来回搓捏,颇为焦急。还有一人坐在八仙桌旁,靠在椅背上抬手捏着髯须,仰面思索。

    入秋后,风刮得愈发疾了。秋风呼呼吹过,打着窗棂吱呀作响,在风声之中,屋内人说话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

    “谁会想到这么不凑巧,偏偏让江风南这个祸害卷了进来。咱们之前可没说过……”

    “你愿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怪爹怪娘有什么用!”

    “这事一旦捅到陛下那里……咱们还有命吗?……要不连夜跑路……”

    只见坐着的那人立即站起,冲着另一人劈头盖脸骂道:“老子是来给你擦屁股的,现在擦得老子一身腥,怎么,你还想干净麻利儿地走人?”他拽起那人的衣领,“我告诉你,老子把你交上去,还能落得个将功抵过。你要先忘恩,就别怪老子无情!”

    焦灼之间,一人来至厢房门口,推门而入。瞬间,凉风呼啸着涌入房内。

    “二位大人切莫动怒。”来人蒙着面带着斗笠,说起话来闷闷沉沉。

    屋内二人看见来人,这边人撒了手,那边人后退几步,捂着脖颈连连咳嗽。

    “大人怎么说?”

    蒙面人嗡嗡说道:“大人说,蛟龙未入海,而渔人能网,虾蟹可敌,从此东海安宁,何坏之有?”说着,蒙面人抬起手,向下做了个劈砍之势。

    “二位都是善刑狱之人,做得干净些。”

    一日后,江风南主动邀约宋元夕出门闲逛。

    宋元夕身着猩红短衫,打扮甚是利落,头发上随意用镶金边的黑锦帛捆了个纂儿,留下两撇长飘带在身后垂着,随着灵动的脑袋翩翩打转。江风南从家里摸出一把竹骨的纸扇来,虽不名贵,但清幽淡雅,确显陋室之趣。

    若不是有事找宋元夕详聊,江风南是很不愿意与宋元夕在街上闲逛的。

    只见过不了多一会儿,江风南左手上便多了只扎手的竹编蚂蚱,握着竹扇的右手无奈地提溜着一盏亮不起来的兔子灯笼,脖子上挂了一串柿子饼。头顶也没逃过,此时正被宋元夕强行摁上一顶与白面直裰很不相配的绛紫色巾帻。

    江风南仰天无言,恨不能再插根草标把自己卖出去。

    江风南见宋元夕又拿起一把绣着山川的水墨团扇,心中崩溃地想,这个天天在泥沙里打滚,连后院都懒得收拾的家伙,为什么一逛街就变了性子,看上这些闺阁雅趣。

    待宋元夕付了钱,拿着团扇摆弄够了,这才转过头来理会已被打扮得不伦不类的江风南。

    “你是问汴京有什么好的工匠师傅吗?”江风南终于得了空,接着宋元夕先前提起的话头问道。

    “嗯,我得修缮下宅子的后院。自从我父亲过世后,院子就不能看了。”宋元夕拿眼睛瞥着道旁的商贩,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在汴京的时间比你短,没空认识什么工匠。”江风南艰难地挤过涌来的人群,又小心地不让兔子灯笼拧巴成一团废纸,继续对大步向前的宋元夕道,“之后得了空我帮你找吧,想来你自己瞎找也不靠谱。我记得,宋老将军以前对这个院子可是十分在意来着。”

    宋元夕没有答话,注意已被吸引到别处去。江风南总算挤出人群,发现二人已来到江边。江对岸,一群孩子正摆弄着一支金鱼样式的纸鸢,扬起线来边跑边要把纸鸢送上天去。可是孩子手拙,试了多次,这只金鱼还在地上扑腾。

    江风南看向天上,见沿着江边,远处已飘着数张各色的纸鸢,错落有致,别样好看。

    “我记得小时候,咱俩好像也来江边放过风筝,只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宋元夕看着那群笨手笨脚又叽哩哇啦乱喊的孩子,甚觉熟悉,拍拍江风南让他回忆。

    “那时候你矮矮的一小个,不也像这般,跑上多久那风筝都放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遛风筝呢。”江风南看着这群小屁孩儿,想到宋元夕小时候擦着泪拖着纸风筝,怎么也放不到天上去的无助样儿,不由扑哧一声乐了。

    “是这样吗?”宋元夕偏就空白了这个片段,歪着头怀疑地看向江风南。

    “可不是,你可别赖账啊。那时候你哭着闹着求我,让我给你当马骑。我把你驮在肩上跑,那风筝才飘飘忽忽上了天。”江风南勾起嘴角,从背后偷偷瞄着宋元夕,心里翻着宋元夕小时候窘迫的瞬间,发现一翻便是一大把,甚觉心情舒爽。

    宋元夕竟被江风南说得脸颊发烫,她噘嘴不想承认,但记忆终于跟上趟儿,她仿佛在江对岸看见了那个堪堪长成的少年,正驮着一个扎着羊角髻的小女孩儿,在小女孩儿一通指挥下东西乱跑。

    “我想起来了!”宋元夕猛然发喊,把江风南唬得一愣。

    宋元夕叫唤道:“就是放风筝那天,你驮着我,然后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害得我半个月下不来床,是不是那次?”

    江风南握起拳头敲了敲脑袋,暗骂自己脑子里塞得都是浆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以啊,小时候的事情,记那么清楚干什么?”毕竟是长大了,宋元夕顺带着大度起来,一撇嘴便放过了这茬儿。

    “那我们别在这儿转悠了?那边不还有个集市。”江风南急于摆脱这里,连忙找了个新去处。

    “别,就在这儿吧,我有正事和你谈。”宋元夕语气一转,正色说道。

    这小丫头片子还能有正事?江风南奇到。江风南这次回京,每每见宋元夕做出沉思之举,他都感到眼前之人不再是往昔模样。

    只听宋元夕说道:“托你的福我去了禁军军营,结果发现一个大问题。”

    江风南奇道:“什么问题?”

    “你猜张默然这位对于皇城护卫最为重要的殿前指挥使,被陛下召见过几次?”不等江风南回答,宋元夕自问自答道:“从无召见。”

    由此可见一斑。

    宋元夕接着道:“还有很多事情得见陛下现今是什么样。咱们的小皇帝除了说一些场面话,这一天天的不是在论功行赏撒钱玩,就是在为了个破天气罪己,可什么实际的旨意都没有颁过。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皇帝上任得烧四把火吧,现在可是连股子烟都没冒起来。”

    宋元夕说得极其生动,语气里大有不满。

    江风南见宋元夕确实窥见到了问题,便问道:“你觉得为何会如此?”

    宋元夕刚要开口,便觉不太妥当。她偷偷看了一眼江风南,含糊着嘟囔道:“可能是皇帝不行。”

    “……”江风南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