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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暮,轻舟靠岸,青草绿叶清爽,微凉。
七青跳下舟等待,见子晋摘蓑衣斗笠搁蓬,进舱,好奇,不知他做甚。天黑,看不清,模糊,直到昏黄火光暖四方,才见他手把纱灯,后背箧笥,肘搭素披,弯腰出,整齐青丝因长时戴斗笠,微乱,于清俊脸庞胡乱垂着。
七青不由尴尬,敢情和他在一起她显得着实太二老粗了。待他走近,才看清箧笥正是她的……她明明记得她丢风清寨里了,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在船舱这般久,她未发现,记起。
回神,拍额暗骂,真笨,怎没把自己丢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多年来她患有“不治之症”,那便是丢三落四,每每因此自责,却又无济于事,毕竟是不治之症。久而久之,却也慢慢接受了。
她肩头忽然多出一件素长披,隐隐一股玉兰香,同他身上常用香味如出一辙一折。七青感激,子晋左手把灯,右手宽袖盖她头顶,“走吧,无伞,将就一下。”
二人并肩行于蜿蜒曲折小道中,露雨拂衣襟,子晋看的仔细,时不时提醒她仔细水洼。
他告诉七青此处是太湖西南之滨,苕溪村。因水路复杂,是以知之者甚少。村里人乃前朝遗民,隐居于此,不过尔尔十几户人家,世代以捕鱼为业,纯朴,善良。
七青问为何不出去寻前途,子晋道:“月明华屋不若绿林野屋;金樽酒满不若眠琴绿荫;红杏在林不若海风碧云;庙堂之高不若江湖之远。”
七青若有所思,她是个散漫之人,不理解此等心境,一眨眼也便抛之脑后。
少顷,苍穹变脸,夏雷阵阵,电闪雷鸣,苕溪村于火光闪电中明暗交加,时有时无。大雨滂沱,七青怕打雷闪电,通身肌肉紧绷,拽下他头顶手臂,死死掐住子晋宽大衣襟,连冷亦不曾发觉,颤抖道:“子晋,还有多久到啊!”
子晋右臂微僵,说道:“男子汉,怕什么电闪雷鸣,叫人笑话。”
七青道:“雷电不眨眼,叫它劈了得多遭殃,无辜的很。”
子晋好笑,不禁摇首,“未做亏心事,雷电不会劈你。”
“和做不做亏心事有甚干系!”七青愤愤,“三年前清平镇就有一头大黑牛被雷劈了,它多无辜,一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知为百姓创造了多少价值,最后也落未得好下场。”七青一连举出数个例子,又是谁家的驴子被雷劈,谁家的马被电闪的,生怕证据不足。
黑夜中,笑意忽忽,子晋道:“子非牛,非驴,非马。”
“跟你说不通!”七青涨红脸,豆大雨打落脸上,凉,疼,青丝趴成落汤鸡毛,“由此可见,雷电劈人,乃自然现象,来,当避之,不可在外逗留,免得受无妄之劈。”
咦?子晋微疑,“变聪慧了,三年饭,未白吃。”
“什么三年不三年,弄得我们好熟似的。”
“嗯,不熟,不过现在熟了。”
七青嗤笑,撇了他一眼,奇了怪了,她淋的同狗一样,怎么他一丝也看不出狼狈,反倒似在雨中漫步。翻白眼,装,你肯定冷的要死。
二人一路又说了不少话,当然,基乎都是七青在叽叽歪歪,分散注意力,好叫她不那么在乎电闪雷鸣。约莫一刻钟,迎来了人生中最悦耳一句话:“到了。”
子晋敲门。须臾,门开,一知命之年妇人,睡眼朦胧,显然刚睡醒。
子晋笑道:“李婶,深夜来访,叨扰,见谅。”
听声音,见来人,李婶由惊转喜,“公子?”
忙请二人进门,大喊:“老头子,快快起身,看谁来了。”
李婶立即拿来两套衣物,“公子,这是我儿衣物,莫嫌弃,快快换了去。”
二人换好衣物,七青看看自己穿的如同肥猪般的布衣,再看子晋,同样的衣物,怎么他穿起来贵气,她穿起来鬼气呢!见了鬼了!
李婶已经煮好姜汤,热腾腾冒烟,李伯早去生灶煮水。
热呼姜汤入喉,经腹,凉意祛了大半,李婶一面端来银鱼酥,一面叽叽喳喳,喜悦,有说不完的话,道:
“我记得七小公子最爱李婶做的银鱼酥了,因此日日都备着,吃些,看看味道可有变?玉兰酒也藏着的,这就拿来烫热,待会沐浴后,公子早些休息,房间日日打扫,滴尘不染……”
子晋打断她,轻柔说道:“李婶,不必麻烦,您早些歇息,我们明日一早便离开,今夜借宿一晚,七青正要赶去考试。”
李婶闻只住一夜,不禁有些落寞,又听考试,心中喜,“可是当年公子所说的水云书画院?”
子晋点头,李婶高兴,忙准备烫玉兰酒,“那便更要饮上一杯了,玉兰酒可是七小公子的福星。”
七青见忙碌的身影,傻愣当场,不知他们所云为何,她道:“她怎么知道我姓七?好像很熟似的?难道你认识的那人也姓七?”
子晋道:“嗯,同你神似,也姓七,我认错,她们自然也认错,不必惊疑。”
“不好吧。”七青嘴角抽了抽,“我就是我,怎可冒名顶替他人身份,不妥不妥。”
片刻,玉兰酒香满屋,七青道:“李婶,您口中所称的七小公子并非我,可能是撞脸了。”
“怎么会!”李婶大惊,子晋立即起身,走向忙碌的李婶,打断:“李婶,我帮您烫酒。”
李婶拒绝,子晋依旧帮忙,对她低语一二句,李婶面露心疼,暗叹:当真是歧路坎坷。七青见他二人嘀嘀咕咕,她好奇,再次问,李婶苦笑道:“抱歉,七公子,是我认错人了。”
热水已置,李婶同李伯道明缘由之后,李伯再次神伤,两人遂对七青又不一样了。
七青,子晋一人一间卧室,好似约定俗成,一直都这般。热水腾腾,早已在屏风后缭绕,她实在好奇,这里的一切似乎是个迷,方才上楼之时她问子晋:“你同李婶在嘀嘀咕咕甚呢?”
子晋道:“再说你穿这件衣服实在难看。”
七青:“……”
舒舒服服沐浴后,淡淡玉兰香萦绕鼻尖,一夜好眠。
天明,七青一觉日上三竿,桌案在明窗下,准备开窗,忽见案上半掩卷轴。
打开看,白衣少年如玉,眉眼如墨,莹洁光亮,笑摘玉兰,端的个活泼泼的少年公子跃然眼帘。其逸笔草草,信笔而作,像是戏画,卷轴右上角有戏题词:“拈玉兰兮君子,乱服蓬头兮气人。皎皎明月兮垂钓,冰冻黄发兮要命。”
落款,“憎臭不要脸!”
“噗!”七青笑出眼泪,就差拍案而笑,画的倒是人模狗样,这词,不知哪个混蛋作的,读出去笑掉人门牙,“哈哈哈……”还憎臭不要脸呢,依她看,作此画的人才臭不要脸。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七青犹如小偷做贼,慌乱卷好画轴,开门。
子晋进,见对方笑意未止,不知何好事,一眼便瞥见滚落在地的卷轴,错过身,捡起,微错愕,看着七青,七青见他无反应,绞着手指:
“我不是故意看的,实在是……”未憋住笑,笑出:“这画里的人同你有几分神似,什么臭不要脸,烂词,我都未见。”
子晋端详画作,并未气恼,反而低低笑出声来,叫七青慌乱失措,子晋低笑道:“是啊,词烂,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