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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寿礼很享受这场大雨带来的收获与快乐,但是仲礼在前线可受罪了。
刚刚勉强沟通的补给线再次中断,滂沱大雨令各部队指挥所、营地、战壕、医院统统浸泡在一片泽国中。
好在靠着以前的经验防范得当,使寿礼和李杜星他们努力送来的口粮这次基本上没受到损失。很大程度缓解了队伍的恐慌。
在李杜星等人的照应下仲礼这个营总能多领些补给品。陈营长很聪明地把物资管理权交给副营长黄富民打理,自己专心同参谋长李雄搞训练。
这要是在别的营里恐怕兵们早跑了,但淮西营靠伙食拉住人心。即使有人抱怨也不过嘀咕几句,极少有真个开溜的。
现在这个营里有十足的七百条汉子,包括三个步兵连,一连长是李雄兼任,二连长杜石峰,三连长黄清水是这里唯一从中央军校毕业的军官;
机炮连连长还是孙小炮;另外有个指挥连,包括警卫排、通信排、运输排和一个补充排,连长让警卫排长孙德有代理。
全营除通信、运输两个排以外各班有一挺机枪,各连有两到三门迫击炮,营属机炮连还有三门山炮、三门迫击炮,重机枪五挺、轻机枪六挺。
从火力上看比得了一个团甚至旅级的单位。师座心中有数,对这支部队十分倚重,也因此一直压制着其他嫉妒的声音,暗地里决心将来要将这把快刀用在最需要的方向上!
这一天不久就来到了。
八月下旬,雨水终于止住,供给却不约而同地再度告急。上峰评估了战线上的态势,决定趁着联军方面还没做好进攻准备实施战略退却,用参谋们的话讲这叫做“方向转移”。
命令下达到各师,所有的部队早都在这个污七八糟的地方待腻了,恨不得立即拔营后撤。
不过仲礼这个师还算明智,师座很稳重地先以执行特殊任务为名将五十五团两个营调到后面占领掩护阵地,再命令五十七团殿后监视敌人,这才下令其它部队逐一撤出。
这个思路是很妥当的,也体现出他良好的指挥才干。但这毕竟只是漫长战线的一小段,其它各师却没安排交替掩护。
大家乱哄哄地撒腿往后方跑,争执、抢道甚至要威胁动粗。这么大动静一下子惊醒了北边的联军,他们经侦察发现对方意图,立即不顾一切地发动了进攻。
这就好像给本来不堪重负的屋顶上添了块砖似的,一下子引起政府军的大溃退。
两个月前那一幕重演了,只不过这次,追人的成了被追的,急急、惶惶、切切地犹如落败的公鸡,匆匆丢掉了所有华丽的羽毛。
陈仲礼这个营得到消息早,准备充分、动作快,又有足够的牲畜和大车,所以第一批到达师部指定的新集结地点。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在这里做好准备和警戒,等待师指的到达。
谁知北边的炮声越来越近,眼看大批队伍从前方撤下来,许多连脚跟还没站稳就继续逃命去了,仲礼心里有些急躁、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
按命令书上所说师部早该在今早就到了,然而眼瞧太阳当午还不见他们的踪影。
派去寻找的人回来异口同声说撤退的人流里没见到本师的人,倒有个参谋早上曾经和五十六团遇上,可中途不知为什么该团又和大部队分开,掉头朝东了。
这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别是出什么事了吧?”陈仲礼心中暗自嘀咕。
不过几个月仗打下来他已经老成得多,自己一个人坐在高高的稻草垛子上,用马鞭梢敲打着靴筒闷声不响。
李雄遛达着挨过来,仰头朝他大声问:“营座,别总坐那上边哈。是不是再派人往远处找找看?”
仲礼看他一眼,说:“你参谋长也没主意啦?”
“耶,我是参谋长,可不是孔明能掐会算哦。”李雄苦笑道:“都这个时间还不来,要么是走错罗,要么……。”
“不应该呀,”仲礼摇头:“没道理。总不能他们追得比我们跑的还快?”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叫喊。警戒中的王四眼尖立刻叫:“营长,是通信排的传令兵!”
陈仲礼听了用胳膊支着扭过身来,果然见传令兵韩通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到跟前抹着脖子上、脑门上的汗水,喘息不止。“报、报告营座,军部、军部到了……”
“啥?是师部吧?”王四忙提醒他。
“你、你别打岔。”韩通和挥挥手:“是军部,军座让您赶紧去一趟,说有急务。他这会儿正在营部问黄营副话……。”
陈仲礼沉着脸从草垛上跳下来,不说话往回快走。李雄赶紧招呼其他人跟上。
等他紧走几步追上仲礼,只听他声音沉闷、头也不回地低声说:“师部八成是出事了。这新指挥部怕要被军座占用。情况不妙,可能形势很不利!”
原先替师部找好的房子是某富户的院子,不太大,房间却很够,青脊马墙地有几分气势。
主人家闻听要过兵打仗,立即带着全家逃走了,所以他们进驻时这里只有两名留守的老仆。
仲礼匆匆赶来却被黄营副挡在门外,里边正商量事情。“军座都问什么了?”仲礼问。
“问咱们的警戒线、战壕、岗哨和火力点配备。谁都不清楚咱们真实的火力,我也没敢全说,不过人家早看出咱们人数不少,所以没敢瞒,报了六百人。”
老黄给他点上支香烟,招招手把李雄也叫过来,压低嗓音说:“师长受伤了,现在是参谋长在指挥阻击。看这意思,咱们师是被当作殿后!”他肯定地点点头。
陈、李两个面面相觑。李雄问:“你的意思,不让咱撤了?”
“好像是,听说前边各部队溜得太快根本没防护,敌人追咬得又紧。保安四旅被困在里头到现在没有消息。只有咱们师还能控制部队,军座不打这张牌可怎么办?”
“师座怎么受伤的?”仲礼奇怪地问:“身边那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听说途中遇到了飞机扫射,一颗子弹从肚子打进去了。”
“什么鸡?”
“不是“喔、喔”叫的鸡。是一种铁的机器,能在天上飞。”李雄张开胳膊比划着给他解释:“那东西高高在上挺唬人,可它飞得快,瞄地面却很难打准。反正,运气不好撞上了,倒霉呗!”
不一会儿,有个参谋忽然跑出来问:“哪位是陈营长?长官让你进去呢。”
陈仲礼跟着进到东厢,见一个个子不高、方脑袋的将军正踱步,几名军官正在地图上指点着轻声交谈。他立正、报上姓名和职务。
屋里的人都抬头好奇地看他,将军却依旧走自己的,踱来踱去在他身边停住,上下打量一眼问:“你就是陈仲礼?”
“是,长官!”
将军温和地笑了:“这次筹粮你兄长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啊!没想到保安旅里也能出这样的人物。你们瞧,完全是正规军军官的作派嘛!”说着呵呵笑起来。
仲礼不知道他想干嘛,忍着没出声听他继续说:“你们师长受了重伤,听说了吧?我擅自做主,把你的营放在我手里用几天。
知道吗,我现在几乎没有任何预备队,所有的师、旅都在忙着往后跑。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明明命令上说是有序后撤嘛,结果成了一场溃败!
别的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看对方,回头咳了声,那几名军官立即收拾东西纷纷出去。
将军示意陈仲礼走到桌子旁,指着地图:“本来,我们要后退并且沿着这条线建立新的战线。但目前看架势已经不可能。侧翼跑得太快,我们会被人家包抄的。”
他说完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只有你们师还在节节抗击。
我们已经做好了把部队撤到更远地方的准备,亳州只好放弃,也许还有涡阳,需要争取时间在蒙城附近把战线稳定下来,但首先要阻止侧翼敌人的行动。你看,”
他用手指点着:“我们西侧的二十七军沿着淝河和颍川后退。照这个速度两天内阜阳就会被占领。
原计划他们必须维持颍川防线的,但假设阜阳丢失,所谓的防线也就不能存在。
那么继续往西撤退的话,只有撤过并守住淝水河,否则连我也得后退到淮南,更不用提蒙城的事了。”他停停忽然语气一转:
“陈营长,你的部队很强嘛。虽说是一个营,怎么居然有六百人,快赶上人家一个保安团了?”
“报告长官,这个人数有误差。”陈仲礼看着惊讶的将军,清晰地向他解释说:“有些弟兄是自愿加入本营的,还有些是我村里的乡亲。
总之大家信任我,愿意跟我打仗,总不好赶人家走是不是?我的队伍编制只有三百多,实际上有七百人。”
“你很诚实啊?”将军本以为他要往少里说,没想到竟比自己听说的数还多。
“不少是在半路上收容进来的,大家看见‘淮西营’的旗帜就主动加入了。”
“唔,这很好,你这样一说我更有信心了,看来此次任务非你莫属!”将军非常高兴。“这样,我派你去守这里。”他指着一个点说道:
“这座桥很重要,是我军撤退和敌人自阜阳进攻蒙城侧后的必经之路,是水、陆交汇点。我命令你带部队守住这个地方。
如果友邻没有进一步后退,那你就是保护他们的后方。如果他们继续退却,你要负责挡住一切追兵,直至二十七军能沿淝河建立起稳固战线为止。明白吗?”
“明白。不过……,”陈仲礼有点为难:“这下子我们可就背水一战啦!弹药、口粮是否能给补充一些?还有,我们得守多久?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建立‘稳固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