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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妈的真晦气,这人认识我。”刘思敏烦恼地低声说。
“那……,要不还是兄弟代劳吧?”
刘思敏想想摇头:“算了,还是我来。若她真是赤党,那也就只好……。”他没继续说完,便推开小纪走出去,来到经理室门口深吸口气,看看左右,伸手推开门。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熟人,苏樱,好久不见啊?”
苏樱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愣了一下,回脸看看,释然地一笑:“我以为是哪个,原来是你?咦,看你这身洋服穿得好体面,简直让人认不出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可是专程来迎接你的……。”刘思敏说着关上门,拉过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仔细地打量着,轻轻叹口气。
“嗯——,你还是老样子。穿上洋服也还是那么多愁善感。”苏樱说完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你可越变越漂亮了。”刘思敏皱起眉毛来低下头看着桌腿说:“我还以为艰苦会让你粗糙不堪,谁知你竟是朵盛放的鲜花,让我无法直视!”
苏樱“扑哧”地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别在这里酸文假醋地浪费时间。说真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奉命来接你的呀?他们告诉我新书记在中午前后会来接头,所以特地要我来等着。我刚才还在纳闷会是谁,没想到竟是熟人。”
“接什么头?我是来买纸的。我现在在工人夜校里教书,要用这纸回去给大家订本子用哩。”苏樱说得一本正经。
刘思敏一怔,马上笑了:“不会吧?民国二十年你就是苏维埃区政府的秘书长了,怎么会忍在一个小小的夜校里做女先生?
你大约信不过我,可你还信不过那和你对暗号的伙计么?他可一个字都没说错呀。”
“那是好久以前的故事了,我早已忘记。
如今只是老实本分地做个教书匠,再也不打算过问世间那些纷纷扰扰,只一门心思多教几个好学生,让大家知书达理、有些出息。
怎么,你还在和他们混?我劝你也尽早脱身,免得将来后悔不尽。”
刘思敏望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时有些糊涂,但他马上醒悟,心中冷笑,想:和我搞这种玩笑以为就可以蒙混过去?
那我可就不是刘思敏了。可这双眼睛实在让他看不够,似乎望着、望着便要坠入其中似的,于是转念又想:
兴许她说的也带几分实情,如果稍稍劝解,双方平安解决、不动干戈,那是最好,总之自己也不愿意她有这牢狱之灾的呀。
想到这里打起个主意,决心总要试试之后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他点点头,撩起左腿架上,身体稍稍后仰些,做出思考的样子来,缓缓说:“你看时光这东西,真个荏苒如梭。
一转眼咱们都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不会仅凭股子热气就冲上前。经历了考验和洗礼,学会了很多东西。
其实,无论是我还是你,身上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些变化。即使自己不觉得,但它实际存在,是岁月留给我们每个人的痕迹。”
“瞧你,又开始作诗了吧?”苏樱抿嘴微笑,让刘思敏觉得从头到脚都是麻酥酥地,他觉得有些晕眩,嘴唇发干地咽口唾沫,连忙换个姿势把自己的侧脸留给她的目光。
“哪里,自从去年大围剿开始以后我、我已经好久没有作诗啦。况且,在那样血雨腥风之中,有什么东西可写呢?总不能对着弹壳和尸体抒怀呀?”
他觉得有点扯远了,急忙把话题拉回来,说道:
“不过我是被这生活逼得越来越清醒了,我看你也不错,至少没继续做一个愤世嫉俗的小布尔乔亚,现在回归自然,更显得比前美丽了许多!”
苏樱“格格”地笑起来,连忙摆手说:“唉哟,我的天!牙都酸倒了。你这个人没长进,就会那好听的哄人。
算了吧,你要么快点把纸卖给我,要么我找另一家去,不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要说肉麻的话你还是另外挑一天吧!”说完就站起身。
“苏樱,别走啊,咱们才刚见面嘛。这么久了,不管是战友还是同志,哪怕只是朋友,隔这么久见面还要说说话呢,是不是?来、来,坐、坐!”刘思敏连忙拦住她说。
“你这个人呐,总是这样磨叽,不像别的男子汉有个利索劲。”苏樱嗔怪地看他一眼重新坐回去。
刘思敏尴尬地笑笑,也坐下了,试探着问:“那么,你这次来,究竟是什么任务呢?”
“什么‘什么任务’?”苏樱奇怪地反问:“我是来买纸的,哪里有任务?”
“别开玩笑,没任务你会这个时候来店里对暗号?”
“我真的没什么任务。”苏樱一本正经:“刘特派员难道还在给他们做事?啧啧,你胆子好大哟!现在刀子架在颈上,你还这样勇敢,倒是令人敬佩。
我是没这个本事,只好老实教书,混碗饭吃而已。人生么,‘譬如朝露’的,能不珍惜?大好年华都放在深山里,白白浪费了的。
哎,我告诉你,最近有个老师在追求我呢!他家是在安庆开纱厂的,据说还算殷实、宽裕……。”
刘思敏听得不耐烦,他心里明白苏樱肯定没说实话,她是绕着弯子装出来的,以为这么样就可以把他给弄糊涂么?那太可笑啦!
想到这里刘思敏冷笑了一声,打断她说:“这个故事你自己相信么?不说这个,算是真的也好,告诉你我也早就洗手上岸了。
苏樱,人生之中,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你不能从现实里去找理想,因为根本找不到。红军败了、走了、完了,这没什么可怀疑的。
历史上多少次农民战争的结果都摆在那里,政府的清剿没有不最终胜利的,力量对比悬殊嘛。
如今政治统一,军队强力,完全不具备改朝换代的条件,你说大家闹来闹去能够搞出什么名堂?
相反,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内乱,也许国家可以更快地进步、可以更加强大起来,岂不是对天下百姓都有利呢?”
“嗯,你说得很好啊,一点不错!”苏樱点点头。
刘思敏把凳子向前边拉近些,放低声音说:“苏樱你知道我的,我可不想你沿着错误的路走下去。
你做过区、县级干部,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接头地点的,对么?
既然你有意和红色政权一刀两断,那么告诉我实话,你到底做什么来了?见谁、什么任务?还有哪些人留在这个城里?”
“哟,我刚还把你当特派员呐,这么一会儿就变啦?那到底该称呼你什么呢?都让人糊涂了。
可我确实是来买纸的,和你说的那些都无关。”苏樱调皮地眨眨眼睛,一脸轻松地回答说。
刘思敏的脸由红变白,呼吸也急促起来。“樱,我是爱你的,要相信我呵!
那门外面有几条莽汉子,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往死里折腾你?我可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告诉我,哪怕悄悄地和我一个人说也行!”
“你又来了,说这些让人恶心的话很有意思么?再说我和你讲过了我没有那些事的。你还是让我走罢!”苏樱说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刘思敏着急了叫声:“别走!”一把抓住苏樱裸露的小臂。
门“砰”地被推开了,小纪和另外另个特务冲进房间。刘思敏出乎意外地楞了一下,不想苏樱猛地用力甩脱他,抬手给了刘思敏一记很响的耳光。
“刘先生,要帮忙么?”小纪问。
刘思敏捂着脸慢慢抬起头来,指着门口说:“樱,你要是走出这个门去,我可就帮不成你了。他们几个会请你到警察局去解释清楚,你要想清楚!”
“去就去,怕什么?到警察局我还要告你一个调戏的罪名呢!”
“刘先生,车已经来了,在外面等着。”小纪冷冷地说。
刘思敏挥挥手,小纪向旁边侧身让让,苏樱仰着脸无畏地走了出去。
刘思敏无奈地从眼角看着那轻柔的袍角飘卷着消失在门外,虚脱般地坐回凳子上去。
他忽然感到心里疲惫不堪,紧接着又一阵惊恐害怕。
“这是怎么回事呵?我怎么把苏樱交给了那些人呢?她个女孩子如何受得了?我可真是……!
都怪侯专员,还有那个姓赵的,那个少校韩秀楚,最可恶的是李桐,唉!不、不行,此地再也不能逗留了,我还是去南京的好,……去南京!”
他心乱如麻,把能想到的人都归罪了一通,忽然想起自己的下场,几乎缩成一团。
正在哆嗦着四下里毫无目的地张望,一名手下走进来对着他说了些什么,刘思敏却根本没听清也无心再听,扶着对方的胳膊匆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小店。
特务们带着捕到的疑犯先后离去,两名警察把刚刚写好的封条交叉贴在大门上,然后驱赶围观的人们走开。
这些人中有个戴着没顶盖草帽、挑夫打扮的青年向左右望望,迅速地 走开了。
他没迟疑很快出城朝西北方疾行,要把特务逮捕、接头地点被破坏的消息尽早带给其他的同志知晓。
就在刘思敏在心里又悔又气,痛骂李桐等人的时候,他不知道李桐正带着自己的部队从城东北经过,作为肥西北上纵队的一部分参加收复霍县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