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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斜穿过拱形大门打在佛像上,冷硬的石佛有了暖意,唇角微弯,温柔俯瞰众生。
躺在地上的宋元初伸出五指,半遮半掩灿烂日光,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殿中央柴火燃尽,灰烬中间红色的热碳发出最后的热量。而原本应该躺在火堆另一侧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也好,宋元初想。
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宋元初整装离开,她要去南面一叫渚清的小城,那里是宋家阿爷的家乡。
“元初啊,如果你想通了,就四处走走看看吧。”阳春三月,宋家阿爷坐在柳树下歇息,对田间挖坑撒种的宋元初闲话道。
“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去渚清城逛逛。”宋阿爷补充。
宋元初嘶哑的声音传来:“渚清城?”
“是啊,是我的家乡。别看只是一个小县城,有不少有意思的人物呢。”
宋家阿爷医术精湛到几乎能起死回生,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农夫?
那么他的家乡会是什么样的呢?
之前,宋元初懦弱地困囿于自己创造的困境,现在,她决心去看看。
渚清城带给宋元初的第一印象,不是秀丽风光,也不是手艺灵巧的百姓,而是一群顽皮的小孩在朝一个女孩扔碎石子。
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她站在中间,明明高其他孩子一头,却手脚无措,只能慌乱地抵挡其他人的攻击。
她不开口求饶,也不求助,眼神里连仇恨和愤怒都没有。
这不是因为心怀宽广,不和其他人计较,只是单纯或者说单蠢到来“反抗”和“复仇”都不知道。
那一刻,宋元初想到了曾经愚蠢又无力反抗的自己。
姬雪青的母亲是皇后,在姬雪青两岁时就去世了。没了母亲教导的姬雪青,顽劣骄纵,不学无术。
但是,皇帝和贵妃们不仅不责骂她,还总是夸赞纵容她,反而对被姬雪青的欺负的人严加责罚,导致贵族子弟很少有不嫉恨姬雪青的。
至于死去的老皇帝,为什么从不在乎女儿是否读书明理,为什么频繁用不切实际的夸赞,让自己的女儿看不清自己的处境,眼睁睁看她迷失方向?
呵。
躲在屏风后面,无意间偷听到皇帝心声的姬雪青浑身冰凉,生活的世界一下子天翻地覆,她是汪洋上一叶扁舟,不知何去何从。
后来啊,姬雪青迫切寻找关心和爱护,把爱情当做救赎。可惜,江寒落、梵烨二人对自己的恨,大概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吧。从她狐假虎威欺负他们时,他们之间就注定不可能。
宋元初停下脚步,她牵着的马打了一个响鼻,停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嘶哑难听的声音传来,再加上脸上可怖的疤痕,颇有些威慑力。
其余孩子都停手了,唯有带头的男孩神气洋洋:“管得着嘛?丑八怪。”
“我的确管不着你们,”宋元初道,“但是你们欺负我妹妹,我就不客气了!”
男孩挺机灵,他道:“你说你是傻大姐的哥哥,可是傻大姐乞讨了那么多天,怎么从没看见你?”
宋元初没说话,从包袱里抓出一条红色小蛇,蛇绕宋元初手臂一圈,蛇头作势要朝几个孩子方向扑去。
虽然隔着几米距离,几个孩子也吓得急忙后退,惊骇看着宋元初和那吐信的小蛇。
“我的蛇专门咬喜欢欺负人的坏小孩,你们是坏小孩吗?”
几个孩子连忙摇头,有胆小的离开时眼里还含着泪。
宋元初询问留在原地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不,不记得了。”
“你从哪里来?”
“不,不知道。”
“你是结巴吗?”
“蛇,蛇……”
“假的。”宋元初逮住蛇头掰开,示意女孩这是木质的玩具,然后将蛇放进包袱。
“那你记得什么吗?”
女孩摇头,蛇消失了,她也不结巴了,摸着肚子道:“啊,我好饿啊,姐姐。”
说着,她肚子发出“咕噜咕噜”声音。
就这样,宋元初多了一个妹妹,取名宋泠。
说起来,宋泠是有些身份的。她身上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但看材质不是平民穿的起的。
宋泠很奇怪。身上细皮嫩肉,但为人处世出乎意料的笨拙。
按理说,越是世家贵族,越重视教育,不太可能有了好的物质条件,却吝啬于教育。即使是资质愚笨,不学无术,也能熏陶出一二分。
出现宋泠这种情况,唯一解释就是宋泠和宋元初一样,也是家族弃子,是权力争夺中的炮灰。
有了宋泠这个只知道吃喝,看不懂人脸色的妹妹,宋元初的表情丰富多彩起来。
宋家阿爷的祖宅里,宋元初从北房走出,拿着鸡毛掸子,问庭院中练习武功基本招式的宋泠:“宋泠,我昨天买的肉干呢?”
“姐姐,我,我不知道。”
宋元初皱眉:“说了多少次,在外边要叫我哥哥。”
宋元初自信自己男装装扮毫无破绽,不知道为什么宋泠从一开始就叫她姐姐。
“我们这不是在屋里边嘛。”宋泠委屈道。
宋元初养了宋泠一年多,宋泠吃的多,因此长得很快。宋元初估计她今年十四五岁左右,却比二十三的宋元初更加高大壮实。
因此,现在她脸上做出小孩子神情让宋元初忍俊不禁。
“聪明了哈,还知道反驳了。”宋元初的鸡毛掸子放下,又问,“你告诉我肉干去哪儿呢”
宋泠圆眼睛滴溜溜左右转,就是不敢看宋元初,最后小声道:“大概是被旺财吃了吧!”
旺财是宋元初养的猫,爱吃鱼,最不爱吃牛肉。
听听这蹩脚的借口,瞧瞧那小表情,明明就是被她偷吃了。
是时候使出绝招了。
“哎哟喂……”宋元初右手捧心,作出疼痛难忍的样子。
这下宋泠也不蹲马步了,赶忙跑上前扶住宋元初,声音哽咽:“姐姐,怎么啦?”
“阿泠不听话,还撒谎,我着急得心口疼……”
“呜呜……阿泠错了……”宋泠眼圈红红的,“是阿泠偷吃的牛肉干,阿泠听话,姐姐不要疼了……”
虽然这招百试不爽,但是宋元初挺不愿意看宋泠哭鼻子的。
“好了,”宋元初挺直身子,严肃道,“既然知道错了,那把清影剑法第一式练三百遍吧。”
“噫?三百遍?”宋泠皱眉。
但转念一想,姐姐轻功那么好,每次她飞上屋顶吃肉喝酒,自己只能眼巴巴看着,什么都吃不到。嗯,还是乖乖练习吧。
再次飞上屋顶的宋元初看向下边的宋泠,摇头感叹:“这样的资质,也不知何时才能练气入体。”
江寒落、梵烨想要姬雪青身上的地宫钥匙,却不知,姬雪青的母亲从来没有留给姬雪青什么地宫宝藏,那是老皇帝有意编的谎言。
不过,姬雪青母亲留下一本意外所得的剑法。姬雪青一直未引起重视,直到遇到宋老头,也就是宋家阿爷。
结合宋阿爷所收集的关于求仙问道的各类传说典籍,姬雪青不断尝试,竟然能够感受灵气,使用灵力。
灵力修炼似乎与资质有关。如果说宋元初资质绝佳,那么宋泠则是资质极其不好。
也没关系,宋元初想,勤能补拙,就让她多磨磨宋泠这块顽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