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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余莺儿只有晨间留在翊坤宫。
请安离开后,她先与甄嬛去了湖心亭,再是去了碎玉轩。
年世兰看着桌上的午膳,再看着晚膳,清清淡淡,都是余莺儿喜爱的。
人都不在,厨子倒是个蠢货,难不成这么久做惯了,就快忘了原先的模样规矩。
食之无味,她搁下筷子,毫无胃口。
这是她这么多日来,第一次一个人坐在这用膳,前几天是有人哄着喂,后面她愿意下床走动,也是她们坐一起用。余莺儿做着从前颂芝一样的事,为她夹菜,看得出她更喜欢哪一道,又劝她炎炎夏日要清口一些。
她还会做冰甜水,冰块混杂许多新鲜果子,鲜艳好看又沁凉,做来与她解燥。
还画了许多难看的画像。
也总是逗她笑。
桌上满目翠白清淡色,吃不下。
她看着旁边空荡的位置,微微出神。
碎玉轩里,她们也在用膳吧。
果然,周宁海跛着脚走进,到近处小声说:“娘娘,昭嫔还在碎玉轩。”
殿内安静几息。
“叫她滚过来。”年世兰到底没忍住。
周宁海一时踌躇,“娘娘……”
“怎么?本宫请个人来,何时需要理由。”年世兰冷声道。
“是。”见娘娘脾气似要上来,周宁海应下很快出去。
碎玉轩里。
烛光影下,笑语连连,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昭嫔娘娘,咱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这个时辰,怎么还要发难,甄嬛先声发问:“华妃娘娘可说是什么事?”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周宁海说。
“知道了,本宫等会便去。”余莺儿回他。
这…..娘娘那模样怕是等不得半点,周宁海继续说:“娘娘似乎是有要紧事找您,昭嫔娘娘,奴才这回去,若没带着人,定要受罚了。”
余莺儿笑了,她去看甄嬛,已然起身,“大约是宫里的事要问,那我先去了,你早点休息。”
甄嬛点点头,眼神有些担忧。
等出了碎玉轩,便见一顶辇轿候在外头。
这是铁了心要来接她走了,大概还嫌她走得慢。
余莺儿心情颇好。
“娘娘用晚膳了吗?”
“似乎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一点。”周宁海说,“昭嫔娘娘,您可要帮着劝一劝咱们娘娘。”他眼睛精贼着,虽不在里头时时伺候,许多细微不知,但二位娘娘关系定然不一般,不说其他大小事,也就只看颂芝态度便知了,那叫一个恭敬。
“嗯。”余莺儿笑着想,娘娘已经忍不住主动插进她的身边了。
到了翊坤宫寝殿,便见一道身影清冷静坐,似乎等了许久。
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
余莺儿进来后不与她行礼,而是直接看着颂芝吩咐:“全部热一下,再送来。”
她径直坐在娘娘身边,而后手撑在桌上支起额角,好整以暇去看她,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吃饭。”
年世兰瞥她一眼,“吃不下。”
“真是娇贵。”余莺儿哂笑,“没有我布菜,你便没有胃口了,那莺儿来服侍你好不好?”
年世兰没说话,默认了。
“是我不好,不来也没和你说一声。”余莺儿乖巧认错。
“谁要你来了?”年世兰嘴硬,“本宫是有事找你。”
“好好好,是我不请自来。”余莺儿笑道,十分顺她,“原是我做昭嫔觉着没意思,思来想去还是做娘娘的莺儿有意思,特意的上赶着过来侍奉,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我笨手笨脚。”
年世兰心里舒快了,斜她一眼,轻哼一声,“能伺候本宫是你的福气,你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
等颂芝她们将菜热好一一布上,余莺儿便开始为她夹菜,瞧着那绿油油白清清的,年世兰又开始觉得饭菜还算可口。
“别挑食,吃这个。”
“这个也吃点。”
“娘娘用膳也这么好看。”
“……”
颂芝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兼多余了。
炕桌摆放着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气,宫人呈上刚剖开鲜红的西瓜瓤。
两人对坐榻上,烛光在旁。
余莺儿去看,卸了珠钗,鬓发垂散,有两缕墨色随轻微动作滑至胸前,或许是柔和的光映照,凌厉之气减去许多,娘娘看起来好温柔,眉眼带着笑,再看,也会忍不住心动。
“明日皇上就回宫了。”余莺儿说。
“噢。”年世兰很快收了笑,面上闪过厌恶之色。
虽不想扫兴,余莺儿也只能说:“娘娘,那你,他知道你此前病了,会多来瞧你的。”
“就如他对我一般,我自然也能伪笑对他。”年世兰突然想起什么,她才发现,她沉浸在无孔不入的温柔里,似乎一直以来忽略了一样东西,她紧紧盯着余莺儿,目光锐利,“你对他,你很在意他。”
“谁说的。”余莺儿眉头一挑,拒不承认。
见她如此,年世兰搬出最有力的证明,眯着眼睛说:“时疫……”
余莺儿忍不住嗤笑一声。
年世兰没放过她任何一点表情,她不知道她这一声笑是什么意思,只语气都不自觉染上浓烈的危险意味,迫问她:“你见我对他死心,便少了人与你争抢,是不是很开心?”
她的眼神吓人,似乎还有一层言外之意———
你不瞒着我欢宜香的事,根本就不是为我好,而是本就要看我失望痛苦,你再好趁机霸占他?
她越想,便越觉得心凉,越有可能。
这似乎可以也足以解释余莺儿的殷勤。
她迫切想得到答案,心绪激动,眼底因充血慢慢爬上血丝,余莺儿却一时没有说话,像是无声默认。
看着不语的余莺儿,年世兰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她只觉气血翻涌而至,脸色难看到骇人。
她不想听到那个答案,如果是、如果是、如果连这些好也是假的……
她不能再忍受背叛了,如果有,那就在她说出口前掐死她!她死了,就永远还是那个对她最好的余莺儿……
年世兰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只对你有真心。”余莺儿轻声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里是真挚笑意。
阴暗的情绪被轻飘飘按住,年世兰怔然。
“余莺儿只对年世兰有真心。”她再说了一遍。
“……”
年世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余莺儿探身,牵她的手,眼底映着柔柔光晕,唇角一勾俏皮叫她:“世兰姐姐。”
仿佛一瞬被蜇到,年世兰下意识甩开了手,毫无威慑吐出两字:“放肆。”
“之前叫过一回,娘娘也没说什么。”余莺儿问,“如今不让了吗?”
年世兰睫毛轻颤,不去看她,心里涌上些怪怪的感觉,同一个称呼,怎么听起来大不同了。
反正———
“不许。”她说。
“世兰姐姐。”余莺儿偏要。
“你找死?”眼皮一掀,依旧震慑不到某人。
“你不舍得。”
烦死了!年世兰心说。
原本是对坐,余莺儿这会子起身非要跟她坐在一起,也不算挤,年世兰半推半就由着她了。
“我不喜欢他。”余莺儿说。
“时疫只是我赌赢了,我想要地位。”
“只有走得高,才能入娘娘的眼,不是吗?”
“我不是丽嫔,不是曹贵人,我不做你的附庸。”
“我是配和你站在一起的。”
“就像现在一般。”
“娘娘,我从来不喜欢他。”
“我永远是你的。”
像是余莺儿的低低诱哄,等人无知无觉被引诱,而后毫无犹豫跳下去,再也走不掉。
是她的吗?年世兰呼吸越来越紧。
是完完全全自己的东西吗?可以任她随心所欲吗?
心跳得很快,双耳轰鸣。
她看了她的东西许久,虽然不是很好看,不是她殿中任何一样物品的繁复华贵,但她会把她摆在最好的位置,每日驻足欣赏。
沉默片刻,她最终问出了一个一直以来疑惑不安的事。
“为什么。就因为那一个恩情,你可以这样对我,如果恩还完了,如果别人对你有恩。”
你是不是又要跑去别人的殿中做东西做摆件。
余莺儿说:“我说了,永远。”
她并不正面回答,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情欲心意,而是定定看着年世兰。
“永远就是到我死,不要问我无意义的问题。”
年世兰也不需要其他答案,她不想再追问,她要的从来只有这个,余莺儿说出来了,她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