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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整个河东道都疯了。
各府相继收到来自稽查司的特殊密文,均是由稽查司在河东道总长亲自签发,属于仅次于帝都的最高命令。
而各地夜晚气温骤降,不少居民听着天上轰隆隆仿佛雷鸣的声音,借着屋外狂风大作,那些寒冷刺骨的风呼啸着劫掠每一户人家里的温暖。
今夜,各地流宿的乞丐注定要冻死在这个寒冬尾端。
…
宋明澄盯着天空上那开始收缩的月亮倒影,老实说他也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炮台架设好了没有?”
“已经就绪!”
宋明澄盯着那不断缩小的月亮,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给他打下来!
“引雷幡已部署”
“第一发试射!开!”
轰隆两声,大地轻微震颤着,宋明澄戴着的那红色水晶制成的墨镜死死盯着漆黑夜空,那枚试射弹老实说已经完全融入这片黑暗中,让人一点也看不到。
有些气闷的摘下了眼睛,他看见身边负责观察的弟子盯着天空,继而报出修正点位。
“向上东南方,倾角加三!”
接着身边那炮管底下的金属转轮开始咔咔直响,这项设计倒不是抄朝廷军的,而是对朝廷那座新修缮的观星台上,那号称有一目千里的巨硕机器上,部分零件的仿制。
宋明澄看着有些发懵,老实说,他对于器械是一点也不懂,小时候虽然父亲有让他在道术和器物中做过选择,可这让从小就以二世祖的身份骄傲自居的他打心眼里就没正视过这些。如今,随着大哥宋明理把持着家族上下,而用来横向对比的纨绔二爷宋明澄就显得有些多余。
盯着那炮筒看了会儿,宋明澄又抬眼看了看天上,他莫名的出声问道“这…能看清?”
那位负责观察的弟子对着旁边的宋明澄恭敬道“能,二爷!”
号手见已经调整完毕,转过身来向宋明澄请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射。”
宋明澄闻言,转过身来,看了眼那汇报的号手,又看了眼围在那两管大铁筒旁念经的众位道士,他突然不知从哪来的,竟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无穷自信。
原来,我亦有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
当心底深处迸发出这份自信时,天上那到底是幻术还是真实存在着的月亮都已不重要了。
宋明澄一只脚踩在了面前的土堆上,他大手一挥,表情庄严道“开炮!”
“开炮!”
号手将这道命令同步发出后,那边炮手位置的弟子点燃引信,随即,整个大地再次先后不一的颤抖了两下。
宋明澄看脚下传来的震颤,他心头一阵狂喜。
“原来这就是能令大地都为止颤抖的力量吗?”
他回头看了眼那群捂住耳朵身子往后缩了缩的正财弟子们,这位在风流场浪荡了前半生的纨绔子,突然觉得,女人金钱什么的都太低端,真男人就应该在战场上射大炮。
于是他振臂一呼,“开炮!”
原先射向高空的两枚神火雷在出膛后的数息内便已达到射程极限,再往后便没法继续向上。
然而也就是这时,一股神秘力量从下托举着那两枚炮弹,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它们托举着又高高抛了上去。
地面,已经准备完阵图的玄门弟子,将阵法启动后,凡经过此处空域,便能获得一种上升的力,他们管这阵法叫升天阵。
说实在的,发明这种阵法的家伙想必也是个足够无聊的主,这玩意寻常人站上去浮不起来,反倒是那些重量不足一头小猪的物件能被吹上去十数米高。现在,这阵图机缘巧合下在玄门内部被人采纳,后经过改良已经能精确控制到让多重的货物抛飞到多高,多远,在搬货卸货上倒是比较实用。
但现在,所有人在此前都没想过,这玩意竟然还能和神火雷扯上关系。
然而就在那边调整完方向和距离,并成功将炮弹送往指定高空后,一个新的麻烦诞生了。
负责主持引雷幡的道士表示,那两枚炮弹可能已经超出实际能操纵的范围。
宋明澄脑子突然愣住,他记得面前这家伙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只要不超过方圆五里就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吗?
然而,噩耗接踵而至,那边有布防的弟子回报。
“一队伤亡惨重,二队现已失去联系。二爷,我们要不要派出更多的增援。”
宋明澄刚想询问,明明二队才派出去没多久,怎么又要问增援,对方到底来了有多少人?
这时,西侧又来了一位,带来的是另一个噩耗“对面有一支五人队试图绕过我们西侧被发现了,现在三队已经过去交手,二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明澄懵了,在他手上,一共就四十来号人,除去后勤和杂物,剩下来四支五人的满配小队已经顶破天了。这时候,用于保护本部的这第四队是根本不能派出去支援。
就在他正咬着牙准备骂娘的时候,一旁的谋臣从后方走来,他显然早在遭遇阴兵们的时候便已经有所预料。
穿过人群,他径直走到宋明澄的身侧,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环视一圈,他沉声道“我们已经和稽查司的人取得了联系,一柱香内,对方就能派出足够数量的增援,所以,我们的目标只是在这一柱香内守住这儿”
对于这位谋臣的话,众人脸上似乎都迎来了一股发自内心的自信。
被刚刚的炮火冲昏了头脑的宋明澄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起身,继而对着身边的弟子吩咐道“我们有足够数量的起爆符。”
那边被他使唤着的小厮还没反应过来这位二爷想说什么,就见后者一改刚才的惊慌,反而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他挺高了胸膛,庄严而郑重道“集结所有人手里的起爆符,我们给那帮阴人们,来个大的!”
…
乌鹊在那位大人降临时,几乎要将头摁到地底,他没有直视神的勇气,当然连想法也是没有的。
作为迎接地府八阴神之一的太阴大人的引者,秘首也只是低着脑袋微微躬身侍立在一旁,等候这位大人的吩咐。
霜寒从祂踏出地狱的那一刻起,便如剃刀般,将世间的一切温暖都冷漠的给剔除掉。
树木成片成片的枯死,大地上的菌斑都被冻结成了比铁还硬的东西,动物们颤抖着缩在自己的墓穴中,那些房屋下,烧着的炭火被一阵看不见的风熄灭,就连一丝温度都没有的,烟尘刚要飘起就被沉重的霜冻住按压向下。屋子里的人蜷缩成一团,他们的脸上都结满了冰渣。
只是轻轻呼吸了一下这个世间温暖的空气,太阴眼眸低帘,祂好似看见了因为自己这轻描淡写的一口气,而有无数多本该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刻永远的消失了。
其实,作为阴性之源的她,还应该有一个名号,在以前被广为人知。
那就是,厄运女妖。
祂记不清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但那时的祂虽然依旧不被人所喜爱,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仅仅是呼吸就会有无数多的生灵遭受厄难。
“张福生,在哪?”
她降临意味着地府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尤其是现在,自从紫微入侵后,现在下面的灾厄闹得越来越严重,地狱最下面的几层已经完全无法待人,大量的魂魄因为失去了去所,无奈只能挤占更上层的空间。
说白了,地府现在面临的内忧可能比外患还要麻烦。
地上的疆土已经完工,但最后,所有阴帅乃至阴神以及那位统御一切的大神都毫无异议的通过了对张福生的处决。
只要发现对方踪迹,不惜一切代价,也必要将其彻底抹杀。
而现在,那家伙正如传闻里描述的那样,勇猛但没有脑子,一头扎进了祂制造的领域内。在那个世界,一切都将回归虚无,而祂也将这困着野兽的囚笼带回到地府,并永生永世镇压在最底层内。
这一切都如喝水般顺畅自然,太阴只需要等到领域稳固后,收回神通便能返回地府,然而地上那群人类似乎又整了一些新花样。
祂招来风雪,将那两枚快要送到眼前的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拿在手里,这看着不大的两个小东西是什么?
太阴不禁有些好奇的凑过去闻了闻。祂的鼻息喷出来的是最原始的霜冻,哪怕只是一点也足以让那两个小玩意牢牢冻住。
硫磺和炭火的味道?
太阴不由得挑了下眉毛,祂记得,鬼王大帅的一些手下就吃过一次这玩意的亏,说到底,这种依靠火药触发的武器,对付对付一些尚且只刚触摸到仙人门槛的真人境还凑合,对于真人以上,不死不灭的天人,只不过是挠痒痒。
而就在这位大神眼中泛起一抹不屑时,却见地上接连不断的燃烧起了火焰。
一窜窜暴雷宛如肆意奔走的电蛇,竭力的向着世界展示起自己的爪牙。
太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不过是一群离仙凡之别格外遥远的凡夫,哪怕拥有了自以为是的火力,又能挡得住地府那真正蕴含神灵伟力的物件几下?
随着时空一点点冻结,周围的电蛇火苗霎时间都倒退回了没发生时的样子,然而唯一的区别是它们已经被激发了,所以,这算是跳过发挥时间直接来到了使用之后?
疯狂的情绪正如瘟疫般,从西线的一角传开,那些心智并不够坚毅的凡人,在面对神灵泄露出的一丝一毫气息都显得是那么软弱无力。
太阴在等待着的同时,也默默注视起下方的会战。
毫无疑问,一群精心挑选过的阴差,且每个人身上都配备有至少一件的物品,加上他们以小队为核心建立起的作战单位,在面对一群实力远逊于自己的人类时,一场干脆利落的屠杀,应该才是正常情况。
不远处,正赶来着的增援遇上了在旁埋伏着的阴差们,地府里的人并不傻,他们比这些只活了几十年十几年的家伙更懂什么是兵法什么是人心。
伏击战打的很是轻松,尽管只能允许两支十人队埋伏在附近,但也确实有效阻击到那规模达到近五十人的黑衣小队。
按照地府在河东道的情报,所有能达到五品及以上战斗力的稽查司常驻人员,应该不会超过八十人,也就是,只要能歼灭这支五十人的先头部队,那么稽查司就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核心战斗人员。这笔损失,可并不是个小数目。
以张福生为诱饵,钓来的可不仅仅是地府的人,同样,地府也可以制作一个反计划,来合理安排怎样去分割其他人族的势力。
说起来,天师府的人马呢?虽然情报上显示这次来的是仪仗队,队伍里平均实力不足三品,但带队的是那个叫余君酌的天师府代理掌教,虽然有关他的情报不多,但合理的推测都是接近真人大圆满甚至可能已经是半步天人。
想到这儿,太阴有些晃神,就在早些年,作为地府在册阴神,受人间供奉,期间也曾有意点拨过几位人世间的凌云子,而其中一人更是有幸跨过那道仙凡之别,在暮年前登临到所有真人之上,距离迈入仙界大门就只差那最后一步。
每每想到此处,太阴总是会觉得惋惜,祂对于尘世间的许多人许多事都有着和旁人不同的看法。当然,这或许也只是祂这么想。
凡人生老病死不过须臾,却在此间有幸能得学识,能明善理,能慷慨大义,亦能怀痛千古。对于人类,祂的想法很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天真。
人生有用,便是首善。人生无用即是大恶。
一朝为官权势滔天,害百姓丧失亲友,拖国家病体衰弱,此为有功。
一日善行,一生磊落,不受人诟病,多落人善舌,此也为有功。
然而贪得无厌,床榻怠惰,终日寻欢不思进取,此为大恶,落入地府经祂审后先丢去油锅炸个通透,继而丢进寒冰狱,直让他走出九九八十一万座大山后方可离去。
太阴评定善恶,赏罚皆无度,随心亦随性。
然而就在祂的视线望向那坐镇炮台位置,佝着身子但还一副挥斥方遒模样的二世祖时,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愣住了。
作为地府的阴神,祂有权过目一切记录在案的所有名录,只要祂想,只看人一眼便可于脑子自行跳过关于此人的生平事迹。然而就在这位尊上闲的无聊时,意外看见了宋明澄的人生履历,这可让这位赏罚很是随性的大神给整不会了。
额…客观点讲,这个宋明澄活着的这些年里是一件有用的事没做成,也或者说只要是他想干的事情总能给它办砸。
也许是他出生时被厄运女妖多瞧上那么几眼吧,反正,除了投了个好胎之外,这位二世祖在同为二世祖的交际圈里也是不受人待见的。
要说原因,大概是这家伙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爆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而且,每次拉他出去喝花酒,这货总能拉着人家妹子在那聊一整晚的骑马射箭。人家姑娘是因为你花钱才表现的很有兴趣,结果这货以为对方是迷恋自己那英武的气质,愣是吹了一晚上的牛逼,等到第二天,太阳都上了杆头,哥几个都从各自房间一脸坏笑的出来,结果这孙子一脸的疲倦,但兴致勃勃,旁人都问,你昨晚这么猛地吗?但他回道“知识往往就是那么的迷人。”在然后,这位二世祖就没见过那位陪他彻聊一整夜理想的姑娘了。
翻看着这家伙的经历,以太阴这阅人无数的眼光,一时间竟然没办法判断出这厮到底算是有用还是无用之人。
要说他无用,天生的霉运仿佛事事都在与他作对,这哥们说到底也不算是摆烂而只是单纯的倒霉罢了,比起他一本正经的做事,其他人倒更愿意他游手好闲一点,毕竟这样是最安全的。
而就在他三十岁那年,父亲的离世似乎给他的霉运带来了转机,可前半生已经定了型,哪怕就算他不再倒霉了,但已经养成的性子又怎能说改就改。
望着这么个难能一件的贵物,太阴正考虑着要不要顺便带回地府,就见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厮杀,那声音整齐又严明,与胡打乱打的玄门不同,这支应该就是属于天师府的那支仪仗队了。
将目光投向更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人正御剑赶来。
太阴并没有出手,以祂的位格尚且不屑对此等小辈上心,况且,祂身边也并非只有祂一人。
拦在那位御剑而来的道教真人面前的是一位脸色苍白,头戴斗笠的男人此人身材瘦长,手指上那漆黑的指甲足有一尺多长。
御剑而来的余君酌与此人打了个照面后,看着半空中那已经凝聚成人形的太阴,这位天师府的代理掌教沉声道“尊上远道而来,小辈斗胆想与您面谈。”
对于地府的阴神,余君酌还是尊重的,无论是从小受到的礼教还是在面对此等人物时的习惯,余君酌不愿也不想与这样的人物发生任何冲突。能谈谈自然是最好,谈不拢那再说谈不拢的话。
然而,太阴并没有搭理他,或者说那位尊上并不对他这样的蝼蚁感兴趣。
挡在福生面前的秘首呵呵笑了一声,他身子微微弯着,倒不是在对余君酌表示尊敬,而是在太阴尊上身边,他岂敢挺直腰板。
对于这位本该更早出面的天师府新贵,那面白如雪的男人笑着提醒了句“在下还是第一次得见天贵星,虽已有闻名,但有些话还是得与阁下讲清楚。这仙缘道行得之不易,今朝汝能得之,明日也许便弃之。呵呵,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还望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啊。”
视线从那边的大人一直落回到面前男人的身上,余君酌似乎并没有听懂对方话语里的警告,而是坦然的挥了挥衣袖亮出里面的一道道符箓。
秘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看见对方也语气温和,但脸上也挂着一丝危险的笑意,只听这位待人和善的道士用一种近乎生冷的语气,陈述着“河东道秘首,封号鸦天衢,自南北朝先后扶植过汪帝韩王最后皆以兵败而分崩离析。时年在地府夜巡鬼王麾下担任地方秘首之职,在位期间共腐化收买零散道士神婆共三百余人,只是为你打探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见对方逐字逐条的都报了出来,鸦天衢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了一点新的变化,他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在京畿一带吗?怎么会对我这河东道的事情这么清楚?”
“一方面,是稽查司告诉我的,你是做情报的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另一方面…”余君酌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牌子随手丢给了对方。
鸦天衢接过他丢来的物件,眼睛里的迷惑也慢慢扫视一空。
“一个神婆…有意思。”
看着手中的东西,鸦天衢呢喃着突然咧了咧嘴角,而也就是这时,对面一副好商好量的余君酌眉头一竖。就在对方接牌的一瞬间,他背后,那六张隐而不发的符箓一溜烟的全飞了出来。
攻其不意!
面对这么不要脸的偷袭,鸦天衢倒也没惊慌,他身子顺着那六道飞驰而来的符箓一起向后倒退,而就在这天旋地转的功夫,对面酣然发起偷袭的余君酌好似喝醉了般,身子歪歪斜斜的也跟着倒了下去。
与对方一用向着下方坠落的鸦天衢嘴角上那不加掩饰的笑容变的有些残忍。
这是,地府中能够扭曲人行为仪式的权柄之一,而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源头,那就是心灵。
意识短暂跌入到混乱中,在余君酌的视线里,周围的一切都变的好似泡沫世界里那般,五颜六色奇奇怪怪。
而在他思维的更深处,那里有着一座完全封闭着的心灵世界。
正坐在一把剑上的女子,没好气的说道“你是猪吗?对方这么不慌不忙很明显是防着你的。”
而在女子的对面,一个有着青绿色轮廓样子的余君酌则只是双眸禁闭,他淡然道“需要我出手吗?”
意识虽然没有坠入这片空间,但余君酌还是能听到里面两个剑灵的对话。
他嘴角微微抽搐,本来也不知道他是要微笑还是干啥的,反正现在脑子彻底短路了,还能维持住一个不大小便失禁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这种肢体影响是无法简单的就靠意制抵挡住。
在身体陷入困境的一瞬间,余君酌身上的那些玉片就一个个自主飞了出来。
这可是府君亲赐的宝物,哪怕是面对一位天人也能支撑少许,更何况,你还不是!
与玉片一同飞出的还有藏在他袖口的那一张张符箓,上头有绘制山川河流,有绘制五行雷法,林林总总种类繁多。
随着鸦天衢的靠近,那些符箓依次挥动,率先在前的是一枚震风符。
该符表面金灿,催动时周围数丈瞬间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浪,会将在场的一切都掀飞出去。
而这也是他为什么首先使用这张符的原因,作为预料到可能先被对方靠近进而使用控制能力束缚行动的预案,这种能快速隔开彼此的强力型符箓可以作为优解方案的一种来使用。
双方的接触被终止了,漫天飘舞着的符箓就好似一张张纸币。
而离得较远之后,福生也从那种奇怪的状态下退出,与他隔着无数黄纸相对视的鸦天衢脸上不见沮丧,他说“我似乎应该先把你拉进空间内才对。”
调试了下身体上的各种机能,回望向对方的余君酌也咧了下嘴,一张黄符从他面前飘过,被余君酌伸手夹住。
此刻已经眉眼斑白的他,额头上一朵璀璨云纹正闪耀着自身的光芒。
当然,这光只有那些拥有灵视的人才能看见。
而当这位天师府的代理掌教显露出真人法相时,天空中,那道人影身上散发的光芒正如一盏被重新点燃了的月亮那样璀璨夺目。
鸦天衢脸色依旧,他身子微微拱起,背后那黑色的羽袍突的伸出两把疑似弹刀又好像胳膊的两条漆黑色的肢体。同时,他的身子开始膨胀,胸前的衣服被一股巨力撑爆,而他的脸上,惨白的五官也一瞬间被挤压的变形,一张怪物的脸很快替换了原先那张有些阴郁气质的儒雅脸孔。
余君酌口中快速念着什么,他手中的黄符被他左右各摇了三次,身旁那些飘零着的黄符此时开始静止在了原地。
而他双脚并起只轻飘飘的踩着一张横放着的符箓,如同孤鸟悬停在一叶枯木上。
直到对方彻底展露出妖怪真身,余君酌的咒才念完。
望着那呼啸着袭来的怪物,这位只在这几年才突然名声大噪的年轻道士抬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他手指一松朝天推了出去。
而就是这一支不知叫什么的符箓硬是在随风而去的过程中变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黄布,将那怪物整个包了进去。
单是一张符箓肯定是不够的,余君酌双手捏诀,他于道纹位置强拉了一枚天眼。而就在那黄符已经濒临破碎,黑暗即将侵入现实之际,一道青芒从极高坠下,直劈入那混沌黄布包裹着的身体。
只这样还是不够。
余君酌听到那怪物愤怒的吼叫声响起,几乎是在那家伙掀开黄布奋力反扑的同时,他双手撑着的天眼终于是被他给拉开了。
就在这枚闪耀着天意的穹顶圣光落下的同一时刻,一团阴霾落下,笼罩在余君酌的头上。
那股天恩浩荡的联系戛然而止,就在余君酌还有些错愕的同时,那受了他一剑的怪物已经扑了上来。
鸦天衢此刻如同一条饿极了的疯狗,他眼里只有余君酌这一个目标,为此他不惜动用了鬼王陛下亲赐于他的一件特殊物件,狂心。
这件物品并非是对敌人使用,而是一件为自己使用的特殊物件。
它里面收纳了这千百年来身为鬼王的散秧所积攒的恶意,这是一种诅咒的同时也是莫大的恩赐,在接受了这份馈赠的时候这意味着将获得一位鬼王几百上千年的一部分。这是何等的荣光,亦是何等的恩赏。
一口咬在余君酌护身玉甲上的鸦天衢,此刻已经彻底疯魔了,他身上不断暴增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冲刷着他这具躯体的极限。
然而,这股力量不会让他死去,但肉体的不断损坏与修补带来的痛楚会勾连起这份馈赠下蕴含诅咒意味的疯狂。
“散秧大人!散秧大人!我是何等的憧憬您啊,请允许我,允许我这违背的残躯,我这下贱的灵魂,容纳下,容纳下您身体的一部分吧!散秧大人!”
眼前这个家伙似乎已经彻底沦为了疯子,余君酌并不感觉到麻烦,因为对方尚未咬穿那层玉甲,而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击杀他。可关于此行的目的却不是他所想的。
望着那撤走的视线,那尊尚且不知尊号身份的人物转过身去,似乎将在下一秒就遁入虚无再无踪迹,即便是性子好的余君酌也不免开始有些焦急。
他所来即是受人之托,也是发自本心,如果能从对方手下救出那人,或许就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
鸦天衢的啃咬似乎没有尽头,无论余君酌怎么试,用雷击用火烧,哪怕是用强制驱离的符箓,最终也只会将对方连同自己一块送走。
对此他只能无奈的将对方拉入自己的青辉世界中。
而几乎是他进入到一瞬间,另一个余君酌的残影便头也不回的飞了出去,他要接替自己,去完成那个可能永远也完不成的使命。
坐在一把造型奇特的古剑上,那容貌与顾湘君一模一样的女子,看着地上还在扑腾着的两人,她一脸鄙夷道“两个大老爷们,真恶心。”
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余君酌本体,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说“求求这位仙子姐姐,略施援手!”
一听这话,那顾湘君模样的残影脑袋歪了歪,只见其手中三尺青锋呛啷一声出了鞘,剑身寒光犹胜长青数倍有余。
…
现场,正陷入胶着的混战中,宋明澄不知被哪来的小刀给拉伤了一条胳膊。
现在他整个人有些虚弱的躲在一旁的货箱旁边,周围哪怕是负责后勤等一些技术部弟子也已经撸起袖子加入到战局中。
老实说,他这个名义上的总指挥,目前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来了有多少人。
只见东边,一簇簇耀眼的火光闪烁,宋明澄愣了愣,继而听到那远处传来弟子们气焰高涨的呼喝声。
“成了?”
先前他命弟子们收集来的起爆符埋在附近以做后手,结果从目前来看似乎比他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宋明澄看着瞬间松弛下来的东线战况,一时间即欣喜又懊恼,这东西这么好用,早知道就多带点出来了。
玄门弟子中大多不擅长上了人数规模的战斗,尤其是这帮子整旁人看来歪门邪道家伙,一个个本身修为极低。
在距离相当的位置上,他们能凭借人数和手头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能玩出花来,可一旦被对面近身,几乎就只能等死。
布置完七星北斗,谋臣招呼着周围那些弟子们都进来。
宋明澄直愣愣的看着外面那些被阴差们揉拧着的作战弟子们,他眼眶有些红润,道“那他们呢?我们不能就把他们丢在外面。”
已经忙的是焦头烂额的谋臣看了眼远处已经彻底溃败沦为屠宰对象的二三分队,他脸上露出遗憾且冷峻的表情,沉声说道“已经过去快半柱香的时间了,如果不这样,我们很难坚持到援军抵达。况且”
他仰头看了眼天空,那上面显然又是一轮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启。
“以我们目前的处境,只能保证尽量不拖别人的后腿。”
这句话,他即是说给宋明澄听也是说给自己以及其他幸存下来的弟子们听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个看起来似乎只有个空架子的二世祖,意外的很勇。
只见他深吸了口气,继而低骂了一声,随即看向周围的神火雷,这个在所有人眼里似乎都只是跟个吉祥物一样的二爷脸上表情一厉,他用出了这几十年都不曾展露过的狠厉姿态,低骂道“都特么听好了,今天,不打赢,等回去老子给你们一个一个都踹去外门扫地。”
说着他眼睛一瞪,对着旁边一个操作炮筒的大喝一声,“对准那帮阴人。”
周围弟子面面相觑,这可是神火雷啊!别说一炮下去能不能打死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只怕是我们自己都会遭殃。
宋明澄见这小子迟迟没有动静也懒得再啰嗦什么,一把将他扯了下来,自己则对着底下的转轮一阵操作,他一边骂一边吼道“救不下来同门,那就送这帮畜牲们一起去死!装填炮弹,准备开炮!”
三十步的范围,这个距离要对准并不困难,但也因为太近了,导致所有人都怀疑这东西要是炸在自己脚边,依靠这座临时搭建的防御法阵能不能挡得住。
他们可不像那帮子实力有着七八品之高甚至还携带有堪称变态的神奇物件。一群肉体凡胎的凡人,真有可能创造奇迹吗?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装填手已经把弹药塞了进去,更换好的引信也已经点燃。
胳膊上还在流血的宋明澄此刻浑身上下燥热无比,他心脏跳的砰砰砰的,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了,听上去似乎挺蠢的,自己老老实实窝在这座龟壳里不香吗?
然而,当他看到无数多为之拼死的弟子在敌人的爪牙下变成一抔鲜血,一块冷骨,那一刻宋明澄的心里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引信上的火飞快钻到炮筒内部,汹涌的热浪几乎在瞬间,开始于漆黑的铁筒内沸腾,那一股股闷热的火蛇变做一张绷紧了的弓弦,位于发射管内部的炮弹被这股汹涌澎湃的火力给一脚踢出。
轰的一声,宋明澄整个人都被震的往后一缩,他大脑在那一下有点宕机,眼看着明黄色的闪光从那漆黑色的大管子里射出,漆黑的弹丸又如一支穿过云雾放飞鸟,在灰白色的硝烟中一往无前的掠过。
那一刻,宋明澄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感觉到全身乏力。
主持引雷幡的那位仁兄不知怎的磕了个头破血流,但这老兄依然坚挺,他在得到发射命令的一瞬间,催动手里的雷幡,继而那射出去的两枚炮弹一齐爆裂开来。
粗壮的雷蛇仿佛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龙王,它们肆虐在那片区域,同时所过之处皆化作一片蓝色的火海。
宋明澄眼睛瞪的老大,他无法想象眼前这样的美景,哪怕他曾远远见过一次,但和近在眼前的壮丽比起来,似乎仍是稍逊些许。
他嗓子有些干瘪的同时,全身那凝固了的血液也沸腾般回涌到了心脏,继而被那股比瀑布还要激烈的冲击中迅速流向四肢。
“继续装填”
外层的冲击很显然也给了七星北斗阵巨大的压力,然而当所有人看到那跳跃在战场上的两条雷霆巨蛇后,不一而同的纷纷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那个头戴红色水晶制成的墨镜的男人,他停顿了好久,突的呀呼了一声。那语气中的兴奋不言而表。
另一处战场上,负责阻击增援部队的乌鹊突然听见这两声炮响,回过头去吃惊的看见半空中那一闪而逝的两条雷霆光柱。
“这是…什么?”
发出这个疑问的远不止他一家,负责统帅这群增援部队的稽查司长官眼神中也露出明显的惊骇,随即他脸上表情一沉,自言自语道“听声音像是天煞,不,这应该是仿制品,而且,天煞的炮弹以火药和爆片为主,这帮玄门的家伙竟然造出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
然后,他下一刻的想法竟然是,得去上司那参一本,这军火管制显然已经够判抄家的量了。
两发炮弹,仅仅是用了两发炮弹。
宋明澄有些不敢置信,而这两发炮弹的意义也远不止于此,西边还在交战中的三队四队那边因为这里的火力,而得到了喘息。一个二个也找到了机会钻进了阵法中。
眼看突破无望,那群剩下的阴差也没做停留,只快速拾取队友身上的那些还能用的物件便纷纷告退。
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宋明澄依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旁的谋臣也投来了刮目相看的眼神。
宋明澄此刻心里已经爽翻了天,当有人问了句“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的时候。他大手一挥,指着天上那已经消失了的月亮的位置。
“把那家伙给我打下来。”
炮口调整完毕,负责引雷幡的那位仁兄再被人拿布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后,对着已经大不一样的宋明澄说道“也许是距离的问题,我需要更近一些。”
然而在场的没有人会御剑术这种高深的道法。
那个头戴红水晶制成的墨镜的男人意外的举了下手,他走到众人面前,嗓音似乎是刚才喊的过于激动此刻有些沙哑的说“我有办法,可以试试我这个飞行符背包。”
他的同伴之一的嘉嘉说了句“可那不是还没完成吗?”
男人回了句“那不重要。”
宋明澄盯着他,此时的二世祖又恢复了之前那个一脸傲慢且藐视一切的嚣张表情。他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很会来事的小伙子,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怎么让他飞上去?”
小伙子则简明扼要的说“我们这背包采用的都是轻重但结实的木料,上面绘刻有升天咒,本质上可以由穿戴者施法或者其他人施法这两种,理论上最大距离在十丈上下。”
一旁的谋臣皱了下眉头“十丈?那能做什么?”
对于动辄几百丈远的炮弹,这区区十丈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但接下来这个年轻人的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一共准备了八个这样的背包理论上,只要一个人为上一个施法,就能升到八十丈的高空。”
八十丈?!
这个数字让不少人都吞了口口水。
那边,负责引雷幡的仁兄似乎思索了一下,他语气认真道“应该差不多了。”
宋明澄看向众人那纷纷退缩的眼神,竟然主动说“那就让我来当第一个吧!”
在场的众人更是面面相觑,谋臣看不下去了,他拉着宋明澄的胳膊,小声说“二爷身贵,以身犯险这种事还是让底下的人来吧。”
说着,他眼睛从诸多面露颓色的弟子脸上扫过,继而开口道“咱们此番势为扬名立万,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抽签决定,我也算在里面。”
说着他从身上拿了一打黄符,又拿了几张白纸混在其中。
“摸到白纸的即按照先后顺序领取背包。”
他将纸张洗了又洗,继而放在桌上道“从第三张往后开始。谁先来?”
那主持引雷幡的直言道“反正我得第一个上去,你们赶紧的吧。”
“我来”那个戴红水晶墨镜的直接走上去,掀开第三张往下的那一张,一张白纸赫然出现。
拿到白纸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扬了扬,继而走回到了后面。
“很好”谋臣点了下头。随着纸张见底,人选已经出来。计划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在位于他们头顶上几百上千尺的高空,那里的战斗正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