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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寒依再次来到来到东宫时,李弈萧已静静地躺在了软榻上。他的嘴唇像风中枯残的叶脉,即使是身上的绛色锦缎里衣也不能替他增添一点血色。
祥云团福的图案用金线绣在了锦缎软枕上,令人神志清明的苏合香从金线细细勾描的瑞兽麒麟香薰里飘出。在这样温暖而柔软的馨香之中,她却感觉全身冰凉。
阳光从宫殿的东南方斜射进来,那如同山河起伏般轮廓优美的侧脸,那是仿佛万年冰霜也难以侵蚀的坚定,在此刻,也染上了一丝脆弱。
恍惚间,于寒依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也有着难以同他人诉说的痛苦吧。这个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宛如一个巨大的金牢笼将他牢牢地困住。
皇室里所谓的亲情全都同那斜阳余晖里的红霞,耀眼夺目,却短暂易逝。
对于那高高坐在金銮殿里的人,情,似乎总是那般的微不足道,不可言说。
在他们这个家族里,亲情、友爱、忠孝、人伦,只要一遇上权势相争,顷刻灰飞烟灭。父母子女、兄弟爱人,统统可以为了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互相残杀。
于寒依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幸运的。她至少还有真心爱她的家人。而他,从走上太子之位开始,就注定了是孤独的。
有那么一瞬间,于寒依想要走上前去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告诉他,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他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因为,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鬓边白发,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于寒依还是忍住了。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扰了他的好眠。
她来之前已经问过太医,关于太子的病情。高烧已经退下去了,出了一身汗后,也才刚刚歇下不久。现在的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她轻步缓行,走到窗前,望着殿前的菡萏池。
鹧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四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了和暖的迹象,风也不似原先那般凛冽了。阵阵微风温柔地拂过那微微露出粉白色的花苞,如同轻薄的纱自耳畔拂过,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田田荷叶片片接连,如潋滟碧波随风高高低低起伏着。
而她身后那个卧于软榻上的人,就如这暖阳、柔风,闯入她的世界,给了她,最温暖的依靠。他是除了她的家人以外,唯一一个真心信她、待她之人。
李弈萧在于寒依进来不久就已经醒了,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浅眠,所以,只要有一点响动便会醒来。
他看着于寒依静静地立于窗前。想来,是刚从刑部匆匆赶来,那乌发只挽起了一半,用一支碧玉簪固定住。剩下的青丝披散下来,随风轻轻扬起。一身淡雅的藕荷色襦裙,与接天莲叶的荷花池相比,如桃李芬芳,旖旎娇艳。
她就像是那莲池中走出的仙子,极美,极净,极纯。她本就该如花一样,不用时时刻刻都那样的成熟冷静,隐忍到让人心疼。
于寒依感觉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望着她,她转过身来,发现李弈萧已经醒了,笑容顿时绽开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脚步随之更加轻盈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于寒依轻声问道。
李弈萧从榻上坐起,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
于寒依看着他,联想起,他整整一天,跪在滂沱大雨中,该是怎样的难受。
倏然间,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剩下,揪心的疼痛。
她只觉得眼里有一股热流,就要往外淌。她别过身,咬住下唇,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李弈萧看着她这样,心里又欢喜又心疼。他从她身后,将她圈住,为转移她的注意力,随口道:
“你昨日在刑部的卷宗里有发现什么吗?”
于寒依摇了摇头,说:“卷宗里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林尚书的女儿,林乔儿倒是说了一个关键点。”
“是什么?”李弈萧轻声问道。
于寒依转过身,看着李弈萧说:“她提起了,王员外暴毙前一个月,曾收到死亡预告。而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是王员外的那个外室说起的。林乔儿说那个外室也才初次到刘府,可是我却发现,那外室对细节之事记得格外的清楚。”
李弈萧认真地听着,身子往木几靠近,随手倒了杯茶递给于寒依。
于寒依也没在意,喝了口茶,继续说:“比如说,那个外室清楚地记得,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书房的纯银镂雕香薰。按理说,第一次到一个地方的人,是不会知道,此处是否有多了什么或是少了什么。可是那个外室不但记得,居然还能清晰地描述出香薰炉的材质、成色以及花纹。”
“这点的确奇怪,那个外室确实可疑。”李弈萧颇为笃定地开口。
于寒依笑着看着李弈萧,说:“你和我想得一样。更令人起疑的是,按之前家丁的口供,王员外和管家都害怕极了。可那个外室似乎并没有多害怕。她居然还能清清楚楚地说出书房的格局、摆设以及位置。这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到那个地方的人。不论她是不是凶手,至少,她在这点上,隐瞒了实情。所以,我打算明日去见见这个外室。”
“好,明日我让子莘陪着你一起去。他虽然话多了点,但武功还是不错的。”李弈萧柔声说道。
“不用啦,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再说了,还有小芙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明日我就要启程去玉谷县,也不知何时能够回京,多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也能安心一些。”李弈萧解释道。
“玉谷县?为何突然要去那边?”于寒依有些讶异。
李弈萧抬手轻轻抚着于寒依的青丝,柔声道:“昨夜一场大雨,将玉谷县的石桥冲断了,河水泛滥而出,冲毁了玉谷县好几个村庄。父皇派我前去处理,并将朝廷的赈灾物资送过去。这一来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所以,就当是给我多一点的安心,让子莘跟着你好吗?”
于寒依木然地点了点头,感觉心里有个东西被人摘去了,空落落的。她环上李弈萧的腰,轻声叮嘱道:“你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李弈萧没有想到于寒依会主动靠在他的怀里,他没有言语,唇角几不可见地弯起一个弧度,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晚春的风,有了几许夏日的炽热,轻柔地掠过菡萏池,拂进了屋里,让偌大冰冷的宫殿,有了些许芳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