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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镇拥挤的砖路,刮了一阵狂风。
一只小手被粗糙的指头捏得有些泛红,在忙碌的行人之间一晃而过。
转过几处街角,穿过镇中央的广场,他们一头扎进了旅团的小巷。
旅团和往常一样繁忙。数不清的木箱,在院门口的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团里的伙计们为了搬运这些行李而汗流浃背,根本没注意到叶梦均二人的存在。
叶梦均和杜宇升跨进院去,捏着鼻子爬过响鼻不止的马厩,面带着微笑从休憩中的旅客身边走过。剥开刺鼻的浓雾,便入了旅社的大厅。
一个中年人,板着张布满皱纹的阴沉脸。他用眼皮打量着叶梦均,开口便是斥责:“今天不是休息么。还来这里作甚?”
“宋叔。”叶梦均笑着,将闪到身后的杜宇升拽到身前,“今天杜少爷来了。”
“哦。”宋叔站起身,背着手踱进了里屋,“你俩——要见心师的话,跟上来吧。”
穿过走廊,上了台阶。楼上的嬉闹声,随着空间的拉进显得越发清晰。
“见了宋叔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好没礼貌。”叶梦均抬头望望宋叔的背影,侧过身去便小声低语。而杜宇升仍然紧紧贴在他的背后,好像面前的宋叔就是一匹穷凶极恶的豺狼。
“不用怕。宋叔人很好的,只是工作的时候严肃惯了而已。”
一行人登上旅社的楼顶,站在心师招待室的门外。叶梦均拉拉自家少爷的袖口,正要再说些什么——
“哈哈哈我又赢啦!”
毁天灭地的大笑,令他只好欲言又止。
“啊呀,就差一点!早知道那张牌是joker的话,我就不可能输了。”
抱怨声里,他拉着杜少爷的手,跟着宋叔进了屋子。
扑克牌,满眼的扑克牌。室内正中央的木桌旁,坐了两个人。
“梅姐,玩什么不好非要和他玩这个?”宋叔咳嗽了一声,扇了扇半空里悬浮的烟丝,“放弃吧,只要有心师在,根本就不是你玩牌——而是牌和心师合起伙儿来玩你。”
“我早晚要赢了他。”梅姐掏出几枚铜币,“啪”的一声扣在桌子上,转过身离房间而去。
不要告诉我这个邋里邋遢叼着烟卷儿的中年人就是心师……叶梦均犯了嘀咕——心师作为世界上唯一能和广义生命交流的人,穿着本应特别才对,可眼前的这个人,根本没有心师该有的样子。
宋叔又和这个中年人说了什么,接着便出了屋子,将房门带好。
“心师么。”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向叶梦均招了招手,浅淡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坏笑,“心师从来都没有固定的样子——叶梦均叶同学。”
他竟然知道我叫什么?!叶梦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个人的眼前,他似乎没有秘密可言。
“小孩子么,一看就懂。”中年人叹口气,将烟头扔进五米开外的垃圾桶,“先自我介绍。我就是洛启,壤屏地区的四级心师……等你俩长大以后,我就算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没有用了。成年人的心,可是连最强大的心师都能欺骗过去的……”
“叶哥,咱回家吧。”杜宇升转身便走,“这哪里是心师,分明就是个胡说八道的疯子。”
“好啊,敢骂我是不是?”洛启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身为杜氏后代,却对心师这门职业提不起兴趣——你昨天对着叶梦均做的那档子事儿,要不要让我给别人说道说道?”
“哇!我错了!你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杜宇升惨白着脸,后退几步缩到一旁。
“啊呀,是我们太莽撞了,给您赔个不是——您就别再为难我家少爷了。”叶梦均点点头,伸出手将杜宇升从自己的影子里拉拽出来,“上一次来找您,并未得见。今天来,就是想向您打听打听杜宇升父母的事情。”
洛启半睁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和杜氏心师不熟,杜家的一个分支三年前似乎去了望东岭。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相反,我倒是对叶姓的人有几分了解。”
“那……”叶梦均回过身,“杜宇升,咱去望东地区走走?”
“原来是心灰意冷没兴趣问下去了么?”洛启直直腰板,走向明晃晃的窗台,“也好,这样也好。今天傍晚日落之前有一支去望东地区的旅队,你俩要不要走?”
“您随行么?”叶梦均问。
“不,我得和我的近卫回壤屏。”
风透过窗户的缝隙进了屋,赶跑刺鼻的烟尘,送来草叶的甜香。洛启在窗前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年轻人不要犹豫。要今天走,赶紧和宋叔商量去吧。”
……
找宋叔谈过话,吃过午饭,叶梦均和杜宇升便又回到了那个狭窄的茅屋。
这一次,是来道别。
“梦均哥……对不起。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建安——为了我就要去遥远的望东……总之我打算自己去,这样就不必麻烦你了。”
芦丛缓缓摇晃。眼前的屋子,瘦弱而又苍老。日头偏了西,身上的光也暖融融的。熟悉的石板路,坐上去有点发烫。
叶梦均平和地看着杜宇升,乱蓬蓬的青丝,顺着温柔的指尖游走,“整个建安就是我们的家,与世界相比,它就像是这间低矮的小房。我们不过是在更加广阔的区域,用相同的方式生活……所以,回归家族之前,我不会允许一个涉世不深的少爷,独自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杜宇升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块青石板上,怀里紧抱着扎好的布包。
“风大。”杜宇升揉揉眼睛,“进沙子了。”
“快用珍藏的蚊香熏熏?”叶梦均含住笑靥,仔细地,温和地,将杜宇升的衣襟慢慢理好。
“原来那档子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啊。故意把蚊香藏起来,你难道不生气么?”
叶梦均选择了笑而不语。
晴朗的空内,浮过了几片轻盈的薄纱。
“杜少爷,我们该走啦!”叶梦均站起身,感受着双腿因长时间蹲坐而带来的酥麻,“再看家最后一眼吧。两个月以后我们就能回来。”
石板路转个弯儿,越上了低矮的山包。叶梦均又瞥了一眼从有记忆起就存在的小屋。是啊——多么渺小,一切的起点,原来已经缩成了芝麻粒大小的一个圆点……
“梦——梦均哥——你慢点!肩上面背着东西呢,我,我跟不上!”杜宇升落在后面,气喘吁吁地拖着长音。
“走太慢了我可就把你丢下了嗷——”叶梦均又朝着身后喊了一句,脸上是盛开的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