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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小谢担心地看着沈戟。网上那些恶意满盈的评论别说是沈戟,就是他看着也觉得透不过气来。他本想问问后续怎么解决,但沈戟的反应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沈戟轻轻甩了甩头,尽力镇定,在心里对自己说,应付舆论是你的本职工作之一,你受过专业培训,有经验有手段,你处理得来的。
“我知道了。”可是出声时,嗓音却艰涩喑哑,仿佛有一团粗粝滚烫的东西堵在喉咙里,“抱歉,让项目组受到牵连,我能……”
“哥,你说什么啊?”小谢气得眼睛都红了,“被骂的是你,受伤的也是你,你凭啥道歉?”
沈戟被冷意填满的胸膛突然泛起一丝热流,他有些懵怔地看着小谢,他的助理这般激动这般生气,是因为关心他吗?
“我……”热流渐渐扩散,明明那样细微,却执着地冲向滔天的寒冷,他长吸一口气,感到僵着的肢体又能动了。
“哥,你不要着急。”小谢才是更急的那一个,“我们很快就能查出是谁爆料,那些造谣你的人,我们一个都不放过!”
那不是造谣,沈戟心里想道,“暂时不要发声,我和韦总商量一下。”
娱乐圈的八卦叠上二十年前的灭门案,“沈戟 浮水村”热度居高不下,这座贫穷山村的旧事迅速被挖得底朝天,明晃晃地摆在公众的视野中。
营销号像是被买通了,同时发出当年的案件详解、沈自强父子的照片。
满是岁月痕迹的照片上,沈自强皮肤蜡黄,面颊瘦削,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穿着看不出本色的圆领毛衣,眼睛没有神采;沈祥也是面黄肌瘦,穿着相似的毛衣,双手握在一起,目光胆怯。
——这不就是杀人犯的眼神吗?满脸凶神恶煞,太吓人了!
——还有那个小孩,爸爸哥哥都是杀人犯,我不信他长大还能是好人!
——但是讲道理,这个小孩真是沈戟的话,那沈戟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他的眼睛真亮啊。
——呸呸呸!这就开始洗白了?
曝光的照片中还有一个约莫八岁的小孩,穿着破旧的棉衣,脸蛋圆圆的,还未退去婴儿肥,眼睛又大又明亮,正好奇地看着镜头,那段岁月早已在照片中泛黄,可是小孩的目光依旧像被清澈的溪水洗涤过。
那的确就是本名沈吉的沈戟。
营销号继续放料,沈自强自述因为救助款项被侵吞,妻子无钱治病去世,两个小孩无钱吃饭,自己被逼到绝境,和大儿子一起在村长村霸三户人的水中下药,晚上潜入其家中,用劈柴刀将熟睡者全部砍死,抢走现金294元。
直到被执行死刑,沈自强也没有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俺没有错,俺家没钱,小孩活不下去了!”
——有手有脚的,你就不能出来打工吗?杀了那么多人还不认罪,这就是天生反社会!
——反社会基因是会遗传的,沈自强可以遗传给沈祥,难道不能遗传给沈戟吗?
——只有我明白“步泅”为什么去浮水村了吗?
——卧槽我好像也明白了!沈戟想借节目给他爹他哥喊冤?
——妈耶肯定是这样!他在仇恨里长大,到现在还认为他爹不该判死刑,利用明星影响粉丝。太恶毒了吧!万一我家哥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杀人犯发声,那不是会被黑一辈子?
——公器私用,建议封杀!
柏玉赶到锋光,综艺部的气氛比上次凝重许多。柏玉没看到沈戟,见小谢从前面经过,连忙将人叫住,“沈老师呢?”
小谢焦急万分,“在韦总办公室。柏哥,你也看到了?”
柏玉点头,问过韦总办公室在哪里,就立即赶过去。
“我没有用节目为父兄伸冤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没有。我的团队在对几十个村镇做完考察后,选定了浮水村,我相信他们的专业眼光。”沈戟站在韦总面前,冷静地陈述。
他的语速比平时慢一些,吐字停顿较多,听上去有些古怪,像个性能无限接近于人的机器人。
这是因为他看似平静,却并不平静,他正竭尽所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窘迫。
韦总在办公桌后不断踱步,脸上是罕见的焦虑。沈戟是他亲自招进来的,学业优秀,家境优越,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戟竟然有这样一个童年。不久前他正要找沈戟,沈戟自己就来了,他以为沈戟会告诉他网上所言并非事实,沈戟却承认自己就是杀人犯沈自强的亲生儿子。
事情麻烦了,他清楚沈戟的为人,但父债子偿是刻在绝大多数人意识里的认知,他们很难不因为沈自强而迁怒沈戟。更何况这件事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引导舆论,目的就是挑起众怒,毁掉沈戟。
“重要的不是我相不相信你,是这件事已经被放大了,网民不相信你!”
柏玉没有敲门,一边等待一边刷着网上的消息。
片刻功夫,微博上又多了一重声音。
——犯罪基因代代相传的话,你们可以扒一下沈戟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不是说他潜规则艺人,又爬金主的床吗?娱乐圈乱得很啊,连个制作人都这么嚣张。有没有锤啊?
——我知道他最近想潜的是谁,但没成功,那位新人有骨气,宁肯被打都不从。
——卧槽这么劲爆?是谁?
柏玉突然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点进爆料者的主页,发现是个刚注册的小号。
果然,再一刷新,热搜上突然出现“梁晓笑”。梁晓笑在五分钟之前发博,倾述自己在录制“一念沙”期间被沈戟xing骚扰、被逼炒cp,拒绝之后被殴打的“事实”。
@晓笑先生v:我无意占用公共资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录制“一念沙”时的遭遇我本来想一直隐瞒下去,毕竟那位制作人(对,就是沈戟老师)也算是我的伯乐,是他给了我上节目的机会。但是看到他上了热搜,我意识到也许受到伤害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应该站出来……
整篇博文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有概述有细节,重点是还附带了一张被打伤的图,以及就诊单。
舆论哗然,“沈戟 打人”的词条后出现深红色的“爆”。
——难怪梁晓笑总说自己要给沈戟当小狼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愿意自称狗,原来是被逼的!
——苍天!你圈还有没有王法了?xing骚扰不成就打人?太恶毒了,到底有多少受害者?这他妈都不封杀?
——现在骚扰的还只是男人,将来炼铜!杀人!呕呕呕,沈戟给爷死!
——前面我还中立,觉得老子的债不该算在儿子头上。是我太单纯,xing骚扰不成打人不能忍!必须封杀!抵制沈戟!抵制步泅!
柏玉恨不得马上找到梁晓笑,再打一顿。当时打梁晓笑的是他,分明是梁晓笑xing骚扰沈戟,现在却倒打一耙,虚假的“锤”一出,沈戟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你还打过梁晓笑?”韦总眼前一黑。
沈戟看完微博,本想说那不是自己,张了张口,却点头,“是他骚扰我。”
韦总长叹一声,“这事我来管,你先把工作放下。”
沈戟说:“我想自己处理。”
“你怎么处理?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有人要你死!”
“我知道是谁。”
韦总问:“你查到了?”
“我有怀疑的人。”
“谁?”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沈戟垂眸,眼中掠过轻微遗憾,即便周厌不曾告诫过他,他现在也会怀疑阮唯君。因为爆料者显然是能够接触到内部信息的综艺部员工,而在这里面,他仅仅在初入职场时,向对他关怀备至的阮唯君透露过,现在的父母是他的养父母,他的家乡在浮水村,而不是档案上的棠城。
时过境迁,当年他尊敬的师长,已经因为妒意,想要将他踩死在脚下。
“你……”韦总指着他,却最终无奈地一甩手,“沈戟,你就是太正直太较真!过于正直的人会吃亏,每年有多少闲言碎语传到我这里来,你难道就听不见?”
沈戟说:“我听得见。”
“那你怎么从来不长记性?你得罪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想把你拉下去!幸灾乐祸是人的天性,人们最乐意看到风光无限的人从高处坠落!”
沈戟沉默须臾,再次抬起头时,眼神纯粹而坚定,一如照片上八岁的沈吉,“但不该是那样。韦总,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来解决。我现在要回到我的团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韦总说:“你的名声已经遭到不可逆的损害。人们将来提到你,都会想到你是杀人犯的儿子!”
沈戟说:“我知道。碍于公众影响,‘步泅’这档节目也不该由我继续制作。我会为我的出身承担责任,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我接受一切安排。”
说完,沈戟不等韦总反应,径自开门离开。
他看上去那样从容,心中却已是风雪弥漫,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就会失态。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微扬着头,脑中短暂放空,并未注意到一道目光从他由办公室出来时,就一直停驻在他身上。
斜前方的灯光在视野中被扭曲拉长,沈戟贴着墙,缓缓地往下滑去。他正站立在恶意和诅咒织就的暴风中,刚在上司面前表了态,马上要与下属一起解决问题。他必须是扛起责任的那一个,只有他头脑清晰、意志坚定,他的团队才会乘风破浪。
但他想要找到一个缝隙,让他安静地失落。不需要多久,就在关上上司的门,和推开下属的门之间,一分钟就够了。
他恍然地想,如果此时能有一个相信他,他也信赖的人陪着他,那就更好了。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他可以将自己重新堆砌好,马上就好。
可是下滑的趋势停止在有力的手臂里,有人在他独自消沉的时候扶住了他,将他带入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他蓦地睁开眼,看见映在柏玉瞳孔里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明天中午12点的……定时点成了立即发送,明天不一定还能再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