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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皇子,他怎么来了?
沈汐云看见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惊慌不已,忙低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狼狈。然而一垂首便瞧见自己身上狼狈不堪的模样。为了能在清凉殿晚宴上一鸣惊人,她昨日特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行头,一袭染莲红十样锦妆花缎罗裙,腰细玉色缎带,头簪八宝玲珑簪,当时一看,端的是风华无双。
今早刚回临芳院,便有圣旨传下,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她都还未来得及将身上这套提醒着她昨日有多耻辱的衣裳给换下来。
现在一瞧,只见脚上的祥云纹绣牡丹绣鞋上被踩得灰扑扑的残败不堪,鞋尖上原本缀着的莹润东珠已经被扯得摇摇欲坠了,哪还有半点刚穿上时瑰丽明艳的模样?她到底是个爱美的姑娘家,又对萧梓琰有几分情意在,慌忙将三寸金莲往裙子下摆里藏了藏,只是那原本鲜亮的裙衫也被揉扯地皱巴巴的,哪里藏得住?这般手忙脚乱的样子让她愈发显得灰头土脸起来。
萧梓琰冷眼瞧着沈汐云这般作态,只觉得假惺惺得很。他的目光落在被沈汐云甩手拂到一旁的溶月身上,眼中神色闪了闪,走上前去扶了溶月一把,一边关切道,“郡主,你没事吧?”
沈汐云和蔡思颖看见这一幕,脸上同时一白,沈汐云内心的憋屈之感快要漫溢了出来,那种感觉,比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还要难受。四皇子要娶的人是自己!当着自己的面去关心别的女人,他这是在狠狠打自己脸吗?!
然而沈汐云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她只怔了一小会,很快便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自己在四皇子心目中的形象再恶化下去。
她很快便收起脸上狰狞的神态,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眼中带上点点晶莹的泪珠,弱柳扶风般走到溶月面前,娇柔道,“七妹妹,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故意的。”她软了身段,嗓音柔媚,也不看萧梓琰,似乎是在真心实意地同溶月道歉一般。
溶月心中闪过一丝慨叹。她方才好不容易才忍下心中不断翻滚的恶心之感没将胳膊肘上萧梓琰的手拂开,为的就是给沈汐云添堵。她果然在沈汐云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扭曲。
然而,沈汐云到底是沈汐云,心中的城府比蔡思颖高了不只一个档次。蔡思颖现在还在拿怨毒的眼神剜着她,沈汐云已经很快收起了脸上狰狞的神色,换上一脸关切的模样。沈汐云,还真是做戏的翘楚。
溶月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垂眸敛了眼中的冷意,这才缓缓抬头,眼中一派无辜纯净的神色,她咬了唇,目光中水波盈盈,带了些许委屈,“二姐姐,我也是好意劝你,你恼我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说四皇子呢。”说着,又转了目光怯怯地看一眼萧梓琰,似乎在为他感到不值一般。
瞧见溶月眼中的莹莹光华流转,萧梓琰心中一喜,郡主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这么一想,手又伸了出去,“郡主方才有没有磕到哪里?本宫先扶你坐下吧。”
刚要触到,溶月旋身一躲,侧了身子避过他的手,低头掩下眼中的一闪而逝的厌恶。她后退了几步,行了一礼,动作旖旎婀娜,笑得羞怯而矜持,“四皇子想必是来看二姐姐的,我和表姐便不打扰了。”
说着,转头看一眼谢采薇,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谢采薇会意,接口道,“是啊,四皇子,那我们便告辞了。”说罢,略微一福,状似担忧地看一眼沈汐云,拉着溶月离开了。
目送着溶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萧梓琰才收回目光,冷冰冰的看向沈汐云。
见他转过头便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沈汐云手下蓦然一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甘,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燃烧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抬半垂地拿眼去觑萧梓琰,面上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只是她方才脸上被蔡思颖抓出几道红印出来,通红的血丝略显狰狞,配上这样娇羞的表情,着实有些违和。
她调整好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些,“四皇子,方才是汐云一时心急说错话了,请您不要往心上去。”
萧梓琰冷哼一声,并未出声搭理。
蔡思颖此时还未离开,瞧见沈汐云在萧梓琰那里碰了钉子,不由嗤笑一声,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对上蔡思颖,沈汐云可没有这么好的性子了,方才这个女人把自己拽得痛死了,还没找她算账,这会居然还在一旁看起戏来了?
沈汐云冷凝了目光,声音陡然透出森冷,“蔡小姐,你既已恭贺过我了,便请回吧。四皇子在这里,蔡小姐还是避嫌的好。”
蔡思颖一呛,沈汐云说的是实情,蔡思颖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带上甜美的笑容对着萧梓琰娉娉袅袅一福,这才不甘心地离开了。
萧梓琰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沈汐云眼色一暗,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收了些脸上的柔弱之色,看他一眼道,“四皇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梓琰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话,愣了一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沈汐云看他一眼,朝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对付四皇子这种人,扮柔装弱是行不通的了,得攻心为上。
她一眨不眨地正视着萧梓琰,眼中神色流露出几分坚毅和决绝,看得萧梓琰一愣。沈汐云开口道,“昨夜之事,小女子完完全全是受害者,可四皇子似乎不信,不然皇上也不会赐一个贵妾的身份给我。”她冷笑一声,“四皇子若不想负责,大可以将此事当做没发生过,我沈汐云不是那种就此赖上四皇子不放的人,没必要拿个贵妾的身份来侮辱我。”她说得义正言辞,倒显得此事理亏在萧梓琰了。
萧梓琰被她说得冷了一瞬,狐疑地盯着沈汐云,试图从她脸上的表情找出什么破绽来。沈汐云知道,她和萧梓琰此番博弈,一定不能输,否则日后她在萧梓琰心中便没有任何值得重视的地方了。想到这里,腰身挺得愈加笔直,脸上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
萧梓琰果然动摇了。
昨夜之事,他是真的没有半点印象了,但他相信自己还不至于醉到这种地步。沉吟片刻,开口道,“沈小姐,昨夜之事孰是孰非,现在在来讨论也没有意义了,父皇既然赐了婚,本宫日后也不会亏待于你。”虽然还是未承认,但好歹语气比方才软了一些。
沈汐云如此精明之人,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退让,她抬手捋一捋自己鬓边的散发,“圣旨既下,汐云就算是再委屈也没有法子了,为了我的家人,我也不可能抗旨不遵。我日后既然要嫁与四皇子,那你我便是一家人,四皇子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萧梓琰心中一动,看着她深沉的眼眸,淡然出声道,“本宫不知,沈小姐能助我什么?”
沈汐云并不躲闪,直直回望过去,双眼愈发黝黑,深不见底,似笼了一层迷雾。她勾唇一笑,唇边绽放出灼亮的笑意,语声清浅,“不如四皇子先在次稍后片刻?待我梳妆整理过后再同四皇子细细讲来?”
萧梓琰盯着她目光深沉看了一会,突然也朗声笑了开来,“真没想到,沈小姐也是个聪明人。本宫就喜欢同聪明人说话,沈小姐请便吧。”
*
溶月和谢采薇出了临芳院,便在十字路口分了手。
“郡主,您说四皇子怎么会去看二姑娘?他不应该以为二姑娘算计了她么?”云苓跟在她身后,好奇道。
溶月眼中一抹深意,讥诮地笑笑,萧梓琰会去,是因为他是一个极重表面功夫的人。木已成舟,不管这事孰是孰非,该有的姿态他必须得拿出来。落在别人眼中,只会觉得他心肠好,待人彬彬有礼,被人算计了还好心地去探望一番。前世,他的好名声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溶月眼中迸射出明亮的火花来。沈汐云不是省油的灯,萧梓琰更不是,他二人凑在一起,一定会比前世折腾出更多的风浪来。这样才好,自己不怕他们折腾得太大,就怕他们不折腾!只有有了破绽,自己才能见缝插针,各个击破!
一旁的云苓见溶月但笑不语,眼中神色亮意灼人,就像饿了几天的猛兽突然间看到猎物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郡主的心思,自己是越来越猜不透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该干嘛干嘛吧。
云苓低头嘟囔着,再抬首时发现溶月已经走了一小段路了,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刚赶上溶月,她的视线落在另一侧的小道上,奇怪地“咦”了一声。
“郡主,那不是郑昭容身边的思蕊么?”云苓指着那边出声道。
溶月循声望去,果然是一袭月白色宫女服饰的思蕊,她面色苍白,耷拉着头,双手垂在身侧,身后跟了个面熟的小太监,却是上次查案时汪忠指派过来的小卓子。
溶月定住脚步,等着他们过来。
小卓子瞧见溶月,忙过来请安。“奴才见过明珠郡主。”思蕊也跟着行了礼。
“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溶月看一眼面容憔悴的思蕊,出声问道。
“回郡主的话。”小凳子恭恭敬敬道,“皇后娘娘让奴才将思蕊带去尚宫局另行分配。”
“是吗?”溶月扫一眼了无生气的思蕊,淡淡问道,“她这种情况,一般会被分去哪里?”
小卓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思蕊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再分去伺候主子,大约只能分到浣衣局之类的地方了。”
思蕊闻言,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溶月的目光在思蕊脸上顿了顿,转向小卓子,“我那听泉居中正感觉缺个人手,不知能不能把思蕊调到我那里去?”
小卓子闻言一愣,很快便明白郡主这是想提携思蕊一下。现在将思蕊调到听泉居了,就算日后郡主离开了行宫,那思蕊自然也不会再调动了。呆在听泉居里,只有夏季的时候需要伺候一下主子,平日里都清闲得很,而在浣衣局,整日整夜都需要浆洗衣裳,自然是在听泉居里伺候要好得多。
他也是个人精,本来思蕊如何分派也不过他打个招呼的事,既然能卖郡主一个人情,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心中掂量清楚了,忙点点头,“郡主既然瞧得上这丫头,也是她的福分,奴才哪里敢说不呢?”说罢,推了推愣在原地的思蕊,“还不快谢过郡主。”
思蕊蓦然回神,慌忙跪了下来叩首谢恩,语声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惊喜,“奴婢谢过郡主,奴婢谢过郡主。”
溶月摆摆手,“你起来吧,先跟着小卓子办完手续之后便来听泉居吧。”
“是。”思瑞清脆应下,脸上一扫方才的憔悴之色。
溶月点了点头,便又抬步朝听泉居走去。她眼光一撇,正好看到云苓亮晶晶盯着她的眸子,不由失笑。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我脸上又没东西。”
云苓嘿嘿一笑,并不收回目光。
溶月知道她心里好奇,伸出葱白指头戳了一下云苓的额心,嗔道,“你啊,凡事要多动动脑,自己想不出了再来问我。”
云苓紧锁内心,犹疑着分析道,“郡主留下她应该是因为郑昭容的缘故吧。”
溶月眼中亮了亮,点点头饶有兴致的看过去,“这话怎么说?”
瞧见溶月鼓励的眼神,云苓大着胆子接着分析道,“郡主平日并不喜欢很多人伺候,留下思瑞就必然不是郡主说的人手不够的原因。奴婢瞧着思瑞性子胆小怯弱,性格上并无什么过人之处。这么一分析,她唯一的特别便是她曾经伺候过郑昭容了。”
溶月赞许地点了点头,抬头看见已经离听泉居不远了,便带着云苓进了房间,在竹榻上坐下,接着问道,“那你再说说看,郑昭容的案子已经破了,我为何还要留下思蕊?”
相对于玉竹来说,云苓没有她那么细心谨慎,有时也不如云苓那般会揣摩自己的心思,可自己不能时时带上玉竹,自然要找机会开始培养云苓敏锐的观察力和领悟力了。
云苓很快便明白郡主的良苦用心,努力思索了起来。想了一会,她才期期艾艾道,“郡主,奴婢实在是想不出。”
溶月垂下眼睑徐徐喝一口杯中的茶水,并不焦急,眉目舒展,淡然道,“没关系,待会我问思蕊话的时候,你在一旁认真看看。”
云苓点头应下,眼中目光晶亮,似乎颇为期待。
溶月见状勾了勾唇,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好了,你先下去吧,过会儿思蕊来了你引她过来便是。”
待得云苓的身影转过门扉看不见了,溶月才收回眼神,目光闲闲地落在竹榻小几上的棋盘之上,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异色,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微挽了袖口,伸出玉白的小手捻起一颗黑子,思索片刻便落了下来。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斟酌了许久才落子,然而下手的时候又是万分果决,没有半点犹豫,一时间房中便只剩清脆的落子声。
思蕊跟着云苓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郡主闲闲地倚在榻上,双指中夹着一颗玉白的棋子,衬得其肤如凝脂。从她的角度望去,只看得见半边侧脸,下颚精致小巧,眼角流曳婉转,泄满目风情,唇上胭脂半染,艳至绝伦,她不由看呆了去。
“郡主。”直到耳畔响起云苓小声的呼喊声,思蕊才回过神来,忙垂首敛目不敢再多看。
“来了?”溶月慵懒地应一声,手中的白子应声落下。她将棋盘推至一旁,这才悠悠然看向思蕊。“都交接好了么?”
“回郡主的话,一切都已交接好了,日后奴婢便是这听泉居中当差的宫女了。”她说完这话,退后一步跪了下来,对着溶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奴婢多谢郡主相救之恩。”
溶月伸手示意云苓将她扶了起来,又端起一盘的湖蓝青花茶盏,微微啜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你也不用谢我,我之所以把你要到听泉居来,是因为有话想问你。”她的声音清啭,绝美面容隐在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之后,脸上神情有些看不真切。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思蕊自然知道郡主不会无缘无故便要了她过来,早就最好了为她赴汤蹈火的准备,如今听得郡主不过是想问她一些话,反而欢愉了起来。
“郑昭容是如何得宠的,你给我原原本本的讲一遍。”
听到溶月开口问郑昭容的事,思蕊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头将当日之事说给溶月听了一遍。
溶月沉吟片刻,抬目问道,“郑昭容为何突然会想到去扑萤虫?”
“奴婢不知。”思蕊摇摇头,“郑昭容一日外出后,回来便嚷嚷着让奴婢们去抓了萤火虫养起来,连着好几日,一到晚上便让奴婢们将萤火虫放了出来,然后在院中扑流萤。”
溶月眉头皱得更紧了,郑昭容究竟在搞什么把戏?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下棋呢?下棋是怎么回事?”
思蕊的神情愈发恭谨起来,“奴婢并不是很清楚,昭容刚入宫时似乎并不喜欢下棋,后来也是那日回来之后,便将尘封已久的棋盘拿了出来,开始练起棋来。昭容似乎本来就有些底子,所以那晚皇上同她下过棋之后颇为高兴,后来便宿在了漪澜殿。”
溶月端起茶杯,稍沾了沾茶水,润湿了一下唇畔,神情依旧清淡,然而眉间夹了一些疑色。她之所以问这些,是因为那日梁嫔在要求同皇上单独谈话之前,说了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皇上才同意了她的请求,想来定是句很重要的话。因为梁嫔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溶月听得并不真切,只隐隐听到了“受宠”两字。
她后来仔细一想,郑昭容的得宠的确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刻意在投皇上所好一般。可是,她是如何知道皇上会被这些招数打动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思蕊微微抬了头,迟疑了一瞬,这才犹疑道,“郡主,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溶月微微直了腰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思蕊。
“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有一天晚上昭容独自从外面回来,面露喜色,奴婢问她发生了何事,她却不肯说。后来赏花宴之时,昭容曾叫奴婢偷偷去看过郡主。”
“偷偷去看我?”溶月大惊,她与郑昭容之前根本就不认识,郑昭容为何要派人去看她?“她是怎么吩咐你的?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见她突然如此激动,思蕊微微唬了一跳,定了定神方回道,“昭容说,你去瞧瞧这明珠郡主的样貌,是否能如人们所传的那般天香国色?是否……真能让人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郑昭容在这之前有没有提过我?”溶月急急问道。
“不曾。”思蕊摇头否认。
溶月心中疑惑万分,赏花宴之前她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国色天香的名声传出,更不存在什么让谁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吧?再联想起梁嫔死之前说的那句,“都是你!都是你和那个贱人!”脑中似乎有什么灵光一闪,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她心思转动,突然念头一转,恍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不由大骇,额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来。
“郡主,您怎么了?”瞧见溶月突然面色大变,云苓吃了一惊,赶忙上前问道。
思蕊也满脸惊愕之色,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郡主突然这么紧张。
溶月身上冷汗急下,窗外明明烈日当空,酷暑难当,溶月的周身却泛起一阵凉意,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勉力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眼看一眼思蕊惊吓的面容,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容,吩咐道,“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让人去叫你。”
“是。”思蕊微微一福,担忧地看了溶月一眼,这才出了房门。
待思蕊一走,溶月瘫倒在竹榻上,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眼中一片茫然,似乎没有了焦距。
云苓一脸急色,慌张道,“郡主,您到底怎么了?可别吓唬奴婢啊。”
溶月无力地摆了摆手,一想到脑海中那个猜想,便止不住浑身发冷。她喑哑着嗓音道,“我没事,云苓,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云苓嘴一张还想说什么,溶月沉凉的目光便望了过来,目光中含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想说的话堪堪堵在了嘴中。
云苓无法,只得行完礼,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溶月咬着下唇,脑中一片空白,良久,她才回过些神来,仔细思考着自己方才那个想法到底有多少可能性。
如果……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郑昭容和梁嫔受宠的原因,是因为她们都像一个人——她娘!
初见梁嫔时,溶月便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有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只得归结为自己见过梁晓苒的缘故,可是现在一想,是因为她的眼睛,同娘亲的有两分相似,笑起来眼角的弧度,会让自己觉得莫名的熟悉。
而郑昭容,她一定是不知从哪得到了皇上痴恋娘亲的消息,所以才投其所好,故意模仿娘亲的喜好。她不知道扑流萤有怎样的故事,但娘,也是擅长下棋的!
溶月越想越觉得可能,面色渐渐惨白起来。
皇上,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人挑了出来,会落人多大的口实?!他是皇上,别人自然不敢明灭上说,但娘呢,此事对娘会造成多大的困扰?!难怪娘那日无论如何也不想见皇上,难怪爹和娘平素都不让自己进宫,难怪皇后对她那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态度……往日许多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瞬突然全部贯通了起来。
明明是七月的盛夏,溶月却觉得全身发凉,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皇上对娘的这份感情,根本就已经到了畸形的地步!总一天,会将自己一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瞪大着眼,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猜测……
前世爹的死,她一直以为是因为爹功高盖主引来了皇上的忌惮,现在这么一想,爹被污叛国,是在娘亲死了之后。难道皇上是因为爹没有护住娘……?
溶月的手止不住抖了起来,这……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皇上对娘的感情,真的浓烈到了如斯地步么?
可若是真的喜欢,皇上根本就不会有找替代品的这种行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得不到的最珍贵罢了,求而不得,所以才产生这般可怕的执念。
溶月冷凝了眉眼,此时关系重大,她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自己一家先避开这个风头才行。
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谁?”溶月收回思绪,看向门口。
“郡主,是奴婢。”玉竹轻声应答。
溶月长吁一口,吐尽了心中的浊气,这才坐了起来道,“进来吧。”
玉竹推门而入,目有忧色,手中端着新鲜的冰块,“郡主,您没事吧?”方才云苓出去同她一说,玉竹真有些放心不下,这才赶着过来了。
溶月此时面上已恢复从容,淡淡地点点头,“我没事了,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罢了。”
见她如此,玉竹知道郡主不愿多说,便知趣地不再追问,只汇报道,“郡主,思蕊奴婢已经安排好了,您现在要不要传膳了呢?”
“好。”溶月压下心中隐隐的担忧,点头应下。
*
日子这样如流水般的过了几日,溶月总觉得在这样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汹涌澎湃的暗流,不知哪一天会突然喷涌出地表。
算一算娘亲也怀孕快七个月了,因为是随驾前来,外头的书信递不大进来,只有前些日子哥哥好不容易才托了人递了一封家书进来,信上说家中一切安好,娘的身体也不错,让她不用担心,好生在行宫呆着,遇事要谨慎一些。只是可惜今年她的生辰不能陪在她身边过了,回去之后一定补上。
说起来,今日便是溶月的生辰了。到底是心中藏了些事,溶月隔天夜里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早早便醒来了。
听得溶月的呼唤,玉竹忙进来伺候着她梳洗好了,又特意挑了件蜜合色梅花镧边海水江崖裙,因为衣裳式样繁复,所以发上只斜簪了一支海棠滴翠玉簪子,倒也不显得重重堆砌,只觉得浓淡相宜。
这边溶月刚妆扮妥当,便见云苓喜气洋洋地端了个青瓷碗进来了,碗中盛着一个莹白的鸡蛋。
她将青瓷碗放在溶月面前,笑吟吟道,“郡主今日是寿星,快将这个鸡蛋给趁热吃了。”
溶月笑着接过,用筷子将碗中的鸡蛋夹了起来,“我生辰之事,你们没有同旁人讲吧?”
“没有。”云苓摇摇头,“便是叫厨房煮鸡蛋过来都只说郡主突然想吃了。”
溶月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将手中的鸡蛋吃完了。不是她太小心谨慎,实在是这样的风尖浪口之上,她不想大家再把目光过多地投向她。这生辰反正年年都要过的,今年不庆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吃完叫云苓收了碗下去,便听得小宫女来报说谢采薇来了。
溶月忙着人将她请了进来,一边穿好鞋子迎了出去。
进了屋内,谢采薇笑意盈盈道,“表妹生辰快乐。”
“谢谢表姐。”溶月开心道,又将她迎到榻上坐了下来。
谢采薇坐下来,朝身后的暗香示意了一下,暗香便将怀中抱着的卷轴递了上来。谢采薇接过,又递给了溶月。
溶月好奇地接过,侧了头看向谢采薇,“表姐,这是什么?”
谢采薇眉眼弯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展开看看便知道了。”
溶月小心将画卷在榻上展开,待看清卷上的画作时,眸色一亮,看着谢采薇一脸雀跃道,“是齐白的《松柏高立图》!谢谢表姐!我想了好久,却一直没找到,表姐是在哪里找到的?”
谢采薇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羞赧一笑,“我也是知道你一直想要这幅画,便托了哥哥去帮忙找找,最后终于在一个民间的收藏家手里找到了。说起来,这功劳还要归哥哥呢。”
溶月微微怔愣了一下,很快又扬起一个明亮的笑脸,“表哥要感谢,表姐自然也是要谢的!”
谢采薇便不再推辞,两人又闲聊起其他的话来了。
坐了一会,溶月突然想起昨日自己与自己对弈时有一步棋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了,表姐棋艺比自己好,便摆了棋盘,向谢采薇请教了起来。
谢采薇仔细看了看,又同溶月讨论了一番,溶月顿时觉得心中醍醐灌顶,昨日没想通的地方一下便明了了。
谢采薇看着她掩唇笑笑,打趣道,“表妹,姑姑棋艺那么好,连祖父都赞不绝口,怎么你半点也没遗传到姑姑的好棋艺啊。”
溶月假咳了一声,垂眸掩下眼中的羞赧神色,转了话题道,“表姐,今日天气可真好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听说澄湖的红莲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前去看看?”
谢采薇被她这么一说,也来了些兴致,便应下了,两人正待朝屋外走去,又有小宫女在门外来报。
“何事?”
“回郡主的话,沈小姐求见。”
沈汐云?她来做什么?溶月眼中的亮色瞬间暗了下来,“让她进来吧。”说着,同谢采薇一起去了正厅。
沈汐云今日一袭藕荷色缠枝莲纹绫衫,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一扫前几日的颓败和狼狈。
“二姐姐。”溶月淡淡地同她打了声招呼,让人上了茶上来。“不知二姐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她这话说得有些生硬,沈汐云却恍若没听出来一般,依旧笑得宛然,“今日是七妹妹的生辰,我特意前来恭贺七妹妹生辰之喜的。”她抿了抿唇,“凝墨。”
凝墨闻声上前,将手中的红填漆菊花式捧盒递给了沈汐云。沈汐云伸手接过,将盒子展开,盒子中露出一支镏金彩凤展翅璎珞簪。
“这是我送给七妹妹的生辰之礼。”
溶月并未接下,清幽如水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这才微微勾了唇角,“二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年的生辰我不打算过,这礼,二姐姐还是收回吧。”
沈汐云合上盖子,却并未将手收回,只淡然一笑,“七妹妹莫不是嫌弃这礼太轻,还是说,七妹妹还因为上次之事在恼我?”她说的上次之事,自然是指上次溶月去探望她之时被她一把拂开的事。
溶月微微扬起唇角,笑容温婉得像一朵无害的花,“二姐姐不必自责,上次之事,到底吃亏的是二姐姐,我不会因为这事便怪二姐姐坏了沈家姑娘的名声。回了府,二姐姐也不用怕,我自会替二姐姐说话的。”
沈汐云唇角的笑容一僵,面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很快便舒展开紧蹙的眉心,语声平淡地听不出起伏,“七妹妹身份矜贵,是一家女百家求,哪怕七妹妹在外头有些不好的名声,也不用担心嫁不出去的问题呢。”
溶月唇角抽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伸手抽出她手中的红填漆菊花式捧盒。
“二姐姐的心意,我便收了,多谢二姐姐了。”顿了顿,又道,“我同表姐要出去走走,二姐姐要一起吗?”她看着她笑得秾艳,似乎笃定她不会跟去一般。
上次沈汐云莫名其妙出现在萧梓琰床上的事已经在行宫传遍了,沈汐云这般好面子之人,自然不愿意在外面多呆,以免遇到什么不对盘的人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出乎溶月的意料,沈汐云看了她一瞬,居然应了下来。
溶月有片刻的怔忡,很快便收回目光,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既如此,二姐姐便一起吧。”
三人前后朝门外走去。
行宫中繁花似锦,郁郁草木中传来声声鸟鸣。日头渐渐出了起来,各人的丫鬟都在身后替她们撑着青竹骨伞,另一人手中拿着把绣花团扇在旁边给她们扇着风。
走了一会,便远远地瞧见澄湖旁随风摇曳的柳枝,有夹杂着水汽的威风扑面而来,让人神情气爽。
走得近了,只见眼前的澄湖风光如画,碧波万顷,阳光渐渐热烈起来,溶月指着澄湖中央的那座小凉亭,开口提议道,“表姐,二姐姐,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此时已是盛夏,澄湖中莲花开得正好,一色红莲,一色白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亭台如榭,碧荷如织,荷花开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密密匝匝。有那未全开的红莲,花尖一点,似点点胭脂初染。微风带着水汽夹杂着清幽的莲香扑面而来。
莲清池上横卧一小桥,桥中央便是那座小小凉亭。三人上了桥入了亭内,在红漆长凳上坐了下来。溶月倚着栏杆闭目休息着,云苓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娟扇替她扇着风,心里说不出的平和。虽是艳阳高照,亭内却十分音量,满目的接天莲叶,映日荷花,脸连心情都跟着舒展了开来。
正在这时,远处远远走来一行人,溶月用手遮了刺眼的阳光,极目远眺,打头之人那窈窕的身段似乎有些熟悉,正在思索间,一行人走得近了,溶月这才看清楚为首那人的面容,不由心中突了突。
好些日子不见了,上次清凉殿晚宴上她表现得十分沉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只希望不要又生出什么事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