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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灵烟眼尖,瞧见靖国公夫人手边桌上那一张纸,就是方才林瑾玉留下的绝不纳妾的文书,便猛地冲过去,一把抢过文书,揉巴揉巴往嘴里塞,一边嘟囔着:“你们要把烟儿卖了,烟儿知道的,这是卖身契,你们要把烟儿卖了……”
靖国公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烟儿!你,你!阿宛!你是怎么管的女儿!”靖国公夫人知道跟个傻子生气没什么用,于是便将炮火转向自己的女儿。
“母亲……烟儿,唉!”许氏也是气得跺脚。
沈灵烟嚼巴了几下,似是觉得难吃,竟然一口吐出来,不慎吐得用力竟然吐到沈灵筠的脸上,沈灵筠登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靖国公夫人见状更加怒火中烧,既气沈灵烟烂泥扶不上墙,更羞耻自己的亲外孙女竟然是这副样子,脾气一上来,当即竟举着拐杖追着沈灵烟要打,沈灵烟哪能让她如愿,撒丫子就跑,两个人在大堂里你追我赶,拦都拦不住,场面鸡飞狗跳。
沈灵烟跑得正酣,一听身后老太太似要喘不过气了,这要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沈琰不当场打爆她的狗头,便假意跌了一跤,摔在地上,想着让老太太打一棍子也不碍事儿,老人家能有什么力气。
沈灵烟不知道的是靖国公夫人年少时可是跟着靖国公上过战场弯弓射敌的,那一棍子虎虎生风,结结实实地把没有防备的沈灵烟打了个鬼哭狼嚎。
“卧槽——”沈灵烟痛呼出声,惊觉自己叫错内容,连忙捂住嘴巴,生怕再一棍打出一声不应景的粗口来,许氏见状心疼至极,想扑过来拦住靖国公夫人,却被沈灵筠牢牢拽住:“太太,靖国公夫人有分寸的,妹妹实在太胡闹了,也该管管了。”
许氏甩开沈灵筠,那边靖国公夫人又高高举起了拐杖,沈灵烟吓得闭上了眼睛,可等了半天那棍子却也没落在自己身上,一睁眼竟对上了林瑾玉那双水波流转的眼睛:“疼吗?”
沈灵烟愣住了,靖国公夫人的力气她领教过,林瑾玉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结结实实替她挨了一棍,竟然还笑着问她疼不疼……这个男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别有用心,虚伪太过,总不可能真的爱她爱到发疯。
沈灵烟沉思了一下,总觉得这个人别有目的,心机深沉。
靖国公夫人也没想到会蹿出个林瑾玉替外孙女挨了打,收了拐杖气喘吁吁坐在一旁,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林瑾玉本就柔弱,被打了这么一棍子,好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都好像随时要倒下似的,唬得许氏连忙让身边的丫头扶住他,待到站稳了,林瑾玉还不忘了伸手去扶还躺在地上的沈灵烟,沈灵烟见他自己都摇摇欲坠,忙一咕噜自己爬起来,迅速躲到许氏身后不去看他。
林瑾玉没有和她计较,只是同靖国夫人恭敬道:“老夫人,沈二小姐赤子心性,您不要同她着急,无论沈二小姐如何看我,我对沈二小姐的心意始终不变,日久总能见人心。”
话罢又向众长辈行礼告辞。
沈灵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转头一看沈灵筠已经变得怨毒的眼神,心中大叫不好,这下宅斗副本恐怕真的要被迫开启,简直要恨死这个莫名其妙别有居心的林瑾玉了。
无论沈灵筠和沈灵烟怎么想,林家那边倒似真有诚意,很快便送来了聘礼庚帖,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那日堂中沈灵烟在许氏面前给青桐上了眼药,林瑾玉前脚一走,许氏后脚就把青桐打发出去配人,青桐走的时候哭得震天响,显然姨太太的美梦破碎对她来说倒真是个很大的打击。
沈灵烟憋在屋里想了几天,又旁敲侧击打听了荣国公林府的状况,略微莫名知晓了一些林瑾玉求娶傻子的用意。
原来林瑾玉这个庶长子原先便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其母萧氏出自江南扬州,书香世家,自小与荣国公青梅竹马,婚后也相敬如宾。
哪知长公主在猎场上一眼看中了英武非凡的荣国公,一道圣旨下来,萧氏为了荣国公的前途,自降为妾,连同彼时肚子里的林瑾玉一并成了庶子。
便是如此,长公主也没有放过萧氏,萧氏生产时便难产,没做过月子便香消玉殒,京中皆议论或是长公主的手笔,由此可见长公主确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在这样一个人手底下讨生活,林瑾玉何敢不平庸,何敢不低调,只怕他出头那日就是他脑袋落地的日子。
林瑾玉这么急吼吼地来替林瑾彦顶锅娶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傻子,怕是做了什么让长公主忌惮的事情,急着安长公主的心。
姻亲是每个贵族子弟最大的助力来源,沈琰刚被削了军权转了文职,许氏不过外嫁女,靖国公府能管的了多少,最重要是,沈灵烟是个傻子,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是个要面子的男人哪个愿意娶沈灵烟?
沈灵烟这么一想,倒是安心不少,最怕的就是林瑾玉还藏着什么更恶毒的目的。
林家和沈家的婚事已定,沈琰再看不下去许氏每日龟缩在东院佛堂里,仿佛剃度出家了一般,勒令许氏重掌家务,也为沈灵烟开始置办嫁妆,许氏无可无不可,沈琰让她做什么也只是低着头地应声好 ,闷得像是佛堂里的泥塑菩萨似的。
次日一大早,平姨娘便自觉地抱着账本和钥匙来给许氏请安,打扮得朴素干净,礼仪周全,一旁搭着积木的沈灵烟见了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太太,账本同钥匙全部都在这了,您可以先查查,看看妾身有没有哪里疏漏做错了,妾身浅薄又兼粗心,若真是有些什么不对的,也请太太多担待。”
平姨娘说着又是福身一礼,说话也十分谦逊,许氏似是不爱看她这副故作谦卑的样子,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沈灵烟觉得这不大好,平姨娘做出了谦卑恭敬的姿态,许氏却对她爱答不理的,下人看了难免要议论,传到沈琰耳朵里,便要成了许氏仗势欺人。
沈灵烟憋着话想说又不能说,还好许氏的陪嫁妈妈李妈妈皱着眉头对许氏道:“太太,您好歹做出个样子来,平氏管事儿十几年,原先东院外的下人就更服她,好容易老爷让她把事务交出来,您这样子,下人们恐怕说闲话……”
许氏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连说话的口气也没什么起伏:“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奴才永远都是奴才,仿佛他们多说我几句不好,他们就成了主子似的,平氏管了这么多年家,难道她就是主母了?”
李妈妈噎了一下,看了一眼许氏的脸色,讪讪地没有再说话。
许氏让人取来算盘,迅速翻起了账本,她原就是王侯贵女,自小必修课就是“大户人家的主母是怎样炼成的”,她管家的本事自然比庶女出身的平氏要强得多。
那本厚厚的账目搁平氏身上要理上三天,许氏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便理清了现今府里的收入用度、府中各人月钱赏金,各处的管事婆子来来回回地汇报,因着许氏久不管家,又无子无宠,不把许氏放在眼里,时不时还当庭争吵斗嘴,听得沈灵烟脑子嗡嗡发懵。
许氏只冷冷看着他们吵闹,吵完了,让自己身边的婆子抄起家法,当场就打,和靖国公夫人一样作风简单粗暴,管事婆子被打得鬼哭狼嚎,各个高呼不平。
沈灵烟完美地扮演出了一个傻子的精髓,无论底下人怎么哭嚎大叫,她都咧着一口大白牙拍手叫好,显得十分兴奋,许氏见了忍不住微微一笑,摸着沈灵烟的头教育道:“烟儿,看到没有,以后谁欺负你,谁不听话,直接打便是了,奴才就是奴才,不用同她多讲什么道理。”
沈灵烟惊了,瞪着眼睛愣愣地看了许氏好半晌,看看,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但沈灵烟方才见识过这些人无赖撒泼、耍横刻薄的样子,再看许氏简单粗暴的手段,都忍不住要仰天长嚎一声“爽”。
其中一位管着厨房的娘子,似是和平姨娘有些沾亲带故,当场冲着许氏哭嚎道:“太太岂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的道理,以后谁还敢给太太办事?平姨娘管事的时候对大家伙那可都是和善敬重的,可不曾有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事情……”
许氏眼都不抬,垂首抿了口茶:“不分青红皂白,蛮不讲理,当庭吵闹喧哗,侮辱主母,按家法如何处置?”
“举家发卖。”李妈妈冷声接道。
“太太!太太!”钱娘子失声尖叫起来,“我和平姨娘的母亲是表亲,我是平姨娘的表姨,看在平姨娘的份上……”
“平姨娘的母亲?”许氏疑惑道,“平夫人娘家并无甚表亲,您是哪门子的亲戚?”
“不不不,不是平大夫人,奴婢,奴婢是平姨娘生母谢姨娘的远房表妹……”平娘子自知失言,连忙磕头急道。
许氏此时倒是禁不住笑了:“原来如此,那倒真是要看几分佛面了,来人,去问问平姨娘,她的亲表姨犯事儿了,如何处置。”
“是。”大丫头玲珑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反身回来,带来了平姨娘的话,“平姨娘说,她没有表姨,她的母亲是平大夫人,舅家是常州余氏,无甚表亲。”
“哦——”许氏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便再没有看瘫倒在地的钱娘子一眼,让人将其拖下去,却又随手升了一贯与钱娘子交好的周妈妈的职,让周妈妈顶替钱娘子掌管厨房。
这位周妈妈还是平姨娘挑进府里,原先预备给沈桃灼作奶娘的,众人皆知道,这就是平姨娘的人,可许氏说用就用了,见底下人交头接耳起来,许氏懒洋洋地开口,“我就是想告诉大家,你们先前是谁家的亲戚,是谁家的陪嫁,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谁办好事儿谁就得赏,谁办不好谁就出去,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得了,今天这一天诸位也乏了,王妈妈,从我的账上给每一位管事妈妈发一吊辛苦钱。”
原先还叽叽歪歪有些不满的管事婆子一个个都乐得磕头谢恩,欢欢喜喜地跟着王妈妈去领赏钱去了。
“烟儿,你看,知道母亲为什么不怕平氏吗?”许氏拉着沈灵烟的手,也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因为母亲比她有钱的多。”
沈灵烟:“……”
沈灵烟深切觉得,许氏才像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幕后boss。
一旁正帮着许氏收拾整理账本的玲珑突然惊异地大喊道:“太太,您看,这,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双手奉了一本不大起眼的黑皮册子来递于许氏。
许氏只翻开看了一眼,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沈灵烟也凑了脑袋过来,跟着看了几眼,除了少数几个不认识的繁体字,约莫也能看懂个大概。
这本册子竟然是原配平氏的嫁妆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