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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成说藏进水中,许是来的人不是岩臣,她对岩乐便半句话也不想多说。
岩乐轻轻叹息一声,他好看的眉眼之间藏着一份淡淡的哀伤。我无法想象在他的肩上扛着多重的担子,甚至整个尸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多想这样的眉眼中能再有过去那种单纯的喜悦,可现在他的笑也不再是真正的笑。
岩乐款步离开,我才愿意露出身子,站在他刚刚立着的岩石上,刚好可以看到在水中嬉戏的凌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与子成说,即使是拥有永恒生命的岩臣。
“人语。”
我正发愣时,从海底传来一声呼唤,那一声呼唤仿佛隐匿着超脱凡俗,生死之外的淡然。我想,凌成说一定知道了什么才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叫我。
硬着头皮望下去,凌成说伏在一块岩石上,发髻松松挽着。身上却穿着一身刺绣精美的红色衣裳,湿漉漉的贴着身子。
那鲜红靓丽却十分刺眼,刺的我鼻头一酸,这件衣裳是岩臣与凌成说成亲之时所穿。
她的发髻上隐隐挂着水珠,在阳光下晶莹璀璨,如梦如幻。凌成说抬目,“你和岩乐要去魔族?”
原来凌成说什么都知道。
“妖族的传统是新婚之时要一颗新郎官的心头血,新娘饮下便会和新郎官心意相通。当初我同岩臣成亲之时,他也给了我一颗心头血。”
我怔怔听着,北海上空水汽如雾,阳光落在上面,剥离出五彩的光芒。
“岩乐是我的弟弟,也是未来的尸主。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扑通一声,我回过神,却是水面平和仿佛一面镜子。唯有岩石湿漉漉,才应证了凌成说的存在。
在心里叹了口气,便转身回行。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霞光如火落在平静的海面上。粼粼波光,灿若星辰。回首望了一眼,感叹着韶光易逝,世间能有几次这般光景。
慢慢前行,曾经冷清的北冥殿如今也不再冷清。四处花红柳绿,勃勃生机,只是随处挂着纱幔,朦胧惺忪。
我从殿前走到殿后,一双皮靴入目,举目望去,岩乐浅浅发笑站在了我的身侧。
手心传来一阵凉意,他清凉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迅速的将我的手握住,“以前我不知道大哥身上压了这么重的担子,我多希望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身为族长该担起什么样的责任。”
他轻轻叹气,却有河边垂柳的温柔,“若是救不回哥哥,我们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
缓缓抬头,恰是一队大雁飞过,好似轰轰雷声,成为山谷幽幽之中震耳的声音。
我心中的担子被这短暂的声音惊扰的暂且放下,岩乐目光定定看着浮云飞流的天边,云如丝绸般光滑,有红的蓝的各种颜色。
岩乐的脸庞依然棱角分明,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杀戮的光芒,变得稳重起来。衣摆随风而动,他垂下头,“再陪我看看这整个北冥殿吧!”
我轻轻颔首,岩乐展颜一笑,仿佛天边如水潺潺,温柔的月光。他和颜道:“你今年多大了?”
恍然怔住,我都快忘了我今年多大了,是一百岁还是两百岁。我摇摇头,反问道:“你可还记得你的生辰是何时?”
岩乐垂头一笑,“忘了,我们的寿命太长了,长的都忘了过了多久。”
行到前殿,恍惚间见殿前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黑发如墨。头戴珍珠抹额,衣衫从上至下绣满双龙戏珠图。
“叔叔?”
本来握着岩乐的手豁然一松,却被他握的更紧。
穿过重重纱幔来到岩文面前,我心中竟泛起一阵紧张,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只敢紧紧抓着衣裙不放。
本来平整洁净的裙衫被我捏的皱巴巴,上面绣着清新的绿荷也宛如一瓣瓣凋零落下。
清脆的啪一声,岩乐的脸上浮现起一个红掌印。岩文不由分说,指着他臭骂道:“你,你身为尸族的王子,竟然抛下整个尸族不管屈尊去一个小小的水族。若不是你胡闹,岩臣也不会被人有机可乘的放下魔珠。”
我心疼极,鼻头酸涩差点落泪。定了定心神,道:“眼下岩臣已经被魔族掳去,你再责怪岩乐又有什么用?”
岩文是尸族地位最高的长辈,整个尸族都对他惟命是从,可我顾不得许多,我只知道岩乐不能平白无故挨一顿骂。
岩文目色锐利,直刺过来,“你是何人?本座说话也敢插嘴。”
我回呛道:“我是什么人说了您也不知道。”
岩乐紧张的拉了拉我的手臂,更紧张的看着岩文。只见他咬牙切齿,数百年乃至千年都没人敢呛他一句,这回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岩文扬起手臂,岩乐挡在我身前,“她年岁还小,冲撞了叔叔,叔叔莫要与孩子见怪。”
忽而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我教女无方,冲撞了阁下。阁下莫要见怪。”
树木葱郁,重重繁花之间天狗徐徐行来,他将身藏在黑暗中。我们看不见他,他却能将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阿棠的女儿果然和阿棠一样伶牙俐齿。”
岩文垂头一笑,笑中却有着一股淡淡的苦涩。他看着我,我觉得窘迫,将头低下。他却徐徐笑道:“有几分阿棠的影子。”
几分阿娘的影子就足够让他展颜,他山上众多佳人,有几个藏有阿娘的影子。
天狗道:“岩乐人语,你们先回去吧!”
岩乐打量岩文,待他首肯方才同我离开。
走到灯下,岩乐的脸红肿着一大块,我心疼的将指尖放在他脸颊,“你叔叔怎么舍得下这么狠的手打你?”
岩乐默默别过脸,淡淡道:“习惯了,反正大家都在意大哥,没什么人在乎我。”
我黯然,看似潇洒混蛋的岩乐,却是对整个尸族最在意的人。
月光下,他的衣角窸窣擦过地面,倚窗而立,看到是窗外清冷的月却也是被月光笼罩的北冥山。
我靠着岩乐的肩膀,一直以来岩乐都是我的依靠,如今我也想成为岩乐的依靠。
“岩乐,我们一定可以救回岩臣。”
我挽住他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岩乐道:“时间不早了,歇一会吧!明日还要去魔族呢!”
他将我推搡到床上,我却牢牢抓着他,只怕我闭上眼睛他就会将我留在北冥殿只身前往魔族。
他在我床沿坐下,冰凉温润的嘴唇贴到我的额头,“我不会把你独自留在北冥殿,以后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只身一人。”
缓缓躺下,却迟迟不肯放开岩乐的手臂,他在我身边我才能安稳入睡。
一觉睡到夜中,恍然惊醒,手向床边一探。只有淡淡余温,却摸不到岩乐的身子。我猛的坐起来,举目见岩乐坐在窗上,眸子一直凝视着月和簌簌落下的扶桑。
“你让我去休息,怎么自己还在这里坐着?”
我摸了摸他脸上的红印,虽然消了大半但还是刺的我眼睛生疼。微风无声,吹的扶桑寂寂下坠,整个院子宛如软红丝线织成的红毯,一直铺到殿前。
岩乐叹息,“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哥哥嫂嫂的样子,总是无法安睡。”
我勉强一笑,“正是如此,你才更要好好歇歇。这件事情与魔主有关,定是一场恶战。比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都要险恶。”
他苦笑,“过去我总觉着你感情用事,如今才知道真正感情用事的人是我。”
他声音低沉,整个屋子里都如愁云笼罩,惨淡无光。我将他拥入怀中,或许如今我什么都不该说,现在我什么也不能说。
与他在窗边坐到天明,岩乐的眼睛微颤,拿手挡了阳光睁开眼。窗外的扶桑花似乎已经要落光,不知不觉寒冬将至。
冬天是什么样子?是和秦宁一样大雪绵绵,将整座大山都变得雪?还是晴光潋滟,阳光和煦温暖?
“冬天到了。”
岩乐望着窗外,默默点头。我道:“等我们把岩臣带回来,应该赶得上北冥殿的初雪。”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下了阁楼一路疾行,到达正殿门前,其余几人已经到达。最让我意外的是,岩文竟然也在其中。
这优雅俊逸的身子,绰约艳丽的容貌。天边的太阳,耀眼的光芒都沦为了他的陪衬。
岩文眉头一挑,“闻人语不能去!她去了只会徒增麻烦而已。”
岩乐握住我,“人语不能留下。”
天狗点头附和,“人语不能留下,不论是为了我们几个的安危还是人语的安危,她都不能留下。”
我与阿爹对视一眼,他朝我轻轻点头,我便也轻轻点点头。
白虎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我们去的晚一分,岩臣的危险就多一分。各族的危险也多了一分。”
众人无人反对,分别上了坐骑,一齐向西南方的魔族而去。
浮云层层仿佛天然的屏障将我与人间隔开,可我还是不甘心的望下去,想要在众多的城池中找到丹阳城。只是每一座城都是层楼林立,繁华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