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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从来没有摸过纸笔的女孩儿们,苏夫子极耐心地将前面六个字教读了几遍。待大家将这六个字背下,便开始一一教她们写字。

    绿竹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她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毕竟前世也算饱读诗书,要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面前装什么都不懂的文盲而不露出破绽,比较有难度。最好的方法就是离他远点,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再说,每天坐在这里花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自己本就懂得的东西,她不敢保证自己不打瞌睡。还是坐在最远的角落里比较安全。

    繁体字她能读会认,但要写就没把握了。把那六个字的写法记下来,花了绿竹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也就是现代的两三分钟。

    她捡得的这个身体极为聪明,记忆力极佳,凡事过目不忘,越用越让绿竹欣喜不已。见苏夫子还隔得老远才教到她这儿来,她又无聊地将下面内容也逐一细细地看了一遍。一遍之后,这本书上的字基本上也就懂写了。

    本来,在这样的课堂上就算不认字,练练字也是极好的。

    但绿竹前世的爷爷偏生就是个书法爱好者,从小就抓她练字。虽然不能成名成家,但字写出来好歹还是不错的。

    这会儿她还得装成连笔都不会拿的菜鸟,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她只恨不得别叫她写字才好,哪里还敢练字?唯恐那人老成精的苏夫子看出端倪来。

    不过饶是她百般遮掩,写出来的字无论是结构还是笔峰,总跟那些初学者有些不一样,苏夫子见了,大大地表扬了一番。直夸她聪明,倒没有怀疑别的,让绿竹暗叫侥幸。

    这天上午上了一个半时辰的课,对于绿竹来说可谓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苏夫子宣布下课,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收拾东西的甘鹭转过头来看着她。

    “没什么,只觉得真辛苦!”绿竹连忙笑道。

    甘鹭看着绿竹手里拿着的她写的字,目光闪了闪。没有再问下去。

    接下来是学规矩。虽然樊先生很严厉,但这对于绿竹来说,却是很轻松。

    因为她也是初学者。在这方面就没必要去遮掩自己了。只要樊先生教一遍,她就能记住;练上一两遍,就能做得半点不差。所以这一关一下子就过了。

    甘鹭也是个聪明的,识字、写字和学规矩也同样难不到她。紧跟在绿竹后面,成为老师们表扬的第二人。

    “绿竹。一会儿吃完饭,你能教我认字么?”排队打晚饭的时候,跟她同一寝室的素来不大爱说话的女孩儿夏雨羞怯地问。

    “没问题。”绿竹笑道。这夏雨是今天识字课上最让苏夫子头疼的一个。

    其实她也不笨,不过是其他人都比较聪明而已。傅衡买回来的这些人。不管是智商还是胆量,都是在村里的孩子中拔尖的。这也是才到这里两天,就不断产生矛盾的缘故——一群的强人乍一见面。肯定谁也不服谁。总要互相比较,重新分出强弱。最后达到一个平衡才能归于平静。

    “绿竹,你是怎么会写那些字的?我感觉拿个笔都拿不好。那笔端软绵绵的,一放到纸上就是一个黑点,哪里还能写得出字来!”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梅花转过头来搭讪。

    人们总是佩服强者的。昨晚绿竹大方温和的态度,今天优秀的表现,最难得的是她不骄不躁、谦虚有礼,让不少的女生都喜欢上了她,愿意跟她说话交往。

    “你那么聪明,多写几遍就没问题了。”绿竹笑眯眯地道,“我爷爷以前教过我拿笔,所以比你们强一些。”

    “这样啊!”大家恍然,心里又平衡起来。

    “绿竹。”远处传来一个男声。

    大家往那边一望,看到烈威站在院门处,正冲着绿竹招手:“公子叫你。”

    绿竹望天。上午才交待完,这烈威怎么就记不住?非得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还要叫得人尽皆知。她似乎没得罪过他呀!

    “快,公子叫你呢。”梅花推了推绿竹,口气虽然有些酸溜溜,但态度却很真诚。

    “去吧,我帮你打饭。”甘鹭同情地接过绿竹手里的碗,拍拍她的肩。别人都羡慕绿竹,唯有她知道绿竹因为上午的事,收到了无数的飞刀,是个受害者。

    主子召唤,再怎么的也不能不去。再说,那一百文钱总得要回来。绿竹郁闷地将碗交给甘鹭,朝烈威快步走去。不快不行啊,身后那嫉妒的目光刷刷的,能将她的背捅出好几个窟窿来。

    “让你悄悄地叫!怎么就记不住?”走了院门,绿竹狠狠地瞪了烈威一眼。

    烈威很憨厚地挠挠头,歉意地笑笑:“我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绿竹斜他一眼。光是她们这新买来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是笨蛋。

    傅衡放在身边伺候的,应该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烈威上午探她话的时候,那可是机灵无比,狡诈无比。这会儿却装憨厚,哄谁呢?

    傅衡,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一路烈威无比老实,不再问东问西;绿竹心里有事,也没有心情东张西望。两人很快就到了傅衡的院门口。

    “等着,我去禀公子。”烈威照例交待一声,进了院子。

    绿竹盯着那朱红色的大门,一动不动。不一会儿烈威就从里面跑了出来,道:“绿竹,公子叫你进去。”

    今天总算没白跑一趟!绿竹松了一口气,跟着烈威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绿竹的眼睛就不够看了。亭台楼阁,山石溪流,红花绿树,花鸟虫鱼。无不精巧地布置到了美的极致,真正是“涓涓流水细浸阶,凿个池儿招个月儿来,画栋频摇动,荷蕖尽倒开”。

    而且步移景异,给人目不暇接之感。

    一丛碧绿的竹林之下,汩汩而流的小溪。环绕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缓缓而过。

    傅衡穿着一身简单的竹青色宽袖交领长袍,袍上没有任何刺绣、镶边和装饰;头发只挑了些许,松松一束。其余的披散在肩头。就这么慵懒地坐在竹下溪旁的一张太师椅上,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泡着茶。绿竹涓流之间,秋风轻拂之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白衣黑发。却更显出他的俊逸清朗,高贵雅致。

    这幅画面是如此的静谧美好。让跟着烈威身后进来的绿竹不由得呆了一呆。之后随即感慨:祸水果然是祸水!这样的傅衡要是让那些小姑娘看到,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见祸水不紧不慢斟着茶,绿竹也不急。

    有美色当前,如此的赏心悦目。还不用付观赏费,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不光不用付钱,待会儿这位美人还要给自己钱。想想她就觉得开心。

    将一杯茶缓缓饮尽,傅衡这才转过脸来。看着绿竹,嘴角翘了翘:“你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刚刚烈威小哥儿才禀报过的,好不好?

    绿竹暗自翻了个白眼,表面上毕恭毕敬,敛衽行了个礼:“见过公子。”讨债的人,那是一定要装孙子的,这个理儿古今通用,她懂!

    傅衡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果然是学了规矩,连礼都懂行了。”

    绿竹朝着地面又翻了一个白眼,没搭理他。

    “行了,起来吧。”傅衡倒没为难她。见绿竹站直身体,他转过身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是黄山毛峰,采自黄山之崖,滋味醇甘,香气如兰。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谢公子,我不渴。”绿竹瞥了那茶一眼,答应得很顺溜。

    “噗。”傅衡刚喝进去的茶一口喷了出来。烈威慌忙上去给他收拾。

    傅衡对烈威摆摆手,掏出一块竹青色的帕子将前襟的茶水抹了抹,笑道:“我忘了,你不懂茶。”说完又笑了起来,清越的声音伴近旁的流水声,如春风拂过琴弦,极为动听。

    绿竹再一次翻了个白眼。她不懂茶?她前世就住在黄山脚下,这茶每日必喝。

    前世的爷爷就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逼着她对茶道也颇有研究,她怎会不懂?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是跟傅衡谈茶经,非把他吓出毛病来不可。做人要厚道,吓人是不对的,这个她懂!

    看到绿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婴儿肥的腮帮子鼓鼓的,红红的小嘴紧抿着,似乎极不服气。

    傅衡不由笑了起来,唤烈威:“拿一个杯子来,斟一杯茶给绿竹。我记得这丫头对吃吃喝喝最感兴趣,想必对这茶也能品出一二三来。”

    绿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谦虚道:“哪里哪里,绿竹在这方面,拍马也比不上公子。”

    烈威刚想答应一声,可听了绿竹这话,赶紧拱了一下手便转过身去,飞快地往旁边的屋子里走。

    看着烈威的背影一抖一抖的,明显在忍笑,傅衡斜了绿竹一眼,将脸微微一沉:“大胆,胆敢调侃本公子。”

    绿竹茫然地抬起头,用手指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想了想,谦虚地问:“请问公子,什么叫做调侃?”

    “……”

    看傅衡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假装喝茶,不理自己。绿竹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公子,您能教我么?到底什么叫做调侃?苏夫子说,做学问要不耻下问。”

    真要给她解释,岂不是教她调侃自己?傅衡极为郁闷,摆摆手道:“算了,不知者不怪,这事就不追究你了。”

    “谢谢公子宽容。”绿竹很有礼貌地福了一福,抬起头貌似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回去问问苏夫子吧。”

    “咳,咳咳咳……”正在喝茶的傅衡被呛得惊天动地。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烈威拿了个茶杯飞快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满脸紧张地问。

    “没事,呛着了。”傅衡咳得脸色微红,面容更显俊美。

    祸水就是祸水,真不是一般的好看!罪魁祸首绿竹欣赏着美色,在心里感慨着。

    烈威见傅衡咳了几声就平息下来,方松了一口气。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绿竹。

    “谢谢。”绿竹很有礼貌地道了谢,一仰脖子便将那一小杯茶喝了个精光。

    见绿竹喝得如此豪爽,咳嗽刚刚平息的傅衡又咳了起来。

    “这茶,怎样?”烈威见公子那郁闷的样子,强忍着笑,替他问道。

    “嗯~~”绿竹咂叭咂叭嘴,使劲地猛一点头,掷地有声地蹦出两个字:“好喝。”

    “怎么个好法?”烈威偷偷瞄了一眼公子,见他脸色好了一些,赶紧又问。

    “怎么好我说不上。”绿竹皱了皱眉,“不过,缺点倒是有一个。”

    “啊?”这回连烈威都吃惊了。还真能说出一二三呢?看了看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绿竹的公子,他忙又问道:“什么缺点?”

    “就是太少了。”绿竹回答得极干脆。说完为了加强语气,还猛地点了一下头。

    “咳咳咳……”傅衡又狂咳起来。

    “公子,公子,要不要拿药给您喝?”烈威从没看过傅衡这样吃瘪。强忍着笑,装着着急慌张的样子连声问道。

    “不要。”傅衡摆摆手,不经意间瞥见笑眯眯的绿竹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他猛地一怔,皱眉想了想,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了来。

    他喝了一口茶,平息了咳嗽,挥了挥手,眼也不抬地道:“行了,你回去吧。

    绿竹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微张着嘴,站在那里老半天没动弹。

    “怎么?还有事儿?”傅衡斜睨她一眼。

    “公子唤我来,不是只为了让我喝一口茶吧?”绿竹鼓了鼓腮帮。

    “就是想让你尝一口茶!”这回轮到傅衡笑眯眯了,“原以为你是个喜欢吃的人,必然对茶也有一番见解。却没想到只是个会牛饮的。可惜,可惜了!”

    小气包!不过是隐晦地调侃了他两句,这么快就还回来了!

    绿竹暗底里又翻了一下白眼,却不防被眼尖的烈威和傅衡都看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