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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韫和脑子里倒是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跟这女孩子交往的经历。不过人家既然说认识她,她自然不能无礼,当下笑笑:“原来是林姐姐,林姐姐可好?”
“好好。”林韵嘴里应着,眼睛却看向了傅衡,又看了一眼李綦,一脸娇羞地轻轻一福:“林韵见过苏公子、李公子。”
苏、李二公子还礼之后,林韵的一双妙目就直往傅衡脸上扫:“我哥哥林方良,苏公子每日跟他在一处练舟,可是认识?”
傅衡一怔,恍然点头道:“林司马大人家的公子,自然识得。”
林韵抿嘴一笑,道:“我那哥哥,最是惫懒,却不想被苏公子这带着练了一阵,人倒精神了很多,也开始懂得父母辛劳了。我父亲母亲这一阵没少说感谢苏公子的话。苏公子今晚不知是否有空?家母说请公子到家里吃个便饭,以表示感谢之恩。”
傅衡一听,拱了拱手道:“不必了。林姑娘回家代我谢过林大人和林夫人。林公子本就懂事,不过是一番辛苦更有感触罢了,跟在下全然没有关系。感谢之类的话,林姑娘就不要再提了。”
说完不再理林韵,转过头来问容韫和:“容姑娘,听吴管家说,你打算在那处建一个院子,不知有何想法?”
容韫和正要答话,却听有人唤道:“苏夫人、李夫人、吕妈妈。”这声音甚大,附近的人都被其所惊,停下话语,看将过来。
那女人混不在意,招呼完三位夫人,又看着这边道:“李公子也在这儿呢?这位就是苏公子了吧?”几人只得转过身去,向那女人行了一礼,李綦和傅衡口里唤了一声:“葛夫人。”
却原来是葛夫人带着儿子过来。林夫人见状,忙给林韵使了个眼神,悄悄退开了。
葛夫人让儿子给三位夫人见了礼,夸了李綦两句,便转头对苏夫人笑道:“我这儿子也是个淘气的,前儿还喝醉了酒,眼花认错了人,以为是自己那朋友,硬想拉人去喝酒。回去被他老子知道了,好一顿打,关在家里半个月未给出门。
这一阵也亏是令公子组了这龙舟队,他到这里练了几天,回去跟我们说,只不过是玩耍,就这般累人。也不知那些贩夫走役谋生是如何辛劳。这话听得我家老爷老泪纵横,直说孩子终于长大了,知事了。这孩子能有这样的变化,还多亏了令公子,苏夫人可得受这孩子一声谢。”
葛公子听完母亲这番话,上前恭恭敬敬地躹了一躬作了个揖。
苏夫人知道这是为上次调戏薛五娘那事来赔罪的,她心里虽然恼恨这葛公子,但葛大人能耐不小,倒也不好太过撕破脸,笑着虚扶一下道:“葛公子这个礼下来,我家衡儿该愧的慌。他无非是寻个耍乐,哪里受得住葛公子这个谢意?”
见苏夫人受了这一礼,葛夫人话风一转,又笑道:“不知苏公子今年多大了?看上去一表人才,英武不凡。我有一个侄女,长的花容月貌,年方十六,她父亲在长沙做个朝散大夫,托我替她找个合适的人家,我都一直未能看上眼。今儿看到苏公子,倒觉得两人甚是般配。有机会我让人侄女她到平州来,苏夫人你看一看。”
苏夫人一愣,不由得看了傅衡一眼。
话说葛夫人在望容楼里,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把自家侄女介绍给傅衡婚配。苏夫人知道当初闹着要退亲的,不光是容韫和,也还有傅衡。只是后来傅衡与容家姑娘接触多了,想法似乎有所改变,这种改变近来尤甚。只是母子二人并未就这个问题仔细谈过,苏夫人不知道儿子现在是什么想法,更不知容韫和又是什么态度,所以此时见问,便回头下意识地看了傅衡一眼。
然而她还没看清儿子脸上是什么表情,就听到傅衡开口道:“多谢葛夫人美意。只是在下目前还没有成亲的打算,此事暂且不提。”语气虽然客气,但任谁都看得出苏大公子脸上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苏夫人心里也是很不爽。刚刚自己还当众给了吕妈妈那么大的面子,这葛夫人却毫无顾忌地当着吕妈妈和容韫和的面,来给傅衡提亲,这无疑是扇了两家的脸面。她就不信这葛夫人没有听说苏家与容家曾经结过亲的事。
不过与葛家隐隐是平州城第三股势力,要借重的地方还很多,能不当众撕破脸,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见傅衡说得强硬,她便打圆场道:“葛夫人你是不知道,这孩子主意大着呢。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从小被我惯坏了,我们的话他都不听。所以这事,对不住了。”
葛夫人却摆摆手,笑着道:“苏公子,你还有几个月也有二十岁了吧?你母亲等着抱孙子可要等急了,你要是再这样犟着,那可就不孝了。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等你见着了,也许恨不得明儿就成亲呢。”旁边有些凑趣的夫人,听了这话,也都笑了起来。
傅衡淡然一笑:“本公子孝不孝的,自有我父母操心。葛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与其让他成日里喝了酒认错人,还不如葛夫人多操操心,帮他物色一房妻室,免得再被打了鞭子关了禁闭。”
这话说得葛家母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甚是尴尬。
现在城里两虎相争,葛家人甚是明白,谁家有了葛家的支持,谁就能如虎添翼。所以葛家前儿去向李家提亲,想着平时去提亲可能不会答应;但现在这个状况,再怎么对葛公子不满,李家也都会答应这门亲事。却不想李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这让向来疼爱儿子的葛夫人恼恨异常,今儿当着李夫人的面向苏府提亲,就是在明里警告李府,老子不跟你干了,老子跟苏府人干。都督府也要有别驾,也有设司马。在刺史府做别驾,还是在都督府做别驾,于葛家来说并无多大区别,但对于李、苏两府却是有大大的不同。
她本以为,这种联姻的提议,就算傅衡不乐意,也不会当面拒绝,最多到后面慢慢再找个借口,委婉提示一下便罢。没想到这苏家公子却连个缓和的话都不说,直接给了她个没脸。她哪里想到会是因为容家,哪里想到当着容家人的面提这事是触犯了傅衡的逆鳞。
对于苏、容两家退亲之事,她的理解跟李夫人一样,都觉得是容家破落了,苏家嫌弃才会退亲;今天苏夫人这番作派,不过是向大家表明将军府是不忘旧情的人,欲盖弥彰罢了。所以,她根本没把容家人放在眼里,也就根本没有考虑到容家人的感受。
“喛,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苏夫人见场面尴尬,连忙出声喝责傅衡。
却不想这话刚落音,一直立在她身旁的吕妈妈,便转过身来淡淡地福了一福,道:“今日多谢二位夫人相邀,因家中还有事,民妇这便告退。”
“妹妹……”苏夫人见状大急,此时也顾不上葛夫人,走上前去欲要拉住吕妈妈。可此时吕妈妈早已携容韫和到了外侧,福完之后便转身离去,将她这一声呼喊置之脑后,苏夫人上前也没能拦住她。
“娘,这事交给我吧。”傅衡虽然跟葛夫人说着话,但心思一直放在容韫和身上,见大家说话的时候吕妈妈就沉着脸拉着容韫和往外走,便已知道不好,这会儿见母亲拦她们不住,交代一声便追了上去。
葛夫人被傅衡这一拒绝,又看他当众去追容家人,有些不屑地道:“苏夫人,这容家虽然跟苏公子订过亲,但终是家中败落,我看她家姑娘也配不上苏公子这等英雄少杰。她要去,便让她去好了。实在要是过意不去,念着旧情,给个妾氏名份,便已是大恩。没的惯了这脾气。”
被葛夫人这一搅和,傅衡想要娶容韫和的希望怕是更为渺茫,所以苏夫人此时心里对葛夫人已极反感了。听了她这话,冷笑一声道:“她家姑娘配不上我家儿子?还娶她作妾?葛夫人这话,实在是太抬举我儿子了。”说完也不跟别的人告辞,拂着衣袖带着桃红、柳绿下楼去。
葛夫人一呆,望向李夫人:“苏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容家姑娘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李夫人却一言不发,也跟着苏夫人离去。
“吕妈妈,请留步。”傅衡身高脚长,几步就赶上吕妈妈和容韫和了。但望容楼里人多嘴杂,他一直跟到了门外巷子里,这才紧赶几步,走到吕妈妈面前站定,作了个揖,“那葛夫人无礼,望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吕妈妈此时面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两家既已退亲,对于你的亲事,我能有什么想法?苏公子多虑了。”
说完,绕过傅衡便往前走。
“囡囡。”傅衡见容韫和也沉静如水的跟着母亲往前走,拦住她低唤一声。
容韫和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傅衡:“你如果跟葛家结亲,于你爹是大大的有好处,你不妨考虑一下。”说完,紧跑几步跟上吕妈妈。
傅衡呆呆地站在原处,好半天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已走出很远的容韫和的背影,眼睛一点一点地黯了下来。
“小姐,你……”走到热闹的大街,吕妈妈拉住容韫和的手,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刚才容韫和对傅衡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容韫和冲着她笑了笑:“妈妈不必担心,我没事。”
吕妈妈叹了一口气,看着停在前面的苏家的马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了拉容韫和的手:“走吧,上车。”
容韫和心里倒不像吕妈妈这般愤慨。她有眼有耳有心,对于这段时间苏府人各自的言行,也都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要说苏府人嫌贫爱富趁此退亲,她却是不赞同。刚才那事,她也能看得出,葛夫人不过是想借苏夫人打压李夫人罢了,亲事倒在其次。
而容家无权无势,葛夫人不放在眼里,当众提出结亲的话,这倒也平常。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实不必太过在意。而苏夫人和傅衡对她的提议没露出半分欣喜,傅衡甚至拒绝得相当无礼,这样的表现,别的且不说,至少给足了容家面子。
只是要说对于今天之事,她心静如水、一波不起,那也是不可能。刚才,就是那叫林韵的姑娘对傅衡表现得那般有意思,她这心里,怎么忽然觉得有一种酸酸的感觉,那么不是滋味呢?刚才,傅衡拦着自己的那一刻,自己为何冲口而出那样的话呢?那明明是负气的话,明明不是自己本来的意思,自己为何就要那样说呢?
扶着吕妈妈上了马车,容韫和心乱如麻。她不由得往车外看了看,却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容韫和道:“马雷,走吧。”
马车缓缓起动,容韫和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
吕妈妈见女儿脸上无悲无喜,心里的愤怒渐渐散去,悲凉一点点从心底里冒出来,眼里涌出的眼泪让她赶紧转过脸去,用帕子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马车在沉默中行驶了两盏茶的功夫,停在了容家的门前。
“吕妈妈,容姑娘,到了。”马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容韫和扶着吕妈妈下了马车,转头对马雷道:“劳烦一路相送,谢谢了。”
“容姑娘不必客气。”马雷笑笑。
他这话容韫和却没有听到。她此时的耳朵里,已捕捉到了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愈来愈近,终于到了容家门口停了下来。直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马上下来,容韫和这才发现,马雷已不知何时驶着马车离开了。
抬起眼,与那双黑眸两两相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苏公子追随而来,有什么事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