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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人真的不能跟命较真。
贾元春的身体一直很好。在宫里的时候,他是跟在皇后身边的,皇后虽然嫉妒那些得宠的宫妃却不会一面叫身边的宫女伺寝一面给人灌药的。所以贾元春的身体其实很好的。也因为他的身体好,又赶上好日子,所以一举中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贾元春跟薛宝钗一样,一回到家就被关了起来。问题是,薛宝钗是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怕顶着一张极为恐怖的、长满了红斑的脸,薛宝钗还有慈爱的母亲和心疼妹妹的哥哥时时问候,可贾元春呢?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贾元春是被贾母下令关起来的。贾母知道贾元春的行动的,可是事情发生之前,贾母还能够当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事情发生之后,贾母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是不行的。贾母必须将贾元春关起来,一来是摆出态度,二来是作出姿态给上面人看,将贾元春败坏掉的闺誉弥补弥补,三来自然是为了保护贾元春,防止贾元春遭了黑手。
可以说,贾母比任何人都盼望着贾元春能够生下皇子皇女。所以,听到下面的人通报说贾元春突然腹痛不止,贾母当即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那丫头跪在地下瑟瑟发抖:“回,回老太太,今日晚上,姑娘用了饭和点心,说是要回房躺躺。可谁成想,才睡了一会儿会儿,就在睡梦中硬生生地疼醒了。老太太,无论姑娘之前犯了什么错儿,还请老太太为我们姑娘请个大夫好好瞧瞧罢。”
贾母一听,心中突然一跳,却是一股不祥袭上心头。即便心中对贾元春抱着极大的期望,贾母也不曾对人透露过分毫。哪怕是他身边的几个丫头们也不知道贾母对贾元春的真正打算和具体计划。听见这丫头这么一说,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了。
如此不祥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感觉到了。就是贾敏去世的时候。贾母也不曾如此慌张过。
带着丫头婆子急匆匆地来到贾元春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地的人了。
贾母也很不客气,直接闯进了贾元春的卧室。只见贾元春面如金纸一般躺在床上,却是一点血色都不见。贾母抢上几步,一摸孙女儿的身上,却是透心的凉。贾母抖着手,探了探孙女儿的鼻息,见是隐隐有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刚要说话,却看见前面的靠背椅上搭着一件血衣。贾母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用丫头们扶就自己拄着拐杖走过去,一看之下,吃惊不小。
手里死死地抓着那件小衣(即内衣,包括肚兜和贴身的内衣裤,也包括月事带子。)。贾母盯着抱琴道:“打拈花法会上回来也有一个半月了。大丫头的月事可曾来过?”
抱琴摇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姑娘的月事就很规律。只是回来以后受了点气,开始变得时早时晚。婢子记得最近一次的月事却是在六月初的时候,距离今天却是有将近两个月了。”
贾母一听,这心就沉了下去。就好像是浸在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面。激得他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看着贾母的脸色,抱琴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得紧。
只听贾母道:“今天你们姑娘吃了什么东西?”那声音,竟是能将人的心硬生生地冻住了。
抱琴道:“老太太为我们姑娘定了小厨房,每日的食谱都是厨房里定的。只是二姑娘今儿个忽而巴拉地打发人送了一篮子包子来。姑娘吃着香甜,倒是将那一笼子的包子都吃完了。”
贾母低沉着嗓子道:“二丫头?他送了什么来?”
抱琴道:“回老太太,当时我们姑娘心情不怎么好。这些日子我们姑娘总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刚刚还在咬牙切齿地说这旧日在宫里被人欺负的事儿,回头又喜笑颜开。今日也是如此。我们姑娘也知道这个样子不好看,故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将身边的人遣散了。那笼包子送来的时候。也正是姑娘身边没人的时候,婢子也不清楚二姑娘送了什么东西给我们姑娘。”
贾母一听,立刻一叠声地派人叫贾玖:“将二丫头叫来!看看他做的好事儿!难道他看见我把大丫头关起来了,就以为自己能够对大丫头动手了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铭牌上的人!”
贾玖正在贾赦跟前呢,听见贾母盛怒,父女两个都吃惊不小,贾玖先行一步,急匆匆地往贾元春的院子里赶,贾赦也随后换了衣裳跟过来。
一进贾元春的正房,就看见贾母满脸怒火地在上头坐着,就是贾玖给他行礼请安,贾母都没有出一声儿。贾玖也只好继续跪着。
良久,才听贾母幽幽地道:“我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老实得让人想抽他,一个笨些却结了一门好亲。我原本想着,我这辈子若是过去了,两个儿子互相扶持着,这日子总是能好过的。可是老婆子没有这个儿媳的运气,大儿媳妇早早的去了,进门的填房也病得人事不知。小儿媳妇的身子骨倒是好,可这心眼儿却不好,招惹来了满脑门的官司。老婆子想着,将这个儿媳妇关起来,这家里总能够清净一点,却没有想到,儿媳妇们才停歇了,这孙女儿们倒是闹了起来。”
贾玖跪在地上,直到此刻才道:“老太太,孙女儿不懂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冷哼一声,道:“不懂?我看你是太懂了!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可知道你大姐姐的肚子可是全家的希望?!“
全家的希望?贾玖很想当场吐槽给贾母听。什么叫全家的希望。这是男权社会,能够获得权力和地位的只有男人,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一个家族的兴起靠的从来就不是女人的肚子,而是男人的努力。什么叫靠贾元春的肚子?若是贾家要靠贾元春这个未嫁之女肚子怀了孩子,那贾家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但是贾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乖乖地跪在地上,听着贾母的数落。
贾玖不开这个口,不等于说贾母就会这样停下来。只见贾母伸着手,指着贾玖,那手指几乎戳在了贾玖的脑门上。
贾母道:“你说说,你大姐姐碍到你什么事儿了?要你这么对付他,啊?你就这么容不得你二叔,容不得你大姐姐,容不得宝玉,容不得他们一家?”
贾玖终于忍不住了,道:“老太太,如此沉重的罪名儿,孙女儿可担当不起。请您告诉孙女儿,孙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了?您非要说孙女儿容不得二叔一家子?”
贾母道:“那你说,你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大姐姐?”
贾玖莫名其妙,道:“老太太,您这话孙女儿就不明白了。孙女儿何尝送了什么东西给大姐姐?自打大姐姐回家以后,为了先头太太和二太太的事儿,孙女儿也好、大姐姐也好,这心里都存心结。在您面前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粉饰太平,为的就是不让您担心难受。可在这背地里,孙女儿跟大姐姐却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孙女儿从来就不曾进过大姐姐的院子,大姐姐也轻易不会踏进孙女儿的屋子。这样的孙女儿和大姐姐会好到互相送东西么?莫要说孙女儿跟大姐姐两个人了,就是个子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很少有交集呢。”
贾母一听,道:“胡说,那为什么抱琴说,今儿个你送了吃食给大丫头?你老是告诉我,你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大丫头?”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吃食这种东西最容易让人动手脚,您说孙女儿会送么?若是说送吃食,孙女儿今日也只送了三个人。一个是宝姐姐,另外两个就是侄女儿他们。今日外头送来的海蟹,正赶上宝姐姐在孙女儿的屋子里。为了仙人掌的事儿,宝姐姐特地送了八色厚礼来,孙女儿见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做回礼的,就让人收拾了一篮子海产给宝姐姐。至于倩儿和清儿那里,却是孙女儿听说他们没能分到海产,这才叫他们来我屋里挑选的。若是孙女儿要送吃食给大姐姐,肯定是要经过后花园的。老太太,您何妨去问问?”
贾母冷哼一声道:“梨香院不也是路么?至于后花园里的奴才们,那不是将军府的奴才么?我这个糟老婆子可不一定问得出来了。又何必白费力气!”
贾玖道:“所以老太太您是什么都不想问了?”
贾母道:“那又如何?”
贾玖道:“所以您也不相信我了?”
贾母盯着贾玖不说话,贾玖虽然跪在地上却抬着头看着贾母。祖孙两个瞪着两双相似的眼,却是谁也不肯退让,也不愿意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