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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一转眼就过去了,寒风冽冽的冬天来到了燕京城。
入冬不久,燕京便下了第一场雪,谢诩凰裹着狐裘斗蓬站在雪地里,伸手接着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在指尖融化成雪水。
那年冬天的雪真是冷啊,冷得到现在想起,骨子里都有阵阵寒意慌。
晏西从外面回府,一边呵着气搓着手,一边说道,“你不是腿不好,还在雪地里干什么,以后残废了可没人再给你一双腿。犯”
当年受伤在雪地里太久,虽然九哥治好了她,也给她调理了这么些年,但她腿上的风湿却每年冬天都会儿犯,严重的时候疼得没法入睡,但她从来都是忍得一声不吭的。
“出来透透气而已,有什么消息?”谢诩凰回过神来了,一边朝屋里走,一边问道。
这么多年,自己都等到回来了结这一切转怨,真到了这一天,她竟然有些迷茫了,迷茫当这里的一切结束,自己又该辙往何方去?
“九哥说,宫里已经定下了太子和上阳郡主的婚期,就在年前腊月十八。”晏西跟着进了门,反手连忙将门关上了,跑到炭火盆跟前去取暖。
“看来,确实是没有多少时间了。”谢诩凰道。
只怕,腊月十八不是婚期,反而是上阳郡主的死期,终究他是容不得霍家的任何人活在世上的。
“龙靖澜好像也被派出燕京了。”晏西道。
不过,她已经跟她互通了暗号,必要的时候就叫她给叫回来凑热闹。
“什么事?”谢诩凰问道。
皇帝这个时候把龙靖澜支出燕京,看来确确实实是准备要对上阳郡主下手了,可龙靖澜与霍家有关联,怕她留在燕京会插手其中,当年他对霍家军下手的时候,也是把龙靖澜和缇骑卫都给支出了燕京。
如今,又在故技重施了。
“好像说是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让她派人去北疆的雪山找千年雪莲,还真是想得出来,北齐那多年的都有人在山里守着,也才找着那么一颗被谢承颢给霸占着,哪有那么多的千年雪莲给他吃。”晏西哼道。
“所以,大约缇骑卫这个冬天是回不来了。”谢诩凰道。
若真是那么好找的东西,他也不会让龙靖澜去了,他很清楚如果只是一般的事情让缇骑卫出京去办,以他们一向迅捷的办事手段,很快就会折回京师,那时候只会坏了他的大事。
晏西蹲在火盆边搓着手,她们回不回来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只是龙靖澜千叮万嘱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送那样的信给她。
“不过你所料果然不差,郑家最近已经在暗中拉笼朝中的臣子支持太子了,特别是一些武将官员,就连郑侧妃最近也来看燕王爷看得特别勤快。”
“是吗?”谢诩凰冷然一笑,这些人也真是的,真以为自己暗地里做事就能瞒过宫里的了吗?
长孙仪因为身体愈来愈不好,已经将朝中大事都交由了太子处置,只有十分重大的事情才需要太子去向他请示,自己安心在宫里养病,不过却是越养,身体越虚弱得厉害。
他已经将朝政都交给了太子,这个时候郑家若再有其它的动作,无疑是很容易引起他的怒火的,不过这火也是他们一步一步引着他们烧起来的。
南宫家除了一个南宫沐雪,男丁都被问斩了,女的都入了教坊司为妓,被牵连进去的南宫一派的官员,也都被长孙仪给问了罪。
如今也该轮到郑家的人了,还有那高高在上的长孙家。
“那是不是该让长孙仪那老东西知道了?”晏西兴致勃勃地说道。
“再等等吧。”谢诩凰道。
现在,郑家只是拉拢朝臣,即便让皇帝知道,也很容易把这个谎圆过去。
“你说,最近燕王爷所冥河都叫了过去,一天进进出出地忙些啥玩意儿的,还神秘兮兮地不肯说。”晏西嘀咕道。
“人家不说,你又何必去打听,反正要不了几个月,咱们也该走人了。”谢诩凰道。
“就是因为到了最后关头,咱们才更应该防着姓燕的耍花招,要是反过来把咱们给坑了,那我们忙活了这么久,不是白白替别人做了嫁衣裳。”晏西道。
这是谢承颢之前一一再盯属的,越到了最后关
头,越是要小心燕北羽这个人。
谢诩凰抿了口茶,淡笑道,“你以为现在谢承颢又闲着了?”
只怕,这会儿北齐边境已经开始聚集大军,只等燕京的乱事一起,北齐的大军就会趁机攻打大燕。
晏西静静地望了火盆许久,说道,“小谢,你还记得我们初来燕京之时,谢承颢给咱们的密令吗?”
谢诩凰抿唇沉默,她当然记得,谢承颢要他们在事成之后,务必杀了燕北羽。
“这件事,我不求你能帮忙,但到时候也请你不要插手阻止。”晏西说着,抬头深深地望着她,一敛平日的嬉笑,满是凛然的杀意。
谢诩凰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道,“好。”
不过,以她和谢承颢派来的人,应该还不足以取那人性命,应该……不用她插手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想要插手救他,原本一开始并不这样想的。
晏西没有再说话,他们要杀那个人,自是加上小谢胜算更大,可是她与他毕竟两年夫妻,那个人待她平日也不差,她看似冷漠实则又是心软之人,要她去对燕北羽下手,势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此事还是她自己去办为好。
两人正说着话,燕北羽也从府外回来了,进门解下身上的斗蓬到了火盆边来取暖,晏西识趣地让开了。
“我回房去了,有事再叫我。”晏西搓着手出了门。
谢诩凰顺手倒了杯热茶给燕北羽,随口问道,“皇帝最近怎么样了?”
长孙仪自从病了之后,甚少再见外人,进出伺侯的人也都是他的亲信,只有燕北羽及几分亲信臣子才偶尔能去进见,所以现在到底病成什么样了,一般人很难知晓。
“时好时坏的,不过看来是不怎么好,大约因为久病不愈,脾气也越来越吓人,太医就已经被处置了好几个了。”燕北羽道。
“病了这么久,一直治不好,着急上火也是必然的,不过这样也更便于行事。”谢诩凰沉冷一知,说道。
长孙仪这个人太过多疑,如果他好好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警觉,可现在他卧病在床,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顾及其它。
郑家又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早日让太子即位,自然也没有功夫顾及到其它,如此他们要安排什么人什么事,是再轻松不过了。
燕北羽搁下手中的杯子,面色沉重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要我这个月离京以巡视边关为名,召集兵马备战北伐。”
皇上下了这样的密旨,也就表示很快就要对她下手了。
“意料之中的事,你也确实该离京了。”谢诩凰平静地说道。
表面他是要离京去召集兵马备战北齐,实际想必也是暗中召集他分散各处的亲信,准备杀回燕京,夺取帝位。
这样一事,也必须他自己亲自去办,所以他是不得走的。
“我知道,可是你一个人在燕京,应付得来吗?”燕北羽望着她问道。
他自然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有必须要离京去办的事,可是这个关头将她一个人留在燕京这样的虎狼之地,他终究也不放心。
这些日,他带冥河和贺英也在暗中安排后路,万一她陷入险境,让他们安排她离开燕京,可即便安排好了这一切,他还是难以安心。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便是聪明如他,也难以预料在自己走后,这燕京会成什么样的局面。
“有什么应付不来的,我来燕京本就是为了这些事来的。”谢诩凰淡然笑语道。
为了这一切,她已经等了太久的时间,又岂会在这个时候退缩。
燕北羽默然一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是啊,她那么聪明又强悍,哪里需要别人的保护,他的担心和紧张都显得那么可笑。
“冥河和贺英我都会留在府里,必要的时候把他们都带在身边。”
“我出个门,带着三个护卫,谁看了也觉着奇怪。”谢诩凰淡笑道,她说着取下了一直戴在手上的玉扳指,放到桌上道,“这个东西,我该还给你了。”
燕北羽看着她放到桌上,推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道,“等
我回来,再还给我也不迟,最近的事儿多,它留在你这里,总还有用处的。”
“不必了。”谢诩凰拒绝道。
燕北羽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她这样说,怕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了。
半晌,他伸手拉过了她的手,重新将扳指套了上去,道,“真要还给我,就等我回来了再给,现在还给我了,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把事情搞砸了,我怨谁去。”
谢诩凰没有再推辞,说道,“好,我可以等到那个时候,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燕北羽爽快地道。
“如果晏西有冒犯你的时候,请你放她一马。”她恳求道。
她与他交过,他有什么样的身手,她很清楚。
所以,她也清楚,晏西并不是他的对手,可若真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她又怕他会丢了性命。
燕北羽沉吟了片刻,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我答应你。”
这是在为晏西求情,但同样也是对他的提醒,提醒他北齐要对他下手。
“多谢。”谢诩凰由衷道。
“若是可以,请你也无论如何,保住上阳郡主一条命。”燕北羽道。
谢诩凰向怔了片刻,“好,我尽力而为。”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相识一场,不忍她再丢了性命罢了。”燕北羽解释道。
他确实曾挂念那个人多年,但真到她回来又见了,却发现不是那份心思了。
“那郑侧妃呢,郑家出了事,她要怎么安置?”谢诩凰询问道。
毕竟,那也是他的侧妃。
“不必留了。”燕北羽冷然道。
谢诩凰微愣,“那是你的侧妃。”
“那只是皇帝和郑家为了试探我派过来的棋子罢了,没用处了,我还要留着干什么?”燕北羽冷然道。
谢诩凰沉吟了一会儿,终究也没有再向他追问他与郑侧妃的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连数日,她忙于注意郑家的和太子的动静,燕北羽也在为自己离京做着准备,一转眼便到了月底他要奉旨出京的日子。
郑侧妃给他准备了一堆出京要用的东西,晚膳过后叮嘱了好久,谢诩凰早早回了自己的西苑,看到天又飘起了雪花,一个人便就站在院子里。
那株种下的葡萄树,今年终究一个果子都没结,冬天只剩下枯藤几根。
燕北羽回到西苑,站在走廊看着独立在雪中的人,纵使她已经答应了会等到他回来,可他却仍旧担心,自己回来的那一日,这空荡荡的燕京城早就没有她。
谢诩凰转身准备回屋,看到走廊上不知站了多久的人,一时有些慌乱地别开了目光。
燕北羽举步下了台阶,走近站到她面前,又一次问道,“你答应,要等我回来再还反我扳指,可是要说话算数的。”
“自然算数。”谢诩凰道。
其实,原本想着离开之前,将扳指放到沈园,她回来应该能看到的。
只是,似乎所想的,已经被他给看穿了。
“我与郑沅宜,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燕北羽道。
他不想任何人,任何事成为她提前离开的理由,所以一一向她解释了。
“嗯。”谢诩凰淡声应道。
一个他说杀就能杀了的女人,他能与她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一直以来你到底在顾忌什么,明明你人就在我身边,可心从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承认我也不是好人,我不会讨你的欢心,甚至有时候不懂你的心思,可是……”他望着面前面目平静而淡漠的女人,有些深深地无力,“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想要每一天都看到她,想要把我所有的喜悦都分给她,想要她这一生所有的苦难都由我来背负,只要她在我身边。”
他不是没有试过放弃,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也忘不了。
谢诩凰抿唇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如果你对我真的没一丝一毫的喜欢,一定非走不可
,也请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否则你让我如何心甘。”燕北羽道。
“没有什么理由。”谢诩凰避着他灼灼质问的目光,说道。
“我知道,一定有,只是你不肯说。”燕北羽截然道。
谢诩凰被他问得心烦意乱,深深吸了吸气道,“我不知道现在要怎么说,现在也无心去想这些儿女私情,如果你真要问,我只能在燕京的这一切的结束之才再回答你。”
现在的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在报仇,无心去想这些,又如何能给了他答案。
燕北羽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每次他问起这些事,她总是如此为难又心烦的样子,似乎自己在逼她什么一样。
他一把将要躲开的人拉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温醇,“好,我等到那个时候,再来听你的答案。”
从一开始的冷漠决然,到如今的退让。
他想,也许她的心里并不是一点都没有他,只是还有其它重要的东西占居在她心里。
一直以来,他们对彼此都不够坦白,想来这也是他们之间无法真正靠近彼此的心的症结所在,等到这一切了结,他们是该都坦白一下彼此心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