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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王兆和王梓的预料,萧弘接下来还真动手了。他出拳又快又重,连续两拳就把王兆和王梓给打倒了。周围的人都被萧弘突然发难打倒王家的两位郎君给吓退了好几步。不过,等到王氏宗族的子弟们反应过来王家的两位郎君被打了后,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呼一声:“王家的儿郎们,都给我上!打死姓萧的!”
这么一声喊之后,那十几个王家的郎君们都撸起袖子,一哄而上,朝着萧弘拳打脚踢。
萧弘则是左突右挡,尽管不时要挨上一两拳,但更多是王家的那些孱弱的郎君们被打。
在一边瞧着的卫七郎等人也犹豫该不该上去帮萧弘,毕竟他是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这会儿他被人围殴,要是不去帮他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所以就有卫家的郎君问卫七郎要不要去帮萧弘。
结果,卫七郎却抬手阻止了。他要比其他人考虑得更远些。今天的事情,他觉得是萧弘有错在先。毕竟当时他们一行人听完了慧远法师讲经,又在楼云寺的斋堂用完饭,再到楼云寺后山赏玩秋景,路过一处假山,无意中听到了谢十五娘和八妹的谈话。
听到就听到了吧,可萧弘作为一个郎君偏偏要出去讥讽说话的谢十五娘。是个人都有点儿脾气,谢十五娘听到萧弘的讽刺也不可能不回嘴,这么一来两人就杠上了。最后自己和八妹打圆场,本想让这一场争执就此结束,哪想到萧弘非要最后说别人谢十五娘是“矮冬瓜”。
是个女孩子也不喜欢被人说胖的,萧弘这样说无疑是当众侮辱谢十五娘。
谢十五娘一个不忿,就上爪子了。萧弘最后竟然抓住小女郎的手,说要废掉人家的手。这话不管是真,还是恐吓,都挺吓人的。也难怪谢十五娘听了喊救命,王家两兄弟从这里路过,听到了谢十五娘的呼救,上来帮忙那是最正常不过。
再说了,萧弘不过是拜在大伯父门下学儒的一个属于一流士族里头的末流之家的郎君,而谢家跟卫家是姻亲。这个时代,还没有帮理不帮亲的说法,再加上萧弘也占不上什么理,卫七郎觉得更没必要帮他了。
况且,认真来说,卫家,谢家,王家都是顶级士族,三家之间历来就互有嫁娶。他们三家的门第比起萧家来说高多了。萧弘跟王家郎君打架,卫家的要去帮他,那就是太不明智之举,犯不上为萧弘,得罪王家和谢家。
方方面面考虑下来,卫序决定静观其变,退到一边去看着就好。
和他这种深思熟虑下作壁上观的做法不一样,他八妹卫琴莲有些着急,恳求他带着几位卫家郎君去帮帮萧弘,她说:“别看萧三郎这时没落下风,可再过一会儿,他可能就要吃亏了。他拜在我阿父门下,你们又跟他一起出来,不帮他也是太不仗义了!”
卫序淡淡说出来一句:“八妹,萧三郎有错在先,他现如今招惹下祸事,就该他自己解决。我们卫家是讲理的人家,帮理不帮亲,他即便是我卫家郎君,不占理的话,我们也不会帮。更何况他不是。”
“你们?这事情也不全是萧三郎的错吧?谢十五娘方才抓了他的脸啊,你们看不到他脸上的指痕吗?”卫琴莲质问卫序。
“他是男,谢十五娘是女,他大,她小。我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我问你,要是你是谢十五娘,会不会也会生气?”
卫琴莲也想起了刚才萧弘说谢妙容那什么“矮冬瓜”的话,平心而论,她听了也会觉得被羞辱,也会生气。
所以,真得是萧弘有错吗?但是,她想起初初见到萧弘拜在阿父门下时,某日她经过卫家的学馆,在走廊上迎面走来身着一席月白色广袖宽袍的萧弘,他唇角含笑,如同晴空朗日一样的风仪,让她片刻失神。错身而过后,好久,她才回过神来,只觉心跳得厉害……
不行,她不能让阿父门下如此出色的学生被打!
跺跺脚,她转身提着裙子往来路跑。一边的谢妙容问她去哪里,她没有回答,快步跑走了,后面是跟着她跑的是几个伺候她的卫家的奴婢。
——
“什么?七郎他们和王家的郎君们起了争执,还打起来了?”卫康子一听到其妹卫琴莲的禀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卫琴莲跑进来向她禀告堂弟卫序他们在楼云寺后山和王家的郎君们起了争执时,她正在和谢伯媛还有几位加入品香会的妇人们讨论今日慧远发师讲的般若经的内容,结果见到阿妹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提着裙子跑了进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一开口就说了个让人大吃一惊的话。
卫琴莲还告诉她,那些跟王家起争执的人里面还有阿父门下的学生。这实际上就是告诉她,她这个姐姐,品香会的会首,同时也是卫家在楼云寺年纪最大的人应该去管下那事情。
谢伯媛听了,首先担心的却是她的阿妹谢十五娘。因为刚才她是让谢妙容跟着卫琴莲一起去逛楼云寺后山的,这会儿卫琴莲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却没有见到自家阿妹呢。所以在听了卫琴莲的话后,她赶忙问:“卫八娘,我阿妹十五娘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卫琴莲道:“说起来,这事情还是因她而起呢。”
“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十五娘也掺和到里面去了?”谢伯媛一听更加吃惊了。
卫琴莲却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是央求其姐:“阿姊,你还是快点儿带上一些人,或者去传话给慧远法师,让他派一些僧人过去制止他们吧,我怕再耽搁下去,他们打得越来越厉害,到时候会有人受伤!”
“也好,就依阿妹,我派人即刻去传话给慧远法师,让他派些孔武有力的护院僧人去阻止他们闹大。我这就跟你先过去,若是我能阻止他们最好!”
说完,卫康子就叫了奴婢来让她去向慧远法师传话,自己则是带着数位卫家的婢妇随着卫琴莲往楼云寺后山去。谢伯媛也赶忙跟上。一路上,她都在问卫琴莲,到底自己阿妹十五娘又惹什么祸事了。卫琴莲却答得含含糊糊,只说,到了就知道了。她自己也晓得,她说不清萧弘和谢妙容之间的争执,她也不适宜说出偏向任何一方的话,所以,最好的就是含含糊糊,等到了那里,谢家的姐姐也就明白到底发生何事了。
果然,等到卫琴莲带着卫康子等人到楼云寺后山萧弘和王家十几个郎君打架的地方时,现场已经一片混乱。王家的那十几个郎君,包括王兆和王梓在内,已经有一半的人被萧弘打倒,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而萧弘脸上也带了伤,鼻子被打出血了,一只眼睛也成了熊猫眼,另外身上的锦袍也被撕扯烂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此时,他周围还有七八个王家的郎君在围殴他,他尽力抵抗着,但是看得出来,已经远不如一开始那么身手敏捷了。
“都给我住手!”卫康子急步走到了战圈,大声喝止两边正在交手的人。
正和萧弘打得难解难分的那七八个王家郎君听见有个女声出言阻止他们打架,就也回头看了卫康子两眼,发现那个明艳的女人他们根本不认识,不知道是谁,当然也就不会理会她了,继续围着萧弘挥动拳脚。
萧弘倒是认识卫康子,可是他也不能停下,真得按照卫康子的要求住手啊。他要住手了,肯定要被正在围殴他的那几个卫家郎君打惨。所以,他飞快地看了卫康子以后,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样一来,卫康子顿时觉得尴尬起来,她来之前就想到,这些半大的士族郎君们不会听自己一个女子的招呼。再说了,他们打架都打了一会儿了,个个打得冒火,要让他们住手也是不容易。
不得已,她只能自报身份:“我是卫家五娘,乃是品香会的回首,你们今日能听到慧远法师讲经,都是因为我品香会供奉楼云寺若干檀香,主持慧远法师才愿意接受我品香会的邀请,为檀越们讲经。若是你们有感恩之心,就听我一句劝,都给我停手!”
虽然打架的王家郎君们不认识卫康子,不过,品香会以及品香会的会首他们却是知道的,而慧远法师愿意受邀讲经,也的确是因为品香会供奉檀香的缘故。
所以,在听了卫康子的话后,有人就也迟疑着停手了。
不过,刚一停手,却挨了萧弘一记拳,身上吃痛,便又眉头拧起,再次加入了战圈。
卫康子见状只是苦笑。而卫琴莲还在大声嚷嚷:“你们都听我阿姊的停手,停手啊!”
现场依然混乱,就在卫家两姐妹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浑厚极有威严的声音蓦然响起:“都给本僧住手!”
这一声喊宛如狮子吼,众人只觉这声音入耳后,似梵唱响起,不但震动耳膜,甚至震动心神。
王家众位郎君还有萧弘都齐齐住手,他们转脸看向那让他们震动心神停下来的僧人,一见之下,各个都肃然起敬。
原来这喝止王家众位郎君和萧弘的正是楼云寺的主持慧远法师。在他身后,只不过跟着一个小沙弥而已,正是这小沙弥方才替卫康子派去求见慧远法师的奴婢传话的。
慧远听了小沙弥的禀告后,并没有依照卫康子所请,去叫护院僧人前来拉架,而是穿了一席日常所穿的黑色僧衣单独一人走来。
他走近王家众郎君和萧弘的战圈,只不过提气朗喝一声,犹然在打架的众人就停了下来。
慧远法师的出现,令得王家众位郎君将躺在地下被萧弘打倒的人扶起来,退到了一边。当然,也让萧弘走回来卫家那边的人中。
“你们在我楼云寺大打出手,实在是没有将世尊看在眼里,佛门清净之地,却沾染上了血污,这是对我佛的藐视和侮辱。本僧会让人记住你们的名字,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进入楼云寺半步!”
他说这话时虽然语气淡淡的,不过,话语里的震慑之意却是令人心惊。
谢妙容头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这位建康闻名,甚至整个景朝闻名的高僧慧远,不得不承认,他的气场惊人。他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再加上那种佛弟子所特有的庄重和佛性,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也是一道让人不可忽视的风景。
“法师,真是太多谢你了!”卫康子已经走了过去,向他欠身致谢,她两手合十,向着他无比恭敬地一礼。
“南无阿弥陀佛。”慧远垂眸,双手合十向着卫康子宣了一声佛号。
紧接着他道:“檀越要是没有什么事,那贫僧就要回去了。”
卫康子抬头,仰面看他,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只能再次说:“有劳法师前来制止他们,今日法师所讲的般若经实在精妙,小女子听了宛如醍醐灌顶,只是稍有些句子不太懂,还望法师有空能帮着指点一二。”
慧远平淡无波道:“好。”
随即,转身离去。在他身边伺候的小沙弥赶紧跟上。
萧弘等人无声地垂首,似乎是在恭送他洒然离去。
等到慧远法师离开后,谢妙容赶紧跑到王兆和王梓两兄弟身边,问:“你们的伤不要紧吧?”
王兆和王梓两兄弟在刚才的混战中都受了伤,一个人嘴巴被萧弘打出了血,另外一个人的眼角被萧弘打破了,另外两兄弟身上也被萧弘打了几拳。不过,他们却不是倒下不起的人,而是一直跟萧弘打到最后。比起那几个被萧弘打倒重伤的王家郎君,他们算是好多了。
他们平日都是养尊处优的高门士族之家的翩翩公子,哪里被这样打过,所以就算是轻伤也够他们受的。谢妙容没有到跟前来的时候,他们还一脸痛苦的表情呢。可是谢妙容一跑过来问两人要不要紧时,两个人却立马脸上带笑,腰板儿挺直,连连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只不过是一点儿小伤而已……”
谢妙容向两人致谢:“今日又多亏了你们,把我从萧蛮子手上救下来,你们两个还被他打伤了,我心里不知道多过意不去,也不知如何感谢你们……”
王梓擦一擦嘴巴边的血迹,咧开嘴笑道:“听闻十五妹新近搬了新院子,还做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新家具,听说还挺好用,要不改天也让我和阿兄瞧一瞧,开一开眼界?”
“你们两人的消息倒还灵通,这事儿还没几日呢,你们是怎么晓得的啊?”
“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你愿不愿意让我们看一看?”
“我原先还想等我们府里用的人多些再给你们看的,不过,既然你们不知道从哪里晓得了这事儿,那我也就大方些。你们回去养好了伤来找我,我给你们看我的新家具,要是你们看得上,我出钱让木匠做两套送给你们,作为今日你们帮我的报偿好不好?尽管不值什么,可也是我一番心意。”
“行,就这么定了!”王梓伸出手指上还沾染了血迹的手掌,要谢妙容跟他击掌。
谢妙容痛快地伸出手去,跟他相击,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他们两人说话间,谢伯媛已经从现场目睹整个打架事件的人嘴巴里知道了整件事的起因。听完后,她自然是觉得自己的十五妹也不对,并不是萧弘一个人的错。
“十五娘!你说你那个爆炭性子收一收不行吗?”谢伯媛走到她跟前就训斥她,“今儿的事情原来又有你掺和在里面,你说,这件事情传到了阿母耳朵里,她会不会再也不许你出门儿了?而且,她也许还会怪我没有看好你,让你在外面惹祸……”
谢妙容被姐姐骂得缩了缩头,旁边的王家两兄弟就立即帮她说情,并说那都是萧蛮子的错,根本怪不着谢妙容,认真说起来,谢妙容才是被欺负了。而且,看他们脸上的伤,也知道萧蛮子有多可恶了。
“方才,多谢你们帮我十五妹,还有,你们受伤我这当阿姊的也是过意不去。我在这里替我阿妹谢谢你们。”谢伯媛如此说着向着王家两兄弟欠身一礼。
“阿姊不必如此,想我兄弟和十五娘如同亲兄妹一般,今日的事情既然遇上了,是必然要帮她的。”
又说了两句话,已经有楼云寺的僧人上前来问打架的众郎君的名字,并登记在册。大家也不敢说谎,纷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籍贯,接着就有僧人来请他们出去。
王家两兄弟和其他王家郎君遂向谢伯媛和谢妙容告辞而去。
那边,卫七郎等人除了萧弘外,都没有被楼云寺的僧人请出去。至于萧弘,则是被楼云寺的僧人登记了名字籍贯,他向着卫七郎等人拱拱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离他不远的谢伯媛,嘴巴里无声念了句:“矮冬瓜。”
谢伯媛在萧弘离开的时候也看见了他,当然也读出了他无声的唇语。
这混蛋,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这么嚣张,居然还耻笑她是个矮胖子,谢妙容气不打一处来,回报他的当然也是狠狠地一瞪,嘴巴里无声道:“萧蛮子。”
这一幕被一边的卫琴莲看在眼里,她当真是无语了,这两个人闹到如此严重的结果,竟然还在斗!难不成,两个人之间非要斗到至死方休吗?
“这些人……哎,都是各家的长辈宠惯了,才这样不肯相让。”卫康子看那些打架的肇事者们都走了,忍不住开口道。
如此说着,她又指着卫序,薄责道:“七郎,你也是,这里以你的年纪最大,为何不知道劝一劝萧弘,或者拉住他,却让他肆意而为,跟王家的众位郎君大打出手,以致弄出如此严重的结果。”
卫序搓一搓鼻子,垂下头去不分辨,一副乖乖挨骂的模样。
“会首,这事情还是我家十五妹惹出来的,怪不得卫七郎。你也见到了,那些跟萧弘动手的王家郎君那样多,就算你家的几个兄弟一起上,恐怕也是难分高下,弄不好,还会受伤。而且,都上去动手了,这事情就会闹得更大,反倒不好。”谢伯媛把谢妙容拉到跟前歉意道。
“哎,我家七弟也有错,哪有像他那样作壁上观的……”
两家长姐都不护短,各自说着自家弟妹的错。
卫序抬起头来,看向刚才帮着他说话的谢伯媛,眼中渐渐浮现出亮色。他委实没有想到,谢家十五娘看起来长相平平,又胖,可她的阿姊却是长得清丽出尘,望之若空谷幽兰,惹人心生怜爱和向往。
她看起来应该是和自己年纪相仿,听说她加入了五姐办的品香会,如此说来,她也是和离或者丧偶了。但不知道是哪一种呢?卫序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兴趣想要多了解些关于谢七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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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伯媛领着谢妙容下晌坐着牛车回谢府。因为出了王家众郎君和萧弘打架的事情,众人也就没有再在楼云寺多呆。品香会的众人随后在约了下次聚会的时间后,就纷纷出了楼云寺,各自归家。
一路上,谢伯媛都在念叨谢妙容是个闯祸精,今天去楼云寺又闯祸了,不过好在她没有出什么事,但是连累了王家的郎君们为她打架,她的名声怕是会更响了。
“阿姊,我这个人就是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萧蛮子那种人,就不能对他让步,不然他真会骑到你头上来拉屎!”
“去,如此粗鄙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十五妹,我越瞧你越不像我们谢家的女郎了,你说你,那么大了,竟然朝着人家萧弘脸上抓,幸好没有抓破脸,不然萧家定不会罢休。远的不说,回家去看见阿嫂你就无法交待,先是抓伤她儿,后又抓伤她侄子……”
“姐,你就不能别念叨了吗?你这些假设都不成立,我头晕,想睡会儿,到了叫我啊。”
“睡睡睡,我要被你害死了,回家阿母一定要说我没管好你,不定要罚我不许去品香会了呢。”
谢妙容闭着眼睛笑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明日自有明日忧,想哪么多做什么?说不定,此一趟去楼云寺,祸兮福所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