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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吴斌参见陛下!”
身着从四品武将服色的青年男子迈着大步进入殿中,对着宇文睿跪拜行大礼。
“吴卿快快请起!”宇文睿疾走几步,躬身搀住吴斌的手臂。
吴斌呼吸一窒,却依旧固执地行完了大礼。
宇文睿拗不过他,索性放开手,笑吟吟地背着双手受了他的礼。
吴斌礼毕起身,垂着手恭敬立在一旁。
宇文睿眸中含着笑意,打量着他越发魁伟雄壮的身材,“一别许久,爱卿倒是越发有个将军的模样了?”
吴斌被皇帝调侃,深麦色的脸庞蒸腾上了热气。
皇帝赐座,他不敢违抗,也只搭着椅边儿坐了,脸上莫名的晕红色却是许久无法褪去。
君臣二人叙了一些闲话。
宇文睿忽道:“前年,吴卿奏折中提到的屯田一事,不知如何了?”
吴斌精神一振,道:“自从当日得了陛下的旨意,臣就会同廊州的官员,在离北郑边关稍远的几个府县征了若干田地试着做了一番。嘿!果如尹先生所说,廊州的土地最是适合种麦的!虽说不及我大周土地作物可以一年两熟,但麦子的产量和成色都极好!臣也询问了当地的百姓,他们都说如此大面积地只播一种作物,远比他们自家小块儿地的收成好得多。”
宇文睿脸上也稍露喜色,不过她并没忘了申承私传宫秘之事,唯恐吴斌口无遮拦被奸邪小人听了去,再坑了那位尹先生,遂道:“那位先生的主意一向是好的。”
吴斌微愣,他好歹也是在官场中历练了几年的,起码的伶俐眼色还是有的,他心知皇帝如此说必然事出有因,于是也不再提及“那位先生”的姓氏。
宇文睿又道:“屯田的收成好,又能就近安排朝廷大军所用粮草,确实不错。只是两点,须得当心。一则对民间百姓的地,不可强取豪夺;二则屯田的收成必须用于边防,要严防贪墨克扣中饱私囊之事!”
吴斌闻言,凛然道:“陛下明鉴!臣以为,屯田之事可以在廊州多做推广,如此,若我大周对北郑用兵,粮草就不愁了!而且,臣请陛下多派些贤良有能之士到廊州管理屯田事务。”
宇文睿笑看他:“你不是管得挺好吗?”
吴斌嗫嚅道:“臣……臣是个武夫,不、不擅长这个……”
宇文睿忍不住调侃他道:“你现在不是做的不错吗?可见凡事都是学而知之的。”
吴斌听皇帝这话头儿,俨然是要他一管到底的路数,有点儿急了:“陛下!臣还是想去战场上打仗!”
宇文睿失笑,逗大老粗什么的果然有趣,她故意歪着头瞧着吴斌:“爱卿想当大将军、大元帅吗?”
吴斌的面皮涨得通红。他情知自己这个从四品的武官职衔,还是这些年皇帝屡屡破格提拔才得着的,什么“大将军”“大元帅”的,那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读书不多,并不会什么诗词歌赋的形容词,只觉得皇帝这会儿说不出的好看和……可爱。
那一瞬,他竟然开始怀疑起幼年时的自己了:这么漂亮的人,当年自己怎么能下得去手和她打架?
然而,一想到自己曾和皇帝那么亲近地接触过,吴斌登时心头火热,仿若滚油烹炸一般。这么好看的人,他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臣想做大将军、大元帅!”吴斌胸中激荡,忍不住大声说道。
宇文睿倒是被他骤然的豪气惊了一跳,一时倒真想不出这粗豪青年如何就这么样了,她只以为是自己误打误撞用对了激将法,遂笑道:“吴卿好志向!不枉朕多年信重!”
吴斌霍然起身,对着小皇帝一躬到地:“陛下!当年离别之时,您嘱臣,说是要臣多用心思,多看多学,等到对北郑用兵的时候必有大用。臣不敢辜负圣恩,时时刻刻没忘了陛下之言。如今,臣不敢说如何势在必得,可若论对边关兵械、粮草、民生、地形诸般,臣自问不逊于久驻边关的老兵!臣唯愿能做陛下的马前卒,冲锋陷阵,方不失男儿本色!”
宇文睿听得大是感动,起身扶住他,道:“爱卿有心了!当堪重用!爱卿放心,朕即日就着户部与兵部商议人选,定会派得力的人管理屯田事务。爱卿届时还回军中听候调用。”
吴斌大喜。
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心绪激越之下,并没忘了要事。
“陛下,还有一件大事,是关于那位先生的。”他这回学了个乖,隐去了那位先生的姓氏。
那位尹先生为大周着实立了不少功,宇文睿感怀之下,便更生敬意,忙问:“什么事?”
吴斌道:“那日见到先生,他俏对臣说,郑国可图者不多;还说,君子当立明堂,为主君谋,方不失坦荡本色。陛下知道的,臣是个粗人,先生所言,并不十分明白。臣当时请先生写一份折子,将本意奏明陛下。可先生说,多一份字迹,就是多一份风险。他说并非不信任臣,只是凡事多小心些,总是不会出大错的。所以,臣只好勉强记住了先生这几句话,原原本本地告知陛下,请陛下定夺。”
宇文睿沉吟不语。
尹先生的意思,她岂会不懂?
先生是治国理政的良臣,多年来做的却是细作、斥候的勾当,确实是委屈了他了。如今对北郑用兵在即,自己身边又急需良臣能将,先生经邦济世的学问是十分了得的,到时候,自己身边有了尹先生和裴先生,何愁国祚不稳?
宇文睿越想心中越喜,“如此甚好!就如先生意,朕这便着人去办!”
吴斌其实并不太明白尹先生之意到底是何意,但皇帝既然答应了尹先生的要求,他素来崇敬尹先生的学问人品,也替对方高兴。
恰在此时,申全秉道:“陛下,午时一刻了。”
宇文睿一顿,笑对吴斌道:“今日本该留爱卿同用午膳的,可惜朕还有要事,爱卿只好自便了。”
吴斌识趣地起身,拜道:“臣告退!”
按照施然的药方子,景砚每日三顿药汤,这第二顿就是在午膳之后午时二刻正。是以,宇文睿特特地叮嘱申全,无论自己正在商议何事,到了午时一刻必须告知自己。
她得亲手喂景砚吃下药,心里才踏实。
看着眼前魁梧的青年对着自己施礼的模样,宇文睿心中隐有愧意,淡笑问:“吴卿如今也是弱冠之年了吧?可有中意的女子?告诉朕!甭管是哪家的女子,朕给你保媒做主!”
吴斌大惊,怔然抬头,痴痴地盯着皇帝修俊的身形和明媚的笑颜,暗中一咬牙,朗声道:“臣自小仰慕汉之冠军侯霍去病霍将军,素以其‘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自勉!”
“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宇文睿赞叹,胸中也是豪气顿生,“吴卿,他日若是你也立下无上战功,朕便封你为‘冠军侯’,才是你我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
“阿嫂可等着朕吃药?”宇文睿一脚踏进坤泰宫内室,一径忍不住大声呼喝。
阖宫的宫女、内侍俱都叩拜行礼。
“咦?施大人也在啊?”
景砚的榻侧,施然端坐在墩上,按脉细听,不为所动。
景砚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宇文睿也不恼,自嘲一笑,自顾自坐在了景砚的榻尾。
施然医者父母心,天大地大,在他心里都没有病人大。他不像别人那样急着行礼逢迎自己,才说明他执念于医道,不为凡俗富贵所动。
宇文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这样的医者,她才能放心把阿嫂交给他医治啊!对她来说,天大地大,都没有阿嫂的身体大。
景砚见她大咧咧地一径坐在了自己脚侧的榻沿上,心中暗恼这小冤家越发没了规矩,在坤泰宫中比在她自己的寝宫里还随意。大庭广众的,奴才们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呢!
她以目示意宇文睿“椅子上坐着去”,宇文睿厚着面皮只当阿嫂在对自己抛媚眼,也勾着唇角笑眯眯地瞧着景砚。
景砚只想扶额:小冤家越来越不像话了!
施然微垂的眼眸突地抬起,难以置信地划过景砚的脸,又扫过了宇文睿,眉头不由得拧紧了——
脉跳得异样,是因为皇帝?
宇文睿见施然皱眉头,可不放心了,急问道:“施爱卿,阿嫂的病症如何?”
施然心道:她的病倒不如何,怕是你和她如何了吧?
他按下心绪,不咸不淡道:“太后只要按时用药,少动心思,便无大碍。”
他话音一落,宇文睿倒是没觉察出什么,景砚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红了。
施然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情景,暗暗思忖着:这两个人,当真是姑嫂情分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