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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入住新房,沈氏就很讲究起来,学着那些大户人家一样,将所有值钱或是有用的东西都特意放在一间屋子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必须要拿着钥匙开门,才能够进去拿。
笔墨纸砚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也是个奢侈的消耗品,不过沈氏还是为自己儿子准备了不少,但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小库房的柜子里。
沈念念打算从里面拿点针线与布料出来绣几个荷包,到时候托人出去卖掉后再悄悄的补回去。
进了小库房,她在里面很快的就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先是把针线与布料藏到自己的屋子里,这才又把纸笔拿到客房。
再次进屋的时候,杜盛年已经躺下,只是极强的警惕心还是迫使他在门被推开的那瞬间变睁开了眼睛。
沈念念拿着纸笔放在桌上,转身对着他淡笑道:“杜公子,你现在能下来吗?”
杜盛年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伤势并不严重,可真要这么快的下地却还是有些过于牵强了。
“沈姑娘,你可会写字?”他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很显然,如今他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下地去写字。
沈念念轻笑一声:“杜公子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一乡下丫头,哪里会写字?就是连字儿我都不认识几个呢。”
杜盛年当然知道,像沈念念这种乡下丫头是不可能认字的,甚至连这坨子村,会认字的恐怕也没有几个,这可如何是好?
见他面露愁容,沈念念不由道:“杜公子可是有要事?我记得里正大叔是会写字的,要不我去请里正大叔过来,帮你代写可好?”
杜盛年抿着唇,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勾唇摇头道:“无碍,我也不急,若是沈姑娘不嫌在下,可否容我再打扰几日?我的伤势并不重,只需几日,应该便能痊愈。”
“杜公子客气了,您大可在这里放心养伤。”沈念念淡笑着道,刚刚说完这句话,便见沈氏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那张布满不少皱纹,被风吹雨打暴晒之后的粗糙的脸上看上去十分的冷淡,不过在进屋对着杜盛年的时候,却是立刻挤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如同普通农家老妇那般笑的十分忠厚:“公子醒了就先喝碗热汤吧,咱们家里穷,也没啥好东西招待公子,还请公子万万莫要介意才是。”
杜盛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经历了家族的败落,又独身一人在军中打拼了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炉火纯青的眼睛,因此哪怕沈氏变脸的速度极快,他也能够透过那表现出来的皮相看到这位乡下老妇的本质。
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妇似乎并不待见他。
虽隐隐觉得沈氏也有几分面熟,不过杜盛年也没有细想,只是抬手接过她端过来的汤碗笑道:“大婶客气了,是我叨扰你们了才对。”
沈秀娘乐呵呵的说道:“咱们家这才刚刚建起了新房,公子就倒在我们家门口,这不说明是咱们的缘分嘛。不过咱们家也就是我和念念这孤儿寡母,为了防止让人说闲话,公子的事情我还是得通知里正一声才行,还请公子见谅。”
杜盛年看上手中缺了一个小口的碗,倒是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抿着唇喝了口热汤,咸淡的味道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虽然味道不怎么好,可是喝了之后,却感觉身体暖了不少。
“这是应该的,大婶放心。”
他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位下乡老妇的真实目的恐怕是想赶他走罢了,虽然他一个大男人住在只有两个女人的家里的确不好,可这位老妇未免也有些急切过头了。
心里虽有些疑惑,不过毕竟是她们救了自己这条命,杜盛年干脆也就直接配合起来。
总归这是凌王的地盘,他也不怕会有敌国奸细对自己不利。
沈秀娘见这位年轻的军爷十分上道,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诚,连忙招呼着沈念念去通知里正,自个儿则是在这里看着杜盛年。
沈念念知道若是将里正大叔请来,大表哥肯定是要到里正家里去养伤的,顿时觉得有几分抑郁。
她还没有开始从大表哥这里套话呢。
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村里也鲜少也有人在外走动。
沈念念路过刘家门口的时候,却是从里面听到孩子的哭闹与男人的怒骂声,那熟悉的声音顿时让她一怔。
这是安哥儿和刘二的声音!
“你这小兔崽子就跟你那个贱人娘一个德行,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哟,我们老刘家亏你吃还是亏你穿了?竟然还敢自己藏馒头吃?你不知道你哥念学辛苦的很,那可是给你哥准备的口粮呀!”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没想到安哥儿这么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果真是被那个贱娘们养大的,我说二叔,你这可得好好教训一下安哥儿,以后要是成了惯偷,那不仅是丢了你们二房的脸,也把咱们老刘家的脸给丢尽咯!”
“你娘那个贱人现在自个儿带着你姐那个丑八怪出去吃好喝好的,就把你给丢在这儿,安哥儿,你要怪就怪你娘心狠,不好好的教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一个偷儿!”
小孩的凄惨的哭叫声在这大冷的天里格外的响亮。
沈念念想起那个怯怯叫着自己姐姐,和自己一起去挖冬笋的小小少年如今在刘家的遭遇顿时有些心疼起来。
“哎!这不是沈家的闺女么?你这二弟也是造孽哟,这三天两头的就被打,我上次还看到他在林子里挖笋的时候,咳出了血哩,这莫不是得了啥病哦。”
“天杀的老刘家对自己的孙儿也这么心狠,我前天都看见二房的老大媳妇儿被那恶毒的李婆娘赶到河边去洗衣服了呢,那苏娘不是有了身子嘛,我看那刘老太根本不在乎她肚子里的第一个重孙勒。”
沈念念站在泥泞的路边,周围也有不少邻居出来凑热闹的。
因住的与刘家人近,所以这些人也对这刘家的动静相当的清楚,对于那没了娘的小娃儿也是同情的很。
听着这些大婶们嘴里的话,沈念念皱起了眉头,对刘家的人更是厌恶了几分。
不过如今她与刘家也没什么关系,虽然安哥儿是她的弟弟,可也是老刘家的人,想要带安哥儿走,还真没办法。
正在她心烦的时候,突然刘家老院里传来瓷器破裂的声音,紧接着齐哥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家,我们不呆了!分家!我们要分家!”
女人的哭声,小孩的闹声,还有那男人粗鄙的怒骂。
在这大冷的天里,刘家直接乱成了一团,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让在外面围观的村民一个个都伸长了脑袋朝着那门缝里瞧去,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齐哥儿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响起来之后,那刘老太太大哭大闹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和你爷还没死呢!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不就是看着你那贱人娘盖了新房想要跑过去住嘛!我告诉你个小兔崽子,只要我跟你爷还活着,你就得给我在刘家做牛做马,想要分家?屁都没有!”
“奶,我以前敬重你是个长辈,可是你是怎么对我们的?苏娘还怀着身子,你竟然就让她去河边洗衣服吗,那河里的水都结了冰呀!我的儿子就这么被你折腾没了!爷,我和安哥儿也是你的子孙啊!为什么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日子我不过了!我儿子都没了,还过个屁!”
齐哥儿夹杂着哭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顿时在周围村民里炸了开来。
“这作孽的刘老太竟然把自己的重孙儿都给作没了,难怪齐哥儿那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住发火了,这老太太还真是在作妖呢。”
“那苏娘娘家人知道了这事儿不?要是知道了,以那曹家老太太的性子,还不把这刘家的地儿都给闹翻起来。”
“我看这还不知道吧,这苏娘去河边洗衣服的事儿是前天的事儿呢,她娘家又是隔壁村的,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要是真知道了,曹家人早就找上门来算账了。”
沈念念默默听着周围大婶们的话,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想着自己还有事儿要办,便深深的看了一眼老刘家紧闭的大门后匆匆离去。
若是能够让齐哥儿和安哥儿离开刘家的那个地狱,她倒是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虽然齐哥儿还没有深入了解过,可是安哥儿的秉性却是不差的。
娘这段时间虽然衣食不缺,可也没少为了安哥儿他们的事情发愁,若是她回去把这个消息说出来,娘肯定要想办法去曹家村那边走上一趟。
要知道,曹家村可和坨子村这种姓氏颇杂的村落不一样,而是拧成了一股绳的氏族村落,十分团结。
若是让曹家村的人知道,他们嫁出去的女儿被婆家的人折腾的连孩子都掉了,那可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