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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云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直直的望着霍红颜的眸子。夜色沉幕,可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如同星辰中最亮的一颗。扎的她胸口生疼,扎的她直想流泪。
她凝望着她,想要望尽到眼底。她看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小仙女,看见了那个红衣似火的妖娆女子,看见了那张满目悲伤却依旧倾国的容颜。可就是看不见,也看不清现在的霍红颜。
“至死方休?”柳卿云心中忽的空空落落,她喃喃的自语,果真应了灵机子的话,她与她竟是这般孽缘。
两个打从一开始就站在两岸的人,互相扬起手中的刀剑,尽管有万般的不忍,但终究要刺进对方的胸膛。用对方的鲜血,祭奠自己的眼泪。可就算如此,她们还是一步一步,不顾一切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将自己的胸膛敞开,任由宰割。
“你为了与我,便能不顾家仇国恨了吗?”柳卿云问道。
当年金国被灭,皇族一氏上下几百人被屠了个干净,抛尸荒野,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这是一个朝代的衰败,另一个朝代崛起必然的转换过程。霍红颜这个唯一的遗孤,她有莫大的理由恨王朝所有人。当然,包括她柳卿云。柳家,是开国最大的功臣。手上沾着数不清的霍红颜骨肉之血。
“不。”霍红颜神色痛恨,月光下却硬是镀上了一层悲凉,“我当然恨!我曾经恨这天下所有的人,可单亲王将我养大,教给我功夫,又将我送入宫,让我活到了现在,时至今日我才能站在你面前。我最该恨的是柳家,最该很的是你,可我却……”霍红颜上前一步,伸手捧起柳卿云的脸,“我与你,不是由爱生恨,是由恨生爱。我不知道你何处让我着迷,正如我也不知该如何去恨你。”
柳卿云目瞪呆愣的望着霍红颜,她自认为看的清天下人心,可霍红颜的心,她始终看不穿。她似是在走一条漆黑无边的道路,她一路摸索着,以为越来越近,可没曾想过,竟是连那颗心究竟在哪儿她都不知。
“你要做什么?你想从我这里,想从护国府得到什么?”柳卿云覆住霍红颜的手,那丝丝冰凉入骨,是她留恋的所在。
霍红颜满目哀伤,微微倾身,好仔细瞧瞧那双眼睛:“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也不愿给,那我便要去夺。无论你如何阻止,无论如何伤你,我也要夺过来。”
柳卿云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夹杂着酒气的醇香,让人不自觉便着了迷。
“什么东西?”
霍红颜展颜一笑,风情万种,朱唇开阖:“你,和这天下。”
“你说……什么?”柳卿云呼吸一滞,脑中轰隆作响,覆着霍红颜的手缓缓垂下,“前朝覆灭已近数十年,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如今国泰民安,长安尽数繁华,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要报仇,只管把我的命拿去就是,这天下的百姓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霍红颜深深的凝望她半响,才道:“你们柳家的当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
霍红颜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微微一笑:“那你杀了我。杀了我,我便不会兴兵造反,王朝依旧姓单,你柳家依旧是功臣,百姓也不必受战乱之苦。只要杀了我。”
柳卿云眸子猛然一缩,手触及的是那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那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似冰锥般扎在太阳穴上,突突的疼。
两人对峙良久,柳卿云始终没有用上一分气力。霍红颜推开她的手时感觉到她猛地一颤,便吃吃的笑:“你看,便是知道我是这么一个人,你终究下不了手。何必逞那英雄,拿天下百姓做借口?”
柳卿云垂头不语,霍红颜又道:“何况,你当真这是太平天下?”
柳卿云忽的抬头望过来,眸子一片深沉,她起身走进霍红颜,一把掐住霍红颜的脖子,咬着牙道:“这江山是我柳家打下的,这天下我却不稀罕,但你若是想要,也得是从我手中夺走。方才我说以命抵命是你不要,日后休怪我无情无义,既是由恨生爱,那便由恨而终!我此时不杀你,若有一日你我为敌……”柳卿云的手顺着脖颈往下滑,停在霍红颜的心口,狠狠道,“必由这双手,亲手了结!”
“你且记住了。”柳卿云轻轻推开她,拂袖而去。
霍红颜呆愣的立在院中,抬手抚上心口,方才那恨意浓稠似乎还缭绕不散,痛着却也温暖着。那颗心跳的太快,似是想冲破这层皮囊自己跳到那双手中。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若跳过去,虽是一时永恒,却亦是万劫不复。
柳卿云回府时恰是掌灯时,她路过马厩立了一会儿,眉头一皱扭脸而去。她到了书房,坐下又起,起了又坐,反复几次一甩袍子出了书房。在后院来回转了几个圈,剑眉皱成了山峰,转身又朝竹屋去。
耐着性子给灵位上了香,刚坐在蒲团上没一刻,张了张最才想说些什么。又梗了回去,继而起身出去。
禄笙在竹屋外等了不一会儿,就见柳卿云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方才那副心神不宁的神情。心中不安,想必是在霍红颜讨了气,这下里没多久之前才和主子何谈,若要去了主子了,两人又吵起来……
禄笙正想着法子,柳卿云却自己开口道:“烟儿还没醒?不是说等我回来一同用膳?”
“主子醒是醒了的。”禄笙一个激灵,忙道,“小的瞧爷正烦心,正愁如何开口,主子那头也没催,爷既然饿了,小的这就去准备。”
柳卿云刚要点头,忽的醒悟过来,问道:“慢着,什么叫醒了又没催?这时候早过了,难不成还叫她一个病人等着我吃饭?”
禄笙唯唯诺诺的偷看了柳卿云一眼,低声下气道:“是……是小的没敢告诉主子,只说爷在忙政务……”见柳卿云猛然变了脸色,禄笙立即止了声。
只见柳卿云脸色阴沉,瞪着他道:“我去见她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吗?要你如此费心隐瞒?”
禄笙双脚打颤,哭丧着脸道:“自……自然不是,小的……小的只怕主子多想,又要惹了爷不顺心。”
柳卿云听到此处早已明白,冷笑道:“不是怕惹我不顺心,是怕我俩又吵起来罢?”
禄笙哪还撑的住,直接跪了下去,求饶道:“小的不敢,小的自是想爷与主子顺顺如意,相安无事,府中和睦。”
“哼。”柳卿云气不起来,禄笙却真是一番好心,她也真不是个任性妄为的主,只道:“以后我干什么做什么只管实话实说,烟儿若是不高兴,我自会与她解释,藏着掖着倒要叫人说不是。”
“是,是。”禄笙忙爬起来应道,“爷说的是,小的再不敢了。”
柳卿云斜眼看他:“你不敢的还少吗?”
禄笙再不吭声,一路跟着柳卿云去了□。苏凡烟早已备了满桌的吃食,又责怪了一番,两人才吃罢了这餐饭。柳卿云喝了口茶漱口,朝苏凡烟望去,这才擦觉,之前那股惶恐不安竟消减了大半。不由的盯着苏凡烟出了神。
而苏凡烟则是想起白日里那番*,又见她毫不顾忌的看过来,脸上红晕浮起。
“爷瞧的是什么?”
柳卿云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笑道:“美人儿。”
苏凡烟没想她竟这么口无遮拦,当即别过头不再理会。柳卿云话出口就知过于轻浮,却也不知怎么改口,忙端起茶盏做掩饰。
过了半响,苏凡烟待面上平静下去,才又问道:“娘娘今日来府,可曾安顿妥当,可有怪罪?”
柳卿云微不可查的眉头轻皱,接着道:“自然没有,还叫你好生歇着,等好些她要来探望。”
“这怎么可?”苏凡烟小声惊呼。
柳卿云放下茶盏无奈一笑:“这有何不可?她如今把称呼都改了,只让下人如府中规矩一般,何况她的‘病’还得多多仰仗你这个灵机子的大弟子。”
以苏凡烟的聪颖自是明白了过来,叹息一声道:“尚能出宫虽是万幸,但日后又该如何?”
柳卿云低头沉默半响,长叹一声,起身走近苏凡烟,牵起她的手,凝望着她柔声道:“日后自有日后的办法,想那许多只烦心的很。此刻只要你我在一起,便好。”
苏凡烟只觉柳卿云这一刻深情到了极致,可不知柳卿云心思。霍红颜说的没错,这天下当真如她所看见的太平?这平静的日子,能过一天便算一天,都是从老天爷那讨来的。错过,只怕要恨自己一辈子。
小莲瞧两人模样,刻意脚步重了些,哪知两人都没反应。只好红着脸轻咳了一声:“爷,先生说有要紧事与爷商议。”
柳卿云转头:“要紧的事?”手却紧紧牵着苏凡烟的不放。刚想说直接叫萧尹过来,却想起苏凡烟正病着,可这一时半会儿又不肯松手。
苏凡烟瞧出异样,起身松了手替她理了理衣襟,在她侧脸落下一吻:“去罢,早些去,早些回。”
柳卿云眸子一亮,欢喜道:“好。”
一出房门,那手心的温暖便瞬间浇灭。柳卿云心中一颤,快步朝书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那两句话放在一起,简直……我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