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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便是冬令营的决赛。
在此之前,班主任任磊带他们一群人去拜访了当地名俗文化,因为发生了赫连尹的事情,任磊心中有了个警醒,特意交代同学们身上不要带着包,这边的飞车贼很多,遍布集市每个角落,带着包的外来客,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飞车贼的目标。
赫连尹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每天就是培训班和寝室,偶尔上上医院,别无其他的娱乐。
对于可以出去游逛的消息,她还是打从心里感到开心的,微微收敛了黯淡的神情,收拾了下自己。她擦了脸,坐在一面红色的廉价镜子前,让同寝室的张莉莉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张莉莉跟赫连尹都是一个班的,成绩优异,性格直爽,最难得的是她还很善良,见赫连尹的左手不方便,经常主动帮她放放蚊帐,倒倒洗脚水,她的关怀让赫连尹感动,赫连尹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她。
张莉莉站在她身后为她盘发,她用梳子梳了好多次还是扎不起来,赫连尹的头发太韧太滑,很难盘起来,最后没办法,张莉莉只好提议说:“尹同学,要不我帮你扎两个麻花辫吧?你的头发太韧了,盘不起来呀。”
经过两年的时间,她的头发已经长及腰处了,此时映照在镜子中,投射出一股沉静乌盈的光泽。
“也可以。”对于盘什么头发,赫连尹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披头散发挡着视线就可以了。
于是张莉莉将她的乌发分成两边,扎成了两条可爱活泼的麻花辫。
镜子里。
那张沉静的脸仿似回溯到了她初到赫连家的样子,长发如缎,眼珠乌黑,端坐于椅子上,散发出沉静疏离的味道。
她的眼镜还没带上。
三分深沉七分模糊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张莉莉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
目瞪口呆。
“天呐,尹同学,你好适合扎麻花辫,有一种民国少女的味道。”
赫连尹眼珠静静的,伸手拿过桌上的眼镜戴上,镜中人的脸瞬间清晰了起来,她笑道:“还好啊,我感觉我自己像个书呆子。”
“不,一点也不像,你像是个洞悉一切的反动青年。”
“反动青年?是那种电影里,经常拿着抗议牌子在街上反动黑暗势力的那种女孩吗?”
“没错。”
赫连尹身上的那种睿智从容,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没人可以模仿得了,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像陈年佳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烈香醇,让人不沾已轻轻微醉。这种气质浑然天成,不用去特意去挖掘和表现出来,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能成为众人的焦点。
扎好了辫子,赫连尹换上一身白衣,眼珠明净,纤尘不染。
她将桌上的小夹子和发圈收进柜子里,坐在床上等其他同学更衣换鞋,几人收拾妥当后,三三两两地结伴下楼,男生们和班主任早等候在女生宿舍楼下,见到大家集合了,班主任吹响了手里的哨子,合影,点名,整装,交代,出发。
于歌长身玉立,伫立在男生群里,俊美的五官分外招眼。
他呆呆地看了赫连尹良久,低头微笑,“你扎辫子还蛮好看的。”
这年代的男生多有辫子马尾癖,辫子马尾癖的意思就是男生们迷恋着扎辫子或者马尾的女孩。对于干练的短发,男生们反而觉得没那么好看,可能男生喜欢的风格多是以清纯温柔的女孩为主,就像女生喜欢干净温雅的男孩一样。
所以说于歌是个有福的人,赫连尹初中两年都是短发,到了高中留长了头发,而于歌刚好在这时候遇见了她,看见了她温柔恬静的模样,真真是从心底里感到她很漂亮,人很漂亮,灵魂很漂亮,思想很漂亮,脑袋很漂亮,总之,一切都很漂亮。
“谢谢。”赫连尹淡淡一笑,没什么反应。
“不过你为什么总穿着白衣?你现在的左手不方便,白衣又那么容易脏,你就不怕脏了没办法手洗吗?”从赫连尹罹病以来,她就一直穿着白衣,于歌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穿,有什么含义?
“前些天,我无意中翻到一本课外书,书中标了一种练功方法。里面说,学功夫的人,讲究警觉敏锐,任何物体靠近时都必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及时地发觉。穿白衣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感官,如果白衣服哪里脏了,说明感觉不够灵敏,我也算有点功夫的人,现在左手如此脆弱,我得练练这门功夫,这样有尖利物什靠近时,就能及时降低对左手伤害。”
没想到她恢复得这么快。
还开始研究对左手保护的办法了。
于歌微微一愣,“没想到你还挺养生。”
“以前没这种思想,后来左手受伤了,感悟了太多事情,就开始学着去渗透一些道理,既来之而安之,既然手注定要毁掉,我只能尽自己所有能力来保护它,毕竟它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伤的疼了,我都会不完整。”
于歌赞同地点点头,“我越发觉得你强大了,简直就像一个无法预估的宝藏,里头藏着太多让人惊叹的好东西了。”
“别太崇拜我,书看得多了,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路是人走出来的,想活得不一样,靠自己。”
“哈哈,没错呢,只是你这功夫,是从武侠小说中学来的吗?我常看那些刀光剑影的武侠事件,踏雪无痕,剑出人死,难道你信这些?”
她轻轻摇头,“踏雪无痕,剑出人死这些固然都是假的,是出于作者的幻想,偏离了现实世界的轨道,我不会学那些的。我是从一本武打学员手册上看见的,据说那些功夫打星就能办到,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我觉得是一个不错的提议,穿着白衣,我可以练练的我感官知觉,蛮好的。”
“其实我觉得武侠小说里的世界挺好的,看似刀光剑影的血腥世界,其实快意洒脱,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武力来一绝高低,赢了就是真理,不用攀比比较,不用勾心斗角,不用相互利用,只要有一身武功,走遍天涯海角,受人爱戴,多么风流不羁。”
“你一个女孩子还想着风流不羁?”于歌突然觉得赫连尹的野心其实很大,她的内心有岩浆一般滚烫炙热的强大报复,像男孩子一样的报复,不,甚至比男孩子的心性还要更加强烈,仿似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地投向那盏名为未来的幽幽烛火,焚须断翼,在所不惜。
“为什么不呢?难道女孩子就应该坐在家中,等待男子的怜惜与宠爱过日子么?一旦男孩子不再爱这个女孩子,她就只能将心思寄托到自己的儿女身上,终日为儿为女操心操累,郁郁寡欢?”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嫉妒和贪婪,比小说中的刀剑还要更锋利,偏见和愚昧,比小说中最毒的毒药还要更可怕。我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一样会妒忌和贪婪,既然认为某些东西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不去努力获得呢?身为新新人类,如果还一味地活在过去的传统思想上,认为女人就应该靠男人,那就是偏见和愚昧。既然有能力,就应该靠着自己站起来,同样有手有脚,有思想有能力,有学识有才华,为什么不让自己强大,反而要去靠别人?”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道理,只不过你如此要强,就不怕吓跑了那些想要靠近追求你的男孩吗?要知道,男孩们更喜欢柔弱温柔的女孩子啊,这样能激发男孩子身上的保护欲,继而强大起来,也算是男孩的一种成长过程。”
如果女方总是这样优秀强大,那么男方就会显得卑微无用,这样会打击一个男性的自尊心,继而放弃这个遥不可及的梦中情人。
所以女方适当的示弱,其实更能让男人觉得感动甜蜜。
“弱水三千,我赫连尹只取一瓢,我不用很多人喜欢我,我只要我喜欢的人能一辈子喜欢我就够了,如果他不喜欢我,那我永远不会强求于对方,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值得追求,如果我爱的人不爱我了,那我就全心投注在事业里,等老了,就开始学习做菜,画画,种花种菜,总之,只要人生有追求,人永远不会感到寂寞,因为寂寞就是人的常态,找点事情填了那块寂寞,自然就变成了惬意与自在。”
“分析得很好,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把爱情看得这么淡,就算没有也可以吗?”于歌也没有经历过爱情,武侠小说中的男主人公一般都可以靠自己的魅力吸引到无数美人,就算不去追求,也会有无数美人甘愿投怀送抱,继而死心塌地地跟着主人公,永不二心。
于歌生性淡漠,在没认识赫连尹之前,他看武侠小说只会看打斗场面,看到你侬我侬的爱情,就会下意识翻页,但最近,他的目光开始流连于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众你侬我侬,生死相依的情节上了,也许真正认识赫连尹后,他开始好奇爱情的模样了。
“爱情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它并不是生命至上的首选。你看的书里的爱情,是作者通过幻想将它以夸张和渲染的方式放大出来的,作者将爱情写成生命的狂欢,生活的意义,有了它,平凡变成绝美,平淡生出激情,柴米油盐都是浪漫,琐碎庸俗统统绚烂多彩。不谙世事的少年少女们,很容易因此对爱情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把爱情当成生活最重要的目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样的卑微的人,一定会有一个人,会把你看成最高贵最美丽的公主,无比深切的爱着你,终生陪伴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而如果她们仔细观察这个世界,或者是亲身经历过世事之后,就会发现,爱情只是人类许许多多*需求中的一种,只是五层精神追求中的一种。不过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变得美好高尚,可真实的爱情,是无论最初有怎么样的激情,都终将在岁月中归于平淡,两个人能不能够永远执手相看,为爱沉醉,必须有一样的思想,一样的话题爱好,想在一起的心,携手同行,共同追求明知道不完美却依旧能忍受的未来,这样的感情,才能走到最后。不然就会像徐志摩的诗句,爱着爱着,就忘了,走着走着,就散了。”
于歌沉默了许久,抬起睫毛,“那你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人觉得重要,有人觉得不重要。而我,觉得爱情其实和事业是一样的,需要建设和经营,努力和付出,坚持和等待,耐心和智慧,宽容和谅解。当然,爱情也和事业一样,要真正成功走到步入礼堂,或多或少还是需要一点运气和勇气的,不是所有情侣一恋就能共结连理,白头偕老的。”
“那以你的爱情观,你觉得你和赫连胤可以走到最后吗?”
赫连尹安静下来。
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宁静。
这时候的于歌,在赫连尹心中就是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己,两人有一样的目标,一样的兴趣爱好,聊起天来,天南地北,无边无际,却也可以从彼此身上吸取到很多深远的道理,人一开始就像一个正方形,生就是从斜坡滚落,过程中四面尖利的棱角会被无数脚石磨平,这些棱角就是自己年少时曾拥有的偏激,执念,天真,傻气,任性……最后,这些坏的东西被无情的斜坡削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也就是所谓的去掉自己身上不好的部分,吸取别人身上好的部分,最终变为成熟后的自己。
“于歌,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会一辈子都深爱着她,永不变心么?”对于他的问题,赫连尹没有回答,她抬起头,不答反问。
于歌默默想了片刻,“原本我会回答你会,但经过你刚才一番言论,我觉得我说不好,毕竟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一生挚爱,若是人在成家后遇见,还真一件悲伤的事情啊。”
“如果是成家之后在遇见,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笑弯一双琥珀色的浅瞳,“既然已经成家了,就证明自己肩上的责任并不只有爱情。人一生能遇到真命之人千千万,选择哪个,就会走上哪一条命运,谁都说不好,但人之所以可以成为人,就是因为拥有更高尚的思想,而思想外,上天还赋予了我们更加强大的大脑,这个大脑就是用来控制人的思想的,一个人既然成家了,有妻有子,还不为家人着想,一心想着寻找真爱,我看这个人也没什么出息了。”
赫连尹莞尔,“于歌果然是于歌,讲话就是一针见血。”
“本来就是,人既然成为人,就活出个人样,不要被什么真爱思想绑架,当初结婚没人逼着,现在后悔就自己扛着,如果大家一句后悔就都可以结束,一句真爱就是可以拍下妻儿,讲真,这个人的人品真心不怎么样,担当也不够,不算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所以,爱情千变万化,我又怎么回答得上我跟哥哥之间的感情呢?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们彼此就无牵无挂了呢。”
短短一句话,似缱绻着无限的郁结之意。
听到于歌耳朵里,竟然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他眼光一转,赫连尹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跟同行的张莉莉在聊天。
于歌睫毛一颤,沉默地注视着她绰约的背影。
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呢?
上午十点。
赫连尹几人跟在班主任身后来到一座庄严壮丽的寺庙,看见金佛的那一刻,赫连尹瞳孔中当初一丝忧郁之色。
她慢慢走到蒲团前。
右手托起无力的左手双手合十。
她沉默地跪在金佛前。
不知道许了什么心愿,她将左指上的戒指拿了下来,放置掌中,左手虽然无力,但有了右手的借力,也能牢牢固定那个戒指。
她闭上眼睛,漆黑的睫毛湿润颤抖。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此刻。
她的表情很虔诚认真。
于歌站在远处看了她许久许久。
浅色瞳孔里荡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涌。
而后。
他走到一旁的玻璃柜上去买护身符,这里的黄符是布制的,卷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用一根红色绳子缠紧固定住。
他买了两道平安符。
总共花了一百元。
拿着这两道黄符,他走到善缘桌去捐化缘,细白的指从钱包中抽出一沓钱,放进化缘缸里。几个和尚都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目露吃惊,这个看起来像学生模样的男孩,竟然捐了这么多钱。
几人将缠着佛珠的手放置胸前,齐声念道:“阿弥陀佛。”
于歌笑了笑,将手中两道黄符递出去,面容不再是一贯的冰冷,谦和有礼,“大师,请帮我开光。”
坐在中间的大师伸手接过他的符,起身微笑,“好的,施主,你是同我一起前往偏厅做开光法事,还是留在这里等候?”
“我与你一同前去。”
“好的,施主,请跟我来。”面容和善的大师穿着黄色的僧袍,将于歌引到偏殿去了。
这端。
赫连尹许完了心愿,将掌中那枚被捂得发热的戒指放进一个饰品盒里,她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合上那个盒子,放进口袋里,一如她此时被紧紧尘封的心房,她没有任何表情,慢慢起身,垂下无力的左手,走到殿外的回廊上,看着四下种植的花花草草,心情飘忽沉重。
远处有人在对着榕树抛许愿绳。
榕树。
又名合欢树。
据这里的和尚介绍,这颗榕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有许多情侣喜欢来这里抛许愿绳,将对方和自己的名字写在红色的绳子上,标上心愿,抛上枝桠间,抛得越高,代表越容易实现。
一根许愿绳需要100元。
平时赫连尹是不会花这些钱的,但今天她没有任何犹豫,拿出一张灰色百元大钞,换了一条红色的许愿绳。
右手握着毛笔,她想了想,慢慢写下一行字。
哥哥。
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几个字,她写得缓慢吃力,最终,她闭了闭眼,放下手里的毛笔,出售许愿绳的和尚帮她见许愿绳缠成一个结,递给她。
赫连尹的右手一用力,将许愿绳送上了榕树的枝桠上。
第一次出手就准确地挂住了。
赫连尹愣愣地看着,这样是不是代表哥哥会原谅她呢?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左手的伤加剧了她的负担,高中的学业原本就繁重匆忙,如果决赛上她可以打入三强,回校后她估计会更忙,虽然手受伤了,但她坚信自己可以夺牌的,只是往后,她都要为了这个机会而努力了,再没有时间去陪伴那个美丽的少年,所以,她决定暂且先放下这段感情,等到以后手可以康复了,再来想这件事情。
希望几年内,她的手可以康复,如果康复不了——
她。
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正是出神间,于歌从远处跑来,手中拿着两道明黄的护身符,一边跑一边笑,眼珠明媚,“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嗯。”她轻轻点头,并不想说话。
“赫连尹,这道黄符送给你吧,刚开光的,是保佑你打入总决赛的运气符,长寿香我刚才已经帮你点上了,写了你的名字,你要好好的,加油康复过来吧。”
那道黄符被放置在赫连尹掌中。
“为什么帮我求这个?”凝视着那道符,她的眼神里有夜风般的沉默。
“想祝你一切顺风啊,你现在一心要进总决赛,我也帮不到你什么,只能给你求一道运气符了,希望明天的综合评判上,遇到的大题全是你算过的。”
赫连尹微笑,“哪有那么好的事。”
“就算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我也坚信你可以脱颖而出的,从现在开始,你带上这道运气符,什么都不要在想,清空脑子的所有杂念,全心全意对付明天的综合考,其他的事情,等我们回港岛后,多了是时间思考。”
赫连尹静默片刻。
点头。
没错,眼前最重要的是综合考,其他的,等会港岛了在思考。
*
第二天。
冬令营综合考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来临了。
赫连尹镇定自若地走进会场,一改往日站在最前的位置,做到了队伍的最后。
几人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桌前放置了几只黑色麦克风,还有一个银铃,第一轮是抢答,第二轮则为是答卷。
抢答环节赫连尹雷厉风行,给监考的导师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翻着手中关于赫连尹的资料,这个学生的各科成绩都很漂亮,长相也是一副聪明睿智的样子,很得导师们的眼缘。
几乎提问的数学题都被她夺得,吓傻了若干外校的学生,他们日夜攻读,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岂料金岭一个赫连尹就把他们碾压得毫无用武之地。
金岭这边的同学则是崇拜地看着她。
其实赫连尹平时是不会这么急的,但她怕自己等下会支撑不住,所以在抢答环节多争取一点分数,后面就算答卷分数低一点,也可以拉平总分。
第一轮比赛。
金岭中学毫无悬念突围胜出。
假如今天不出意外,数学金牌就是赫连尹的了。
第二轮答卷。
赫连尹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位置。
将无力的左手搁在桌上,敛了眸色,靠一只手完成了整个答卷过程,她答得非常缓慢,越是紧急时刻,越要镇定,所以她先答大题,前面的最后再答。中间,她觉得有点累,便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而后继续答卷。
班主任任磊等在会场外面,频频窥视着数学会场的玻璃窗,害怕赫连尹坚持不下去。
他的眉眼焦虑忐忑。
两个小时后。
一身白衣的赫连尹慢慢走出考场,左手垂在身侧,微不可见地躲避着匆匆往返的同学,以防被冒失的同学撞到。
班主任任磊迎面走来,关心地询问:“怎么样?尹同学,你还能坚持么?”
“还好。”赫连尹擦了擦头上的汗,面露疲惫。
“需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吗?晚上就要回港岛了,你如果觉得难受,就先回宿舍休息,等同学们都考完了我叫人去通知你。”
“没事,我还可以坚持。”她坐在长条形的木椅上,唇色苍白。
“那好,于歌那边现在才开始一个小时,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先带你去办理手续吧。”
“好。”
赫连尹站起来,行尸走肉般跟在任磊身后办手续,退宿舍,打行李,她坚持自己收拾衣物,等回了港岛她一切还是要靠自己,眼下就先习惯习惯吧。
她慢慢用右手将衣服叠好,拖出床底下的行李箱塞进去,既然几年内她的手都复原不了了,她必须习惯于独臂的生活,如果总是靠别人,将来她的住校生活要怎么进行下来?她可不想因为手受伤被遣回家中自习。
花了一个小时,她终于将自己简单的衣物收拾完毕,同宿舍同班的张莉莉一定要帮她拉着行李,她也就没反对了,跟着她们一起慢慢下楼,这时候于歌他们也考完了,快速回宿舍收拾了衣物,一起返回会场领取纪念品文化衫和合影。
联赛成绩将在10天后公布。
三等奖以内获奖的同学可在明年的2—3月参加京城地区举办的总决赛。
坐上返回港岛的动车。
赫连尹靠在窗边发呆,阳光很大,打在葱葱郁郁的大树上,投下一缕缕透明的光柱。
于歌坐在她身边,手指轻轻翻动手里的武侠小说,面容安静。
“对了,之前和我一起进医院的那同学,她怎么了?”到底是一起出事的人,问问情况也好。
于歌合上手里的书,瞳孔浅褐,“她遣返了,有点轻微的脑震荡,所以回家去看医生了。”
“情况严重吗?”
“不严重。”
“嗯。”
两人就没话了,于歌继续看书,赫连尹沉默地发着呆,这一路的发呆,她想了很多事情,诸如如果见到哥哥,要怎么说好呢?还有她的手,应该怎么隐瞒班中的同学呢,这都是很苦恼的事情呢。
想到这,她甩了甩头,把心中那个想念却不敢想的名字压了下去。
“怎么了?不舒服吗?”身旁的于歌请问问她,眉眼担忧。
“没。”
“那怎么摇头?头疼?”
“不是,就是想了下回金岭的事情,到时候学业应该会更忙吧,可能我就没那么多时间休息了,想想还真有点吃力呢。”她随口转移了话题,瞳孔平静。
“刚才综合考考得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刚才卷子上的题她都答上了,应该算不错吧。
于歌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还好。”
“其实说实话,如果你感到吃力的话,就请假吧,或者不要上培训班了,至于落下的课程,我可以帮你补回来的。”
赫连尹摇头,“不用,学业这样繁重,你还要抽时间帮我补课,这样会耽误了你后面的竞赛成绩的。如果真是我影响了你,那我就成金中的千古罪人啦。”
“你不是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吧?”于歌促狭着眼珠,笑说:“说不定我给你补课,还是强强联手,效率特高呢?虽然你手不好,但是手腕并不影响你的智力啊,能探取你的解题技巧和思路,我想一定受益匪浅。”
赫连尹不禁莞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那我就不要读书了,以后专门传授我的技巧和思路给高中生,助他们高考顺利。这样我高中也不用读了,只要摆张席子,往地面上一坐,写下沾我思路技巧,必中高考状元,钞票哗哗哗流进来,多幸福啊。”
于歌忍不住笑了,“想法不错,但赠你一话,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看来这句话是你的座右铭啊,常常挂在嘴上赠送。”
“必须的,人总需要几句经典座右铭嘛,才能塑造成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儿。”这几日的于歌,跟以前的他大大不相同,不再沉默寡言,变得开朗健谈。也许是出于鼓励赫连尹的心态,又也许是因为某种他自己都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总之,他愿意亲近她。
但他知道赫连尹对他的感情,只是像朋友那样简单,这种看似亲密却隔着银河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相处还是可以感受出来的,她可以和自己谈任何术题和话题,侃侃而谈,言笑晏晏,却独独不会跟他讲感情纠葛,不会向他倾诉她与赫连胤的感情,也不会倾诉她自己对赫连胤的感情,这是一种正派和防备的交友方法,从不让自己的情绪和感情动向出现在朋友前面,因为他只是她的朋友,并不能进到她的心中,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不过这样也好,大学他注定要留学的,这份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的感情,他自己会克制好,前程和未来,对一个男人来说,远远比一段爱情来得要重要。
*
港岛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阳光,也感受不到温暖。
今天是几个实验班同学归来的日子,班里正在准备举办庆祝晚会,一片忙碌。
于舟跟任夏瑾坐在一起商量节目事宜,两人是晚上的主持人,需要复查节目,核对台词。其他人概打扫的打扫,该布置的布置,该吹气球的吹气球,该检查班中录音机的检查,该买水果的买,该搞零食花生饮料的搞,分配妥当,有条不紊。
赫连胤已经回校了,没有小尹在的日子,学校对他来说简直度日如今,无尽煎熬。
他突然觉得世界如此空虚,似乎每一天都让人提不起劲头,无聊至极。
他趴在座位上。
身旁和前面都空了一个座位,就像他心中的郁结之意,重重地凝聚在心口之处,有些宣泄不出来。
无边无际的思念。
无时无刻的思念。
因为太过于强烈,反而变成了压抑。
这个时候。
他特别想念赫连尹。
想念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想念她那懒懒的笑容。
只要她在身边,哪怕是沉默着不说话,他也能感到心中特别清明,特么平静。
而如果她不在,他只觉得烦躁压抑,魂不守舍。
同学们踩在桌子上,将吹好的气球和拉花黏在墙壁四角,将整个实验班布置成梦幻的礼花派对,赫连胤支着下巴,如天神般俊美的五官让全班同学迷醉,但谁也不敢跟他打招呼,因为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冰冷,没人敢走上前,都顾着粘手上的礼花,一边偷偷观察他。
忽然。
满屋的嘈杂中,传来了班主任任磊的声音。
“这次冬令营大家表现得很好,所以为了鼓励大家,今天实验班决定不上晚自习了,替诸位归来的同学办个欢庆晚会。”
教室外一片欢呼声。
“回来了!”
“班长和赫连尹他们都回来!”不知道是谁急匆匆跑进教室里说了这句话。
赫连胤倏地站起身子。
透明的玻璃窗外,端立着一抹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那人盘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目光沉静悠远,一如往日。
赫连胤心中一动。
突然变得失魂落魄,不能言语。
任夏瑾激动地捂住嘴。
于舟呆呆地看了门口的几人一眼,突然激动地冲过去,眼珠漆黑纯净,“你们回来啦!”
他笑得像一个孩子一样开怀。
于歌微微皱住眉,“药罐子,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乱跑么?”
于舟不想跟他争辩,也就没理他,看着赫连尹微笑,“尹同学,你联赛打得怎么样?”
阔别两个星期。
赫连尹也是很想念同学的,她放下右手的行李,笑容明净,“应该还不错吧,你们呢?大家过得还好吗?”
“必须的好啊,我们正在准备晚上的晚会呢,尹同学,大家一致支持你晚上表演一段才艺。”
“我哪懂什么才艺啊?都不精呢。”
“你不是会弹琴吗?我们今天向声乐老师借来了电子琴,晚上你可以表演一回啊。”
赫连尹背脊一僵,脸色苍白起来。
于歌微不可见走前一步,挡在赫连尹身前,眼露责怪,“我们长途跋涉回到金中,你们都不让我们休息一下就要表演啊?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于舟一愣,挠着脑袋,“啊!对啊,我怎么忘记这茬了。”
“赶紧去把她的表演节目改掉,赫连尹很累,今天早上考试,下午坐车,傍晚回到学校还要被你们压榨,这也太悲惨了吧?”于歌平时是不会这么多话的,但赫连尹现在的表情让他很心疼,他不想看见她露出这么黯然的表情,都不像原来那个意态悠然的女子了。
于舟很奇怪于歌的话,但介于赫连尹的脸色很不自然,他也大概明白自己唐突了,连连对赫连尹道歉,“对不起啊尹同学,我不知道你这么累,我去把节目改掉吧,我也会弹钢琴,晚上我替你弹好了。”
赫连尹笑容牵强,“不用道歉的,没关系。”
“对了,尹同学,你哥哥也回校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抹低沉悦耳的男音接过了于舟的话尾。
“小尹。”
那抹声音轻轻荡进赫连尹心中,令她忍不住抬起头来。
睫毛下的沉静眼珠。
忽然变得失神。
她的笑容消失在嘴角,定定地凝望着他,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