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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坐在儿童浴桶里,酱色的药汁淹到下巴,只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一边皱着鼻头玩水一边跟他爸爸讲条件:“爸爸,爸爸,我呆会儿要吃果冻。”
他爸的回答温和,却非常残忍:“不行。”
小家伙并不泄气:“要吃桔子。”
“不行。”
“要吃冰淇淋。”
“不行。”
“为什么都不行啊?”
“因为你已经选了蛋糕,一天只能吃一样。”
“吃两样嘛,爸爸,就多一样……”
“不行。”
“唉,”小家伙小大人一样地叹口气,满脸的生无可恋,“好吧,你是爸爸。”
宋隐心里几乎笑翻,面上却是非常的严肃认真:“不是因为我是爸爸,是因为我们事先讲好的,男子汉要讲信用。”
小家伙停止玩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问:“女生就可以不讲信用吗?”
“……女生也要讲信用。”
“喔,刚才我都差点想当女生了。”
他爸差点没崩住。
……
在顶顶出现之前,宋隐从来不知道,家里多个孩子会多出这么多事情,可同时也多出如此多的乐趣,气人的时候能够把人气死,但乖起来的时候也可以把心都给你融化掉。现在顶顶四岁了,事情也愈发的多,其中之一就是隔天一次的“泡汤”,小家伙不太喜欢这项活动,闹出很多花样,现在好像是认命了,只每次都要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最大福利。
顶顶的资质不错,当然不能跟宋隐比,借用九环天的评语,宋隐那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不能用他作参照。所以,顶顶泡的药汤用的是九环天给的方子,跟他当年的完全不一样,省很多钱不说,对小孩子也比较人道(九环天语录)。
秋收过后,不只顶顶在泡药汤,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总共七个)都在泡,学校里的半大孩子们也在泡,就连参加训练的成年人都在汤。大家都在泡药汤,但药汤与药汤不一样,泡的方法也不一样,像其他孩子,一周只泡一次,成年人虽然每天都泡,但他们那个纯粹就是渗了中草药的大澡池子,主要功能在于舒筋活血消除疲劳,其中那一点点调理经脉的功效,跟顶顶还有其他重点关照对像(比如资质上等的防务队员们)完全没的比。
10月23日那场初雪过后,训练正式开始。许凌风刚开始把所有参与者划分为三个大组,身强力壮的,身体条件一般但年纪还不算大的,年纪偏大或者身体条件低于平均值的,每组都是训练两个小时,但训练强度差别很大。
除开训练,大家每天还要挖渠引水,也是两个小时。刚开始都以为这是在为明年的耕种做准备,想着走马江就在旁边,工程不大,很快就会完工。没想到一条三米宽的小河沟弯弯曲曲都快弯出一朵花来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条河渠还是他们仙隐镇防御大阵的一部分,突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成了“神仙子民”,貌似逼格都比以前提高了n个档次,挖河挖的更加卖力。
训练半个月后,再次分组,这次分成了四个组,有眼睛的都看的明白,这次是按资质分的组:资质一般的人最多,其次是资质低于一般的,人最少的那个组资质最好,另外还有一个50岁以上的,纯粹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以忽略不计。害怕影响士气,宋隐还专门跟大家谈了一次话,大意是说这么分组是因为各人的情况不同进度不一样,并不是要放弃任何人,资质一般也一样存在变异的可能,只是过程更长更加艰难等等。至于他这番话有没有用,那就因人而异了,基本上还是各人的性格在起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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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宋隐把小家伙自桶里捞出来,用毛巾擦干,套上内衣毛衣还有绒外套,小盆友立时大了两号。整个过程堪比一场小型战斗,小家伙精力旺盛,又非常不喜欢厚衣服,不停的扭过来歪过去,幸好他爹武力值暴强,换个女人来打翻浴桶摔一跤哭一场都有可能。
穿好小靴子后事情还不算完,小盆友伸出一双小爪子,还把小脸往前凑了凑,他爹于是往他脸上和手上涂了点宝宝霜,抹匀之后小家伙又把一双爪子凑到他鼻子下面……
于是,堂堂仙师也不得不违心地讲出最后一句台词:“嗯,很香,一点药味都没有了。”
小家伙一声欢呼,转声就要往门外冲,被他爹一把捞住:“穿上外套……”
“不要,不要。”小家伙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挣开老爸的手,跑出家门找他明明姑姑要蛋糕去了。
宋隐看他小小的一只跑的飞快,笑着摇摇头,明明是他儿子,却越长越像许凌风,连穷讲究都如出一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的刚走,老的又过来敲门。
许大善人抱着一盆药材走进来(真的是一盆,半点没有夸张):“小隐你帮我看看,这个就是雄姜吧?”
“是雄姜。”宋隐点头,犹豫了一下,“爸你真的要泡那个药汤?”
“那当然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我该多傻啊。”
“可是……”
“知道知道,麟儿已经讲过了,会痛会不舒服。痛就痛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又痛不死人!”
许大善人一张胖脸上满是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气概,末了,却低压声音:“小隐啊,如果真的痛到受不住,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干脆昏过去?”
宋仙师哭笑不得……
说起来他挺佩服自家丈人的,马上就要奔六的人了,天天参加训练从未中断不说,还一心想着要变异。
刚开始许福山跟一帮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都在“年纪大体质不太好”那一组,第二次分组的时候顺理成章进入到“50”组。没想到老爷子非常“上进”,一个月不到,升组成功,成为“资质低于平均值(即资质不太好)”那一组的组员,物以类聚,跟他交好的几个老头子都升上去了。
现在他又不满足于大澡堂的舒筋活血,开始折腾药澡了,逼着儿子儿婿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方子,说是管它有没有用,不折腾一下绝不罢休,这不,连最后一味药都给他翻出来了(他自己的物资中就有不少中草药),这种精神劲儿,在中老年当中非常少见,宋隐的亲爹亲妈完全没的比。
等到许凌风回家,宋隐跟他感慨:“弄不好你爸真的会变异。”
“亲爱的,是咱爸。”许凌风纠正他。
宋隐笑:“ok,是咱爸。咱爸如果一直这么努力下去,变异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这片河谷真的挺神奇,气候变化不如其它地方剧烈不说,这里的元气也很浓,不但浓,还很纯。按照九环天的解释,真正致病的并不是元气,而是与之伴生的某种物质,所以,在河谷这块儿要么变异要么保持原状,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跟修行不一样,能否修行在出生那一刻就基本决定了,能否变异却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体在元气突然骤增那一瞬间的应对反应。而九环天的逆天之处在于,它可以摸拟大量元气突然降临这一罕见环境,宋隐许凌风他们所做的,就是通过训练尽可能地把人体机能提升到最佳状态,以此提升成功变异的机率。
好吧,真正做事的是许凌风,宋隐这只吉祥物多数时间只是在修行和画符。只有跟九环天扯上关系的时候,他才必须亲力亲为,比如明天就要进行的第一次环境摸拟,这一次只有防务队参加。
“防务队准备好了吗?”宋隐问。
许凌风点头,然后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附带还把另外一个人也拉扯了下去:“你不用担心,那帮兵蛋子厉害着呢,有一个都摸到气种的门坎了,比我当初都强。”
宋隐大喜,一下子坐起来:“是谁?”
“还有谁,就他们那个队长刘树林呗。”
“走,带我过去看看……”宋隐连忙起身。不怪他心急,刘树林此前并没有变异,现在却跳过变异直接修出气种,可见资质很不错。
某人却把脑袋埋在沙发里耍起了赖:“不去,你都不关心我。我这阵子这么努力,却一直陷在二阶走不动,你都没有安慰过我。现在听个野男人修出气种马上就要抛弃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宋仙师:(_)?
门外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问都知道,必定是他家小公子,能跑的时候那小子绝对不用走!
紧跟着大门被“嘣”的一声撞开,小人儿心急火燎地冲进来:“爸爸,爸爸,快,快,巩姨病病啦,柯爷爷说她要生小弟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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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顶顶这么一嚷,许凌风和宋隐对视一眼,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
顶顶嘴里的“巩姨”叫作巩伊诺,是宋妈宋爸以前的房客,当时她果断离开江安,到了地儿吕圆才发现她怀孕了并且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未婚生子在末世前都是一桩大事,更不要说末世来临,大家都早不保夕的,别说她一个单身女子,就连经济条件尚可的小夫妻都没几个敢生娃的。吕圆有心劝她把孩子拿掉,但毕竟是一条生命,年纪越大这种话就越是讲不出口。
没多久她肚子掩不住了,这件事不再是秘密。虽然从内心来说肯定希望聚居地添丁进口,但这种事大男人也不好掺合,好在巩伊诺本人就是个妇产科大夫,许凌风把她安排到医疗室,也算是变相照顾一下。绝大多数人对此保持了善意的沉默,她一个女人做出这种决定不容易,如果可能,大家都希望看到一个小生命在聚居地安然出生再快快乐乐的长大,至于未婚先孕,末世都来了,跟生死相比,其它事情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现在听到顶顶嚷嚷说她要生了,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她才怀孕七个月,这可是早产,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夫夫两个连忙赶过去。
巩伊诺住在“单身宿舍”,她选择的是十年分期付款买下来,可见决心有多大。这会儿她的房间外面围满了女人,也有几个男人站在走廊上远一点的地方,相外半年怎么都会有些感情,大家都在为她担心。
宋隐用神识探进去看了看,柯源和明太医都在里面,以他有限的医学常识来看,并不像是在生产。片刻后吕圆从屋里出来,看见他连忙道:“快,快,柯大夫让你进去帮忙……”
宋隐看着她,眨眨眼睛:他既不是医生又不是产婆,更不是她老公……他能帮什么忙?
吕圆一拍脑袋:“我看这给急的……小巩胎动过频,好像是脐带缠到宝宝脖子了,幸好她自己就是医生发现及时,柯大夫的意思是让你进去帮帮宝宝……”
顶顶站在两爸脚边,目测是听明白了,他爸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急慌慌地毛遂自荐了:“我去,我去,我去帮弟弟,我去帮弟弟……”话没说法就要往门缝里挤。
许凌风连忙把他给拎回来:“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就是最大的帮忙,明白吗?”
给父子俩这么一闹,门前的气氛稍稍松了一点,宋隐想了想,好像隔个肚皮帮忙移动一下脐带什么的应该不是太难吧(?),随着吕圆走了进去……
几分钟后宋隐从房里出来,对着守在屋外的一干人等点点头,非常冷静:“应该不会有事了。”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连几个男人都露出了笑容,只许凌风发现他不太对劲,连忙放开小鬼头随着自家仙师回家。
回到家刚关上房门,许凌风都还来不及开口,宋隐已经回身一把抱住他,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这人怎么好像……应该……确实是……有一点点……在发抖?
许凌风懵了几秒钟,回过神,忍笑搂紧爱人,悄声问他:“怎么啦?不是说孩子没事了吗?”
宋隐恢复的很快,没多久呼吸平稳下来,人也不抖了,叹息道:“我的天……幸好你不是女人……”
幸好你不是女人不用生孩子!
许公子听懂了,也终于崩不住,非常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而且他这一开了头,貌似就有点收不住。
缓过劲的某人恼羞成怒,一把将人掼到沙发上,整个身体压上去,恶狠狠地盯着他:“再笑,再笑我就让你怀孕你信不信!”
片刻后许凌风虽然止了笑,还是觉得不可思异:“不会吧?想当初对上蛇鳄兽都没见你反应这么大,难道胎儿比蛇鳄兽还可怕?”
“废话,蛇鳄兽能跟胎儿能比吗?再说我那是害怕胎儿吗?……生孩子才可怕好不好!”
许公子把人扯下来抱紧了,拍起他的后背:“放心,放心啦,我们都不生娃,我不生,你也不用生……”
这下子轮到宋隐笑了。
他也说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在“看清”胎儿被乱七八糟的脐带缠住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大一个胎儿居然要从产道出来,还有那些触手一样的脐带……于是突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恐惧一生,止都止不住。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不可思异,但那一刻的恐惧感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
大屋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两个人都没留意,大屋这边一共养了八只狗,防务队两条,其它六条都是许老爹的。这些家伙可比城里的同伴们幸福多了,宠物们一天到晚盼着主人带它们出门溜圈,这些家伙却是自打夏天一过就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玩,不叫吃饭不着家,不少人都觉得它们变回狼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小灰,小灰,快过来……”
接下去,外面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就叫夫夫两个都不淡定了,小灰是一只哈士奇,顶顶给取的名字,也是顶顶的铁哥儿们之一。
宋隐一下子蹦起来:“这小子怎么又跑外面去了?这么大一个晒场都不够他玩吗!”
而且还没有……穿、外、套!
火冒三丈的宋仙师,直接从自家阳台上跳了下去。
许凌风从沙发上坐起来,眨眨眼睛,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洛桑在外面,他跑不远”给咽了回去:儿子呢,你爹刚刚才受了刺激,你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