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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相安无事的消息,千冢总算放下心来。
孤竹小筑的夜风有些冷,重叠的竹影下,南玉为千冢披了件纹清花的外袍。白毛狐狸从千冢怀中跳了出来,很自觉地往屋内走去。
南玉问她:“看你站了好久了,在想什么呢?”
千冢说:“只是在想尊上和帝君的事。南玉,你说神和魔之间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苍劫帝君和尊上并没有碍着谁,尊上也无谋逆之心,为何天帝就不给他们一条生路?”
南玉说:“魔尊和帝君的修为不是常人可比拟的。他们就像天帝掌心的一根刺,不得不除。如今九羲并无子嗣,一旦九羲出事,魔界势必陷入纷争之中,那么天界掌控魔族便易如反掌。这一场博弈,没有人情可论,没有道理可讲。”
千冢微微收了收手指,良久没有说话。
碧纱窗影下,云中雀立在风露中,更是良宵。南玉踌躇了一会儿,对千冢说:“千冢,我们...选个吉日吧。”
“什么?”千冢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仙魔交战,我怕你以前的身份暴露,你与我结成仙侣,我就不用担心你会被遣回魔宫了。”南玉想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他不是莽撞的人,他每一步都想走得极有把握。现如今形势危急,如果千冢以前魔宫中人的身份泄露,她可能就不能再呆在天界了。
千冢低着眸思索了一会儿,抬眸问:“你只是怕我被遣回,才想要跟我成亲的?”
南玉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千冢会这样地挑他话中的骨头。
千冢来此已经近百年的时间,这么些年,别人是如何看待南玉这个天煞孤星的,千冢看得一清二楚。凡事聚了又散,南玉因煞气而遭人疏远,唯有千冢不怕靠近他。而南玉害怕自己的煞气会伤害千冢,可千冢一直没事。
千冢非但没有倒霉,这些年还长得白白胖胖的,就连化成人形的时候也极为顺利。
在这之后南玉才放下心中的恐惧,将千冢放在心尖儿上好好疼着。两人细水长流到水到渠成的地步,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而今他捅破了,千冢一个问句似乎又把这层窗户纸给糊上了。
让南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回答些什么。
啧。南玉这就不懂了吧。
在我看来,千冢只是象征性地矜持一下,她想诱南玉说一些情话。毕竟,南玉只说这样一句话就想让姑娘嫁给他,也太随便了。虽然千冢心里一万个答应。
果然,千冢见南玉半晌都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说不出是气还是笑,只嗔骂了一声:“呆子。”
说完便转身往小筑中走,绰约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她的脚步极为闲慢,每走一步似乎都是风情。
南玉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滑落了一角,露出她紫纱下的香肩。一只手扶上千冢的肩头,然后将她身上的袍子拢好,我看见南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千冢,你这样不公平。”
千冢唇角绽放的笑如最浓的花,说:“我就是公平。”
不日,南玉便去了月老那里占个好日子,结连理的日期定在三月后的花朝,请了紫陆星君作证,月老做媒,一切从简。
千冢和南玉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这一切终究被我打破。
我兴许能明白南玉口中所说的变数了,千冢嫁给他,似乎一切都能得了圆满。只是在这之后不久,舜苍就在离怨界内魂飞魄散,而我则以一己之力杀上天界,天界因舜苍之死而得到的几天安宁,终被我打破。
那一天,我将半身的修为幻化成洪荒之力,陷入了极度疯狂的屠杀当中。那时我就想着让天界的这些人全都给舜苍陪葬,就算再降天罚于我,那就让我死了也好,没有什么好怕的。
君禹率领众仙前来阻止于我,挡在我面前的时候,他那一袭银袍战衣,仿佛不沾半点血腥。
以前我在建武神宫中学习,看他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我就觉得世间再无别人可以配得上他身上的银袍,这世间的杀戮和肮脏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跟我不同,他是天界尊贵而宽善的仙,不像我一样满手血腥。
可能也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我曾那么喜欢他。
但渐渐,我就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他能为了自己的神尊之位,眼睁睁看着我父君困死在不复镜中;他也能因为心中的仇恨,将我和舜苍逼到生死边缘。
虚伪,这偌大的天庭都写满了虚伪。
我红翎白袍上血迹斑斑,仿佛梅花落雪。君禹立在不远处看着我,然后说:“九羲,收手吧。”
收手?我凭什么要收手?
我嗤笑一声,不跟他说一句话,长袖翻转,密密匝匝的孔雀翎从我身后一拥而上,冲着那些个神仙砸了过去。惨叫声、哭喊声迭起,回荡在我耳边就像魔音,让我有种久违的痛快。
我忍了那么久...为了维持天界和魔界的平衡,为了让我魔族子民安宁,我忍了那么久,可他们偏偏就让我不得安宁!
我不知道那时候南玉在不在里面,可我当时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凡是挡我者,皆得付出代价。
我一步一步踏了过去,我听见君禹有些轻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雀儿...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作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
“毫无意义?”我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于我来说,什么才算有意义?”舜苍死了,我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他半跪在地上,手臂上和胸口处皆有被孔雀翎伤过的裂痕。他不会死,修养几日就会好,可我现在并不想把力气浪费在他的身上。
“君禹,若我今天还能活着,你欠我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讨回来。”
我不再看他,而是转眼向凌霄宝殿望去,那巍峨的宫殿,那巍峨的天帝,才是我今日想讨伐的人。
舜苍死的那日,满天仙神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舜苍的魂魄被绞成碎片...
当风月境再现当时之景,我连站着都有些不稳,舜苍只让我靠着,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我看见那时的我已是满衣的鲜血,脸上也沾着血液,天边灰蒙蒙的,阴郁而沉重,我立在那凌霄宝殿前,就像一只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修罗鬼。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么狰狞而恐怖的时候。
我悄声对舜苍说:“我们...还是去找找南玉吧。”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走吧。”
从那群神仙中,我没有找到南玉,想必是他没有来参战。
杨灵深不知从哪里浮现,手中提着一个酒壶,身影歪歪斜斜,满头的银发就像云雾般缥缈。她又灌了口酒,说:“南玉没在这儿,在紫陆星君那里。我喝了点酒,暂时不能催动风月境的变幻,你们自己走过去吧。”
“你不是去喝茶了吗?”我瞧着她手中的酒壶,说道。杨灵深有个非常萌的弱点,就是一碰酒就没有法力。
以前没发现的时候,我一直被她碾压。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她喝了酒之后连最基本的御剑术都使不出来,直到酒力完全散去才会恢复法力。这不算要命的弱点,要命的是她这个人嗜酒。从此我便变着花地诱她喝酒,她常抵抗不住诱惑,喝得没有一点反抗能力,我便能为所欲为地欺负她。
“神二多管闲事,不肯让我喝酒。”杨灵深饶是无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大银铃铛,说,“好不容易才能逮着他不在的机会喝一杯。”
神二是她的手下,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只听杨灵深叫他神二。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杨灵深瞄了我一眼,说:“你不用担心,在风月境中我很安全,就算没有法力也没事。你也不想想,本大小姐是谁?”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不是啊,我不是担心你。我就是担心你法力没有了,这风月境会不会塌啊?”
杨灵深说:“滚!”
大小姐发令,我自是滚得远远的。
我笑着拉起舜苍就往紫陆星君宫殿的方向走,没走出去多远,再回头的时候杨灵深已经不见了。我看见白玉雕的地面上全是血,就像落满红英的长径,触目惊心。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可能真是疯了吧。
我心中有些胆怯,怕舜苍看见这样的场景之后而疏远我,跟他解释道:“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懂事,现在我又靠谱又沉稳,不会随便杀人了。”
舜苍低了眉打量了我一下,说:“杀人也没关系的,是那些人该死。”
我微微咳了一声,这话...可是强盗才能说得的,好儿郎是不能这样说的。
没过多久,我们便来到了紫陆星君的仙宫。入了殿内,才发现紫陆和南玉千冢都在这里,似乎对凌霄宝殿的战况不是很关心。
千冢坐在八仙椅上,周身似乎结了一层光环,不知是禁锢还是保护,可她却带着些怒容。她盯着南玉说:“南玉,你放开!”
南玉便立在她的不远处,忧心忡忡地看着千冢,始终没有听从千冢的话。
紫陆星君在殿中来回踱步,急的了不得:“我就知道那九羲不是省油的灯,这下帝君死了,她铁定是疯了。七星偏移得厉害,可见洪荒之力要改变多少命格,现如今天帝正在历大劫,这天界怕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了。”
千冢说:“害死帝君的时候,天帝就该料到会有今日!他总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紫陆不敢相信千冢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斥责天帝,这哪是一个小仙该说的话?
南玉说:“千冢,那是魔尊自己的选择,终归是跟你没有关系了。你这样要去见她,我怕她连你都不认。”
千冢挣扎了几下,没有逃脱束缚,越说越怒:“她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愚蠢的时候比谁都愚蠢,她不是天帝的对手。你放开!”
“不行!”南玉比谁都坚决。他不想让千冢跟着掺和这件事,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一点差错。
南玉心思比谁都简单,他跟紫陆星君不一样,他才不管天界如何,就算天界下一刻覆灭易主都与他无关。
只要千冢好好的,他还好好的。别人如何,关他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