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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棕树曾一度被誉为是‘历史的判决书’,只不过现在还知道这个称呼的,整个大陆也没有几人。”在得知阿尔遭遇的第二天,与精灵王结束完日常的武技训练,问起金棕树被灭族的事情时,精灵王如此对斐亚然道。
“‘历史的判决书’是什么?”这种听上去就有着一股决断味道的称呼,让斐亚然忍不住皱了下眉。
“你或许没有注意过金棕树的叶片。金棕树的叶片,在自然脱落后,质地坚韧,水火不侵,用其树脂制成的颜料在金棕树叶上涂抹,可永葆最初书写、绘画时的模样,丝毫不会因时光流逝而消弭,所以金棕树的叶片,曾一度被许多种族当成收藏品和记录王国重要事件,撰写历史文书的材料来使用。”
“这么说来的话,金棕树一族并非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隐居?”这和斐亚然从阿尔口中所听到的金棕树一族当初的生活状况,根本完全不符。
精灵王闻言,揉了揉斐亚然的头发,这才继续道:“不错,金棕树一族原本也和其他妖精一样,生活在大陆的许多地方。但后来,当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在金棕树的叶片上,只能书写最真实的记录后,金棕树一族的境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精灵王的话,让斐亚然怔了下。
只能书写最真实的记录?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安斯老师的意思难道是,在金棕树的叶片上,只能写真话,不能写假话?
想到这里,他将信将疑地从包裹里拿出一张淡黄色的金棕树叶片制成的纸张。
其实从小斐亚然练字时所用的纸张,大多都是这种微有些淡黄色的柔韧纸张,用羽毛笔时所蘸的墨水,也全都是从藏书室中顺手拿的,所以斐亚然根本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藏书室的柜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纸张,竟然都是货真价实的金棕树叶片。
不过话说说来,用这种纸写了十年,竟然都没发现这个秘密,斐亚然一时间简直为自己的诚实点了无数个赞。
为了亲身验证一下金棕树的叶片是否真的像安斯老师说得那么神奇,斐亚然在拿出金棕树叶片和羽毛笔、墨水后,只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在上面写道——【翡翠的老师是安斯艾尔。】
灵秀雅致的精灵文在羽毛笔下一笔即成,斐亚然看着淡黄色纸张上一气呵成的墨绿色字体,眉眼不知不觉弯了起来。
精灵王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眉眼温和地看着不远处伏案的斐亚然各种折腾。
写完“真话”后,斐亚然又开始写“假话”。
【我不是安斯艾尔的学生。】
因为心底对精灵王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斐亚然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想知道当书写错误的或者虚假的文字时,字迹是先存在,后消失,还是干脆连写都写不出来。
然后,那一行落笔比之前明显重很多,因而越发显得浓墨重彩的墨绿色字体,就那么牢牢地芡实在了金棕树叶的正中央,与上一句话的距离,不过半指的距离。
却一直没有消失的迹象。
斐亚然脸上的笑意,忽然凝固起来。
对于精灵王的话,斐亚然从来没有怀疑过,精灵王也没有必要骗他,所以,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斐亚然抬起脑袋问坐在茶桌边的精灵王,“安斯老师,如果写出来的话是假的,字迹会过多久才会消失?”
精灵王闻言,下意识往斐亚然之前写字的那张纸上看去。
斐亚然却不知怎么,忽然把那张纸从案桌上拿了起来,正好背对着精灵王,对精灵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用实际行动表明,纸上的字是他的小秘密,并不想让精灵王知道。
以斐亚然对精灵王的了解,在他这位老师身上,是从来不会有好奇心这种东西的,也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这十年来,精灵王也几乎从来没有命令过斐亚然,或者违背过他的愿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灵王其实极具绅士风度。
果然,在发觉斐亚然的意思后,精灵王立刻就收回了目光,不再关注那张纸,温和地回道:“如果是虚假的内容,在书写上去之后,立刻就会消失。”
斐亚然在那个瞬间,忽然觉得手脚都冰凉起来。
他抿了抿唇,心底对精灵王话语的真实性,却多少有了点怀疑。
但同时,这十年来与精灵王共同生活的经历,又让他对精灵王的话已经产生了一种面对绝对权威时的盲从。
这两种无比矛盾的想法,让他觉得有些焦躁。
低头重新看了下那两句都被留在了金棕树叶片上的话,斐亚然逐字逐句对比过去后,终于发现了这两句话在除了“是否”关系外,另外一个不同的细节之处。
那就是“翡翠”和“我”这两个词。
心底迅速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快得让斐亚然连影子都没抓到。
冰凉的指尖摩挲了下羽毛笔,斐亚然又在这两句之下,再次提笔写了一行字上去——翡翠不是安斯艾尔的学生。
墨绿色的飘逸精灵语在金棕树叶上行云流水般出现,而后,忽然如午夜的昙花般,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纸张上空。
斐亚然怔了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在发觉这确实不是幻觉后,从刚才起就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又落回了实处。
还好,还好这次证明了那句话确实是假话。
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气,斐亚然抬起头,对正看过来的精灵王,露出个放松的笑容来,“假话写上去,竟然真的会消失,这真是太神奇了。”
这么说完,斐亚然一直紧紧捏着那张纸的手指忍不住松了下,目光在落到纸上的第二句话时,微不可见地蹙了下,而后看似不经意地把那张纸塞进了腰间的储物袋里,面上再看不出丝毫异常,心底却并不平静。
那没有消失的第二句话,莫名让斐亚然感到不安。
但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因为灵魂本身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所以斐亚然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件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偏偏这件事涉及到他最大的秘密,又根本不可能向精灵王请教,所以斐亚然只能把这个疑问严实地压在心底,还不能在精灵王面前表现出分毫。
验证了金棕树的树叶确实有着这种“测谎”般的真实功效后,想到阿尔所说的,他们一族一直隐世而居的情况,斐亚然当即又对精灵王提出了疑问。
精灵王对这个问题并没有丝毫意外,“既然发现了金棕树所具有的特质,权贵阶层自然会对此加以运用。国王会命令臣子书写自己的生平,男人会命令女人书写他们是否忠贞,大人会命令孩子书写是否对他们有过欺骗。同时,也有不少种族,改用金棕树叶来制作史书,以彰显他们所记录历史的真实性。”
“所以,在发现金棕树叶片效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金棕树的叶片都一度供不应求。”
“只有自然脱落的金棕树叶片,才具有这样的功效。但很多人并不这么想,甚至有不少人,对这点加以利用,用尚未长成的金棕树叶来弄虚作假,以达到欺瞒他人的功效。”
“而原本一直与金棕树妖精和平相处的其他生灵,也渐渐开始想方设法诱拐,扣押金棕树妖精,让他们不停地制造更多的树叶出来。”
精灵王的话,让斐亚然一下就想到了曾经在地球上,那些因为人类的需求,而被训话、圈养起来的动物们。
那些动物从生到死,存活的意义就是为人类提供骨肉、皮毛、鲜血。
在人类看来,他们都是没有感情的低等生命,所以心安理得地对它们予取予求,身为人类一员的斐亚然,也从来没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把那些动物换成有思想有感情,甚至连外形都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妖精,斐亚然觉得,这种事绝大多数人类都不可能会做得出来。
但,从安斯老师的话中,他又明显能听出来,那时金棕树妖精们的处境,明显已经与牲畜无异,都是被捕猎圈养的存在。
他忽然想到阿尔口中那些仅凭兴趣,就屠杀了整个金棕树王国的残忍而又贪婪的龙族,再一次清醒地察觉到,这个世界和他曾经生活的地球,究竟有多么大的差异。
“妖精虽然力量微弱,但却从来不乏骨气,也不接受任何威胁。如果被逼入绝境,所爆发出的力量,往往会超乎众人的想象。”
“在发觉到大陆上几乎已经找不到金棕树可以落脚的地方后,金棕树一族的国王召集了仅剩的子民,寻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以生命为代价,为子民开辟出了一片无法被他人察觉和知晓的乐土。从那以后,金棕树妖精就一直世代隐居在那里,再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听到这,斐亚然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那里那么隐秘,又怎么会忽然被龙族发现?”
这是斐亚然从听阿尔说起金棕树一族一直隐居在重重结界之后,就已经生出的疑问。
只是那时阿尔的情绪实在太过低沉,斐亚然自然不好直接问他,这才憋到今天,对精灵王提出疑问。
“金棕树国王献祭生命所获得的结界,虽然不容小觑,但并不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对于力量卓绝的几大种族来说,如果真花心思去寻找,未必不能找到。”
也就是说,这种力量上的绝对压制,才是导致金棕树一族被龙族发现,甚至被灭族的根本原因。
一想到这,斐亚然的心头顿时沉甸甸的。
他忽然想到了他的任务。
在从苍岚那里听说大陆上如今视魔法为邪恶和禁忌,如果被发现甚至会被处以极刑时,斐亚然就已经明白,从十年前他接受系统发布的任务开始,他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稳稳站在了整个天族的对立面上。
而帮助人族获取力量这件事,对于身为精灵的他来说,又是一件就算是对精灵族,也必须保密的事情——
毕竟,以精灵矜持骄傲,连天族龙族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会去主动帮助人族,这根本就是一件绝对不可能也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连安斯老师,在这件事上,斐亚然都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得到他的允许和理解。
所以,在未来可能会面对整个天族的时候,斐亚然只有孤身一人。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绝对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斐亚然却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当然,系统也从来没允许他放弃过——任务失败惩罚上那明晃晃的“抹杀”二字,一直都是悬在斐亚然头上的利刃,即使在夜深人静陷入沉睡的时候,斐亚然也没有一刻,忘记过它的存在。
所以,从现在开始,斐亚然要尽一切所能,拉拢所有能够拉拢的,并且有可能站在天族对立面上的势力。
至于其他那些微小的疲惫和难过,与生命和回家相比,都不值一提。
结束当天在精灵王处的学习后,斐亚然在密聊通知了苍岚在某一处见面后,就向着约定的地点甩着大轻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