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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是一扇磨砂玻璃门。
司非再次确认手|枪保险开启,侧耳听了片刻,闪身紧挨门边墙面。
几乎是下一刻,玻璃门滑开,一个年轻士官从中现身,眼神往门边一瞥,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摁倒在地。
确认对方在重击下失去意识,司非直接扯下士官的肩章--每枚肩章中都有电子芯片,是识别身份的主要媒介。虽然不能确认这样做是否就能够通过面前这道门,但这凭证聊胜于无。最坏的情况下,她可以打坏整扇门闯进去。
司非将肩章在门附近晃了晃,片刻的停顿后,这门竟然无声开启。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地一滚入内。
精神和感知都绷到极限,她起身的同时举枪,快速扫视四周寻找目标。
出乎意料地,房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顿感可疑,飞快背靠墙防止背后受袭。往门边挪了两步,她去按开门的按钮,但玻璃门这一次纹丝不动。
中计了?!
司非一眯眼,贴着墙往另一边挪,同时再次仔细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全无装饰的素白房间,一件家具都无,只有入口的左手边墙面开了一道金属门。
难道谈朗在这道门后?
她还没上前查看情况,那道门竟然就吱呀呀开启。
房中全无陈设,司非避无可避,干脆举枪对准门口。
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从门后踱出来,看到司非抬了抬眉毛,现出货真价实的惊讶来:“你怎么在这里?”停顿片刻,他阴沉沉的黑眼睛里现出嘲讽的笑意,“也好,这一次你逃不掉了,小丫头。”
格瑟!
对方按动警报装置的同时,司非直接扣动了扳机。
格瑟身手不俗,激光弹错过了他胸口,命中肩头。嘶了一声,他抬眸阴冷地注视司非,咧嘴一笑:“警卫立即就到,在那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房中的警报投影不断闪烁,倒数着就近警卫抵达的秒数。
“谈朗在哪?否则我立即开抢。”司非瞄准了对方的额头,决心再赌一把。
“哧,”格瑟仿佛被司非取悦了,捂着肩头哂笑,“到这地步还想着去刺杀领袖?你连我都杀不了。”
司非一眯眼,扣动扳机。
警报倒数归零,格瑟矮身往旁躲,险险避开了这一枪。得意之色在他面上一闪而过,他看着玻璃门外,就等警卫破门而入。
躲闪间格瑟让出了一条路,司非直接向金属门后冲去。
她毫无防备地闯进了一间病房。
用病房来形容这地方并不准确。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正中的医疗舱,各色精密仪器环绕四周,监控灯疯狂闪烁着,数据线和管道纠缠着汇成一束,通入天花板上的一个大洞。
司非疾步掠到医疗舱前。洁净的玻璃映出她惊骇的面容:
舱内静静躺着的人正是帝国领袖谈朗。
而就在刚才,他还向帝国全体公民发表了公开演说。这怎么可能?
压抑的咳嗽声伴着虚浮的脚步声靠近,司非嚯地转身,这才惊讶地发觉外间竟然毫无动静。格瑟歪在门边喘息,神情不复笃定,盯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更为怨毒。
“这是什么?”司非厉声喝问。
“如你所见,谈朗。”格瑟发出嘶哑的低笑,“这就是帝国最高领袖的真实面貌,一具毫无意识的躯体。”
司非有一瞬感到头晕目眩。
漫长的、充满冲击的一天原来还远远没有结束。她再次因为那股熟悉的恶寒而全身颤栗。
“谈朗在八年前就陷入了昏迷,只是勉强用器械维持着生理机能,”格瑟观察着她的神情补充,“没错,帝国领袖本人携带着劣等致病基因,是先天遗传病患者。”
司非从牙缝间挤出质问:“那么这八年来……”
“领袖暂时不可取代,露面都交给了一位出色的傀儡演员,幕后却交给我们。”格瑟仰头笑了笑,有些歇斯底里,“这的确很可笑,庞大帝国的顶层都是群谎言家,但只要完美无缺,谎言与现实又有什么区别?但你……我没想到会败在你手上。”
敌人竟然轻而易举认输,司非反而惊疑不定。
“不,我应该是败给了你父亲的亡魂……”格瑟的脸庞因为剧痛抽搐了一下,“没有守卫赶来,因为……这层楼被完全撤空封锁,布置成了你完成复仇的舞台。”
陈冬荣等人竟然有那么大的能量,将格瑟也骗进局里。
安全暂时无虞,司非吸了口气,依然瞄准格瑟额心,冷然逼问:“如果六年前大清洗时领袖也全无意识,也就不存在你在最后时刻出卖父亲,将我们的行踪交代出去的事……也就是说,是你一手策划这场清洗,害死了我全家。”
格夏的笑脸和久远记忆里格瑟微笑的记忆重叠,司非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如果我不动手,现在就会是……夏夏站在你的位置,用枪瞄准你父亲。”格瑟转而自我否定,“不,平道不可能留下不必要的麻烦……谁都不可能活下来。”
司非举枪的手微微一颤:“你想说你只是迫不得已?”
“不,我还没无耻到这个地步,”格瑟咳嗽数声,“成王败寇罢了。平道不比我更仁慈……”
格瑟口中的事实已经无比接近thoth10的说法。
司非浑身一激灵,抬高了声调:“不,父亲不会那么做的。他一直视你为挚友……不可能那么做!”
格瑟脱力,缓缓挨着墙坐倒,在墙上拖出一条血痕。
姿态狼狈到极处,他的神情却几近怜悯:“如果得胜的是他,三等公民这词……应该已经在帝国消失了。六年前清洗极端派是真……我没必要骗你。人类基因筛选计划对我来说只是统治维|稳的工具,但平道……是真的相信着。”
“如果他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会不齿吧……”
怒气上涌,司非连进两步,枪口直接抵上他额头:“闭嘴!”
“不,如果他当时知道……”格瑟突兀收声,忽然再次变得成竹在胸,“赢的人究竟是谁呢?”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死死盯着司非。
那是毒蛇般至死也要缠绕不放的眼神。
“偏狭也是一种幸福。现在……就看你是否有明知不正义……也将复仇执行到底的觉悟了。”他渐渐黯淡的眼里浮上刻薄的笑意,原本惨白的面孔突然焕发出生机,“要动手就赶快。”
司非呼吸急促,只觉得手里的枪越来越沉。
格瑟露出和蔼而充满优越感的微笑。
司非闭了闭眼,她想起仓皇出逃的夜晚和欲雨的平原;被烙上编码时灼热的刺痛;在改造营的第三个夜晚从身到心的崩溃;在奥伯隆不见天日的晦暗……
还有一张张脸孔:改造营的看守,林博士,刘主任,严星昌,陈冬荣,瞿向阳,阿冰,刘建格……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可笑:她为什么要犹豫?有什么必要迟疑?
这一次她并非别无选择,但她能选的还是只有一个。
司非声音低哑,却字字平静:
“如果得胜的是父亲,他会怎么做、他是怎么想的,那都是如果。你利用了大哥的死,杀死了父亲,杀死了母亲,杀死了二哥,让我活得比死还痛苦……这些都是事实,我只在乎事实。”
格瑟的神情微微一滞。
她惨然一笑:“所以,”
没有正确的选项,没有清白无辜的一方,只有错误和更错误,冤冤相报。
审判者将受审判,行刑者亦终会受刑。
只不过这次尚未轮到她。
“再见了,格叔叔。”
扣动的扳机发出脆响。
一声,两声,共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