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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房前的小院极是雅致,不远处有一琴台,上面摆着一把古琴。
而两侧是花圃,种着颜色各异的花草,应是被精心照料着。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花草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五公子见辛四娘的视线落在花圃上,淡然介绍道:“七童酷爱花草。”
辛四娘手指抚上一朵白色的月季花上,漫不经心道:“瞧起来像是快要枯萎了。”
五公子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自从七童中了邪,这些花也跟着枯死了一大片。你抚过的那朵月季花还是昨日家丁们趁七童出门新栽下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道:“或许万物有灵,它们是为七童心忧也说不准。”
辛四娘不置可否,只是环视一周,问道:“七公子未种兰草?”
“也是种的。”不同于五公子的温润声音,轻声回道,“百花楼中尚有几株兰草。”
辛四娘寻声看去,只见花满楼披着一件薄衫,手撑门沿,面色微微发白地站在那里。
身后的百里屠苏见到花满楼,满是诧异地叫道:“师尊?”
随后他又摇头,自己否定道:“不对,师尊比他要胖一些。”
辛四娘:“……”
紫胤这可是你徒弟黑你,不关她的事。
百里屠苏抱拳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想来这位应当是天墉城那位执剑长老的高徒。我也曾听陆小凤说过,我与执剑长老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认错也是正常,少侠不必介意。”
五公子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道:“你如今身体虚弱,怎的不在房中呆着?”
花满楼笑着说道:“在房中听到故友的声音,便想出来迎一迎。”
他向着辛四娘的方向,温声道:“四娘,许久不见。”
与几年前初遇相比,花满楼显得更为成熟了一些。
然而大抵是因为连日的折腾,他面色略显疲惫,隐隐带着些病容,身形瘦削如纸,仿若能这般随风而去。
辛四娘略显讶然地问道:“你还记得我?”
而且什么时候还上升到了故友层面?
花满楼似是能看透辛四娘所想,轻笑道:“我对四娘一见如故,自然还记得声音。”
五公子悄声问花满楼,“这二位确实来自天墉城?”
花满楼点点头,“确实。”
五公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将那份警戒卸下,沉声同辛四娘与百里屠苏说道:“七童就拜托二位了。若是降妖除魔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同我说便是,我一定想办法。”
辛四娘摆摆手道:“你让我们同七公子单独相处就好。过了子时也无需来看,将周围的人也都撤走,省得生出旁的事情,徒惹麻烦。”
五公子犹豫,“一个人也不留?”
辛四娘点头,“恩。不留。”
五公子想了想,勉强应道:“好。我去吩咐他们。”
他匆匆忙忙出了小院,脚步顿了顿,又折了回来,脸上满是歉意,诚实道:“之前怀疑二位的来历,怠慢许多,实在不该,望二位见谅。”
百里屠苏摇头,只是道:“无妨。”
五公子怀疑他们两人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他们是沈朱雀带来的,但说到底也是不知底细的。
这府中来过这么多骗钱的,他自然会多提防一些。
不过他能这般坦荡地承认,倒是足以得见花家的正派。
花满楼将披在身上的薄衫拢了拢,轻声问道:“当真是有妖鬼附着在我身上?”
“与五公子不同,不是什么妖鬼。”辛四娘凝眸看了他一会,随即笑着说道,“外面风大,还是进去再说吧。”
花满楼依言邀他们进了屋内,木门相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辛四娘笑着道:“花公子房中倒是有株兰草。”
花满楼坐在桌前,提壶倒了杯茶,才慢慢道:“这株兰草本是在百花楼中,只是前几日隐约有些枯萎的迹象,我便将它带回了家中。虽然还未枯萎,但怕是无力回天了。”
他叹了口气道:“这株兰草我养了许多年,见它如此,我心中也难过。”
辛四娘伸出手指在兰草的长叶上点了点,那兰草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摆了摆身子,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她收了手,轻声道:“花公子也无需难过,它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已是心满意足了。”
花满楼微微不解,只当辛四娘是在安慰自己,便领了情,开口问道:“四娘似乎十分在意兰草?想来,四娘也应当是爱花之人。”
辛四娘坐了下来,毫不迟疑地承认了下来,“恩,我特别爱花。”
百里屠苏眼神复杂地看了辛四娘一眼,默默在心中为辛四娘补全她的话。
她特别爱吃以花为材料做的各种吃的。
百里屠苏看花满楼总是觉得很别扭。
虽然他知道这人世间,总有长相相似之人,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印象中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时时挂起这般温和如玉的笑容,更是给他一种冲击感。
虽然百里屠苏并不是没有见过紫胤真人的笑容,但那笑容过于清浅,他所记住的只有两次。
一次是紫胤真人收他为徒。
还有一次,是他无意间瞧见紫胤真人抚着一把古剑露出的笑容。
想到此处,百里屠苏忽然有些想念师尊。
也不知如今,师尊的伤是否好全了?是否出了关?
若是师尊知道他与四娘两情相悦,不知又该说些什么。
百里屠苏望了一眼辛四娘,复又垂眸。
他不想再回天墉城继续修仙问道,怕是要辜负师尊对他的期望了。
辛四娘见百里屠苏一直沉默,怕他觉得冷落,便在桌底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又在他的手心虚画了个圈,如羽毛轻拂。
百里屠苏呼吸一滞,眼神埋怨般看了她一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要作乱。
辛四娘便也顺从,略带笑意地问花满楼,“晚上出门做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花满楼一无所查,兀自在那里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只是每次醒来都觉得无比疲惫,一日比一日乏了。”
辛四娘状似无意般,将铜镜搁置在桌上,随口嘀咕道:“拿着这东西还真累。”
百里屠苏不解,却忽然觉得她往自己手中塞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藏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那铜镜离花满楼较近,一抬手便能触碰到。
辛四娘毫不在意一般,漫不经心问道:“花公子前阵子可曾触碰过什么东西?亦或是碰到了什么人?”
本来有问必答的花满楼,此刻却哑然无声。
过了许久,他才仿若如梦初醒一般,答道:“若说碰过什么……只有陆小凤手中的那个玉佛了。最开始,那人是托我将玉佛转交给陆小凤。然而我不慎将盒子跌落,那玉佛便掉了出来。我就碰……过……”
花满楼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也愈发呆怔,最终喃喃自语了一声,“倚梦。”
辛四娘恍若未见,径直起了身,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纸扇,笑着道:“花公子的折扇很是风雅。不知打人疼不疼?”
她话音刚落,花满楼的手突地伸向铜镜,而那铜镜却在他触碰的一刹那,似烟雾一般消散殆尽。
他正望着双手,茫然不解,后颈却猛得一疼,紧接着那疼便蔓延到双肩与后背。
花满楼难以支撑,跌坐在木椅上,扼住喉咙干咳了起来,不多时便从口中吐出一团黑色的烟雾。
其实说是烟雾,但那其实是有实体的,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团烟雾中有一个黑色的小肉球。
那烟雾似是想逃,涌动着身子向门外奔去,却好似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掉落到地上。
它撞了两下,像是意识到了难以逃出的困境,扭动着身子竟向着百里屠苏奔来。
百里屠苏躲闪了一下,果断拿出焚寂向那肉块一砍。
刹那间,烟雾散去,劈成两半的肉块掉落到地上,又自动贴合在一起,却没有了动静。
辛四娘蹲下身,让百里屠苏将晕倒的花满楼抬上床,自己则用纸扇捅了捅那个肉块,面无表情道:“别给我装死,自己起来。否则我拿火烤了。”
那肉块在原地滚了滚,渐渐生出手脚,又长出了头,几近人形,但仍是黝黑黝黑的。
它似乎受了打击,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动。
辛四娘站了起来,冷漠道:“把嘴也长出来,有些事要问你。”
它转过头似是看了一眼辛四娘,本是平面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五官,待到嘴也长出,才声音细细地说道:“长出来了。”
这五官怎么看怎么眼熟。
辛四娘皱着眉头看了它一会,“我让你照我的长相长了么?”
它身子一缩,探寻般往百里屠苏的方向看去。
辛四娘举扇,“他也不行。”
它有些委屈,声音细如蚊蝇,“那,该怎么样啊?”
辛四娘想了想,不耐烦道:“就随便长长吧。你也见过许多人了。”
它两只手捂着脸,自己领悟了一番。
百里屠苏将花满楼安置好,走到辛四娘的身边,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魔界来的东西。”辛四娘盯着它,回道,“本来我还以为是我要找的那个铜镜生了镜灵,附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但依花满楼的说法,这东西应当是来自那个玉佛。不过那个玉佛不是被认定成假的了么……”
辛四娘百思不得其解,兀自在那纠结。
百里屠苏不打扰她,转头向那东西看去,却见它对着自己眨巴眼睛很是无辜的样子。
而且,用的还是师尊的那张脸。
不仅黑成了一团,还挂着这种表情。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将头抵在辛四娘的肩膀上,揉着额角,“……不行我得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