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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下令旗招展,一名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服的道长站在法坛前念念有词,随后从怀中掏出符纸猛地向上一抛,那符纸竟在空中自行燃烧起来。他立即双目圆睁,口中念咒,举起法剑朝前一刺,符纸上的火骤然而灭,一股黑烟袅袅升起,直至消散在日光之下。
侯府的下人们全挤在周围看热闹,此刻均发出惊呼声,脸上也露出兴奋的表情。道长背手负剑走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萧云敬,道:“妖孽已除,老侯爷大可放心,府内日后必将恢复如常。”
萧云敬微笑着点了点头,拱手道:“有劳清虚道长了。”又朝后使了个眼色,一名小厮连忙上前恭敬地递上一张银票。
清虚道长含笑收下,又与老侯爷寒暄几句,交给他几张符咒吩咐他贴在院门处,随后才带着弟子们离去。围观的众人见法事已经结束,既然道长称恶鬼已除,心中也都安下心来,各自谈论着散了开来。
萧云敬对萧渡小声交代几句,便带着随从朝自己院中走去。萧渡望了一眼仍站在原地、一脸凝重的元夕,走去握住她的手道:“陪我一起走走吧。”
他们没有让丫鬟们随行,而是踏着一地落花,并肩走在已染了几分秋意的庭院之中。
两人都未开口,沉默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斜斜映在青石板路上。一直走到栀子花树下,元夕才轻叹口气,回身望着他道:“真得就这么结束了吗?”
萧渡点点头,表情也有些不甘,道:“这是爹的决定,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仵作已经验过坠儿的尸体,根据尸身僵硬程度和上面的虫蝇判断,她至少死了六日以上,死因是溺水,也没有任何其他伤口。也就是说她确实是在湖里被发现的那日,就已经溺死了。”
元夕蹙起眉道:“所以就要相信,张进当晚所见的坠儿,和王妃房里的那个真得是鬼魂吗?即使我们已经发现了房里的机关?”
萧渡低头拍落她肩头的落花,温声劝道:“负责栖霞院所有的工人都已经查过一遍,找不出什么线索,工头又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太过思虑。”
元夕却依旧盯着认真他道:“那天发现坠儿尸体的时候,我也曾经仔细地检查过一遍。在她的鞋底粘着许多黑色的纸屑。而依照张进所说得,他遇到坠儿回魂那晚,正好在烧纸钱。”
萧渡叹口气,道:“所以你觉得那晚出现在张进身边得,是真正的坠儿?可她前两日就已经死了。”
元夕点头道:“因为他对坠儿的样貌太过熟悉,一定不会认错,所以他看见得一定是真正的坠儿。只是他在极度的震惊与惧怕中,不一定能分清看见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她越说越有些激动,索性一口气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张进亲手害死了坠儿,如果她当晚真得是回魂报复,为何到最后只是狠狠吓了吓他,却没要他的命。我觉得,是有人将坠儿的尸体扮成活人的模样出现,再借张进的口让所有人都以为坠儿真得还魂回府了。”
萧渡低头思忖,又问道:“那王妃房里哪个又是怎么回事?一具尸体怎么能自己走去对王妃说话,又再把自己隐藏起来借机逃走。”
“可是王妃从未见过真正的坠儿,所以她只是见到一个丫鬟打扮,在找自己孩子的女人,而经过张进的描述,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一定是坠儿。”
萧渡细细想来,觉得这也许就是真相。但是老侯爷已经对他再三交代过,既然此事庆王府未再追究,做完了这场法事,就不要再生枝节,以免府内人心再乱。他于是将元夕拉到身前,温言安抚道:“但是这些到底只是推测,既然没有证据指向何人,你就不要太过忧心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马上便是中秋了,到时我带你出去逛灯会散心好不好。”
元夕却仍是蹙眉,道:“你们是怕真得会是二弟做得吗?可我觉得藏在背后这人心思深沉,做了这么多手脚,应该不止是想吓一吓王妃这么简单,如果不是二弟,如果那人要对侯府再做什么手脚该怎么办。”
萧渡望见她这幅忧心忡忡的表情,心头突然一暖,俯身轻轻吻上她的额头,笑着道:“你知道吗,你现在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元夕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涩,正要低下头来,萧渡却伸手慢慢将她紧蹙的眉心抚平,道:“我不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家有我来撑着。”他的指尖自她眉心慢慢滑下,轻轻在她唇瓣摩挲,又贴在她耳边,柔声道:“如果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你再来帮我撑好吗?”
元夕觉得这话语中好似含了一汪春水,让整颗心都温热了起来。她把头埋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在耳畔响起,天地间静得好像只剩他们两人相依。
萧渡却觉得眼角有些微热,一直以来,他独自背负得太多,从未想过能有人分担。想不到竟能得她相伴,进退同行,从此他便不再是孤单一人。念及此处,他竟开始有些感激夏相,不管他所图得是什么,至少将她送到了他身边。
这一处是两心相印,另一边却是各怀鬼胎。蔡姨娘待法会结束后,便称身子有恙并未伺候老侯爷回房,又借机遣走了身边的丫鬟,独自穿廊过院,走到一处僻静的假山旁停下。
假山后,有一道阴影投在日光下,蔡姨娘状似随意地找了一处石凳坐下,左右看去无人,才开口道:“急着叫我过来,是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一个声音自后方传出,“没有,主子说这件事你办得极好,有机会一定会好好赏你。”
蔡姨娘露出个满意的微笑,随后又撇嘴道:“你在刚才那种场合冒险向我示意,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那个声音道:“当然不是,叫你来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何故意要留一只鞋在王妃房里。”
蔡姨娘身子微震,面色却是如常,回道:“你们的安排这么复杂,稍微出点差错也是难免得,反正最后不也是什么都没查到吗?”
那声音似乎轻哼了一声,冷冷道:“是差错也罢,是故意也罢。我叫你来只是想提醒你,最好不要在背后玩什么花样,那样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蔡姨娘却捂嘴笑起来,道:“瞧你说得,我能玩什么花样,这些年来哪件事我没依足你们的意思做,离了你们,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声音道:“你明白就好,这样的事我不想以后再发生。”
蔡姨娘望见那影子慢慢隐去,眼中露出怨毒神色,她缓步走回屋内,遣了丫鬟去外面守着,又翻出每日抄字的册子,嘴角轻轻扬起,在心中道:“这次只是开始,总有一日,会让你的真面目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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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中秋,侯府的檐下挂满了各式花灯,又设了筵席饮酒赏花,终于又有了些喜庆的气氛。晚饭结束后,萧渡便急着带元夕出门看灯会,两人刚走到垂花门前,正好撞见一脸心事的萧芷萱,萧渡便笑着邀她同去。
谁知萧芷萱却好似不感兴趣,只是扯了扯嘴角,说答应了要去陪蔡姨娘赏月,不方便再出门。
萧渡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摇头自语道:“平日不是最爱凑热闹,今天是怎么回事。”元夕自上次的事后,对她也略有些介怀,此时也不再接话,只对她点了点头,准备径直朝前走去。
谁知萧芷萱却突然叫道:“大嫂!“
元夕奇怪地转过头,只见萧芷萱正咬唇绞着衣角,眼角瞥了瞥萧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元夕于是让其他人先去马车处等着,又走到萧芷萱身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谁知萧芷萱竟“哇”地一声哭出,将她的脖子紧紧搂住道:“大嫂,都怪我不好,害你和大哥吵架不说,还害得骆先生再也不能来侯府。”
元夕心中猛地一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萧芷萱这才抹了抹眼泪,道:“我那日绣了个荷包拿去给你,你刚好不在房中,我看李嬷嬷她们出去拿茶果,就想着偷偷把荷包藏在你房里,想给你个惊喜,谁知却不小心发现了你藏在桌案下的那本书。我当时认出那是骆先生的字迹,心里又慌又怕,于是就偷偷撕了那页,又找人递给了大哥。”
她似是十分悔恨地道:“可我不知道竟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害大哥生这么大的气。幸好你们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元夕对那件事本就隐隐有所怀疑,但一直无暇去追究,此刻陡然知道真相,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而萧芷萱正以一双盈盈泪眼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嫂你会原谅我吗?”
元夕心头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转问道:“你说骆先生再不能来侯府是怎么回事?”
萧芷萱怔了怔,道:“你不知道吗?那日大哥生了很大的气,吩咐门口守卫禁止骆先生再踏入侯府半步,我现在又换回原来的夫子教书了。”说到这里她似是十分自责,又懊恼地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