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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箴换了件崭新的宝蓝色五福捧寿妆花直裰见了时静姝。
时静姝按照内侄女的礼数给沈箴请了安,问了好。
沈箴请她坐到了下首的太师椅上。
沈穆清亲自给她上茶,
沈箴就问了时子墨的近况:“每天早上什么时候起来?饭用得可好?有没有什么地方感到不舒服的……”
时静姝恭敬地一一答了,又问了问沈箴的身体状况,最后拿了一封信来给沈箴:“祖父让我给伯父的。”
沈箴收下了信,又和时静姝说了几句“不要拘束,当自己家里一样”的客气话,就让沈穆清带着她去了绿萝院。
时静姝对绿萝院里淡雅的布置非常喜欢,沈穆清让绿萝院的粗使婆子来给时静姝请了安,又领着她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柳妈妈带着箱笼过来,大家互相见了礼,约定好了吃晚饭的时间,沈穆清就告辞了得把空间留给时静姝主仆。
她刚走出绿萝院,陈姨娘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沈穆清一怔,陈姨娘已附耳道:“老爷请姑奶奶快去趟书房。”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着陈姨娘疾步去了书房。
书房的大书案前正摊着一封信,沈箴面色沉重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看见沈穆清进来,他沉声吩咐陈姨娘:“让人都到外面守着,没有传唤,不许进来。”
陈姨娘一怔,应了声“是”,遣了屋里服侍的小丫鬟,自己帮着沈箴父女关上了书房的门,守到了院子外面。
沈穆清看着这阵式,心里发慌。等陈姨娘一走,她急急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沈箴没有作声,指了指画案上的信:“静姝带来的,你看看。”
沈穆清三步并用两步走到了画案前,拿起信读起来。
信是时子墨写给沈箴的。主要内容是说自己一时考虑不周,鼓励时静姝读书做文章,以至于耽搁了她的终身。如今他年事已高,时静姝却依旧孑然一身,所以想把时静姝托付给沈箴,让沈箴把时静姝留在京都,不要再回南京了。如果可以,最好帮着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终身有托了。如果实在是没有合适的,请沈箴临终前娶了时静姝,让她百年之后,也有个供奉牌位的地方。
信里言辞恳切,辞词悲婉,一看就知道是在心情十分伤感的情况下写的。
不仅如此,信里还有一份时子墨按了手印、加盖了私章的“说明书”。说自己把时静姝托付给了沈箴,以后婚丧嫁娶,均由沈箴做主,时家的人不得干预。
沈穆清惊愕地望着沈箴。
沈箴苦笑:“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沈穆清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地望着时子墨的信,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南京的时候,时静姝进进出出仆妇成群。就是穿了男装去茶市,也家丁小厮前呼后拥……难怪这次来,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和她的乳娘柳妈妈并十来只箱笼。
“穆清,”沈箴斟酌地道,“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沈穆清有些惊讶地望着沈箴。
“难得你们投缘!”沈箴沉吟道,“而且静姝也是个能干的人。把她留下,你也有个做伴的人……”
原来是担心她不同意!
“老爷多虑了。”沈穆清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时家的人真的容不下静姝姐……”语气里已有几分嘘唏,“正如您所说,如果她能留下来,我也有个做伴的。”
沈箴点头,欣慰地笑道:“那我就给时大人回信!”
沈穆清给沈箴磨了墨,待信写好后,又亲自吩咐周百木派人去送信。
沈箴嘱咐她:“你什么也别对静姝说陈姨娘那里也不能透一点风声。”
沈穆清点头。
回到听雨轩,她好半天也没有缓过气来。
晚上,沈箴在花厅设宴款待了时静姝。
大家说说南京的风土人情,京都的趣闻轶事,气氛很是热烈。
沈穆清望着灯光下沈箴银白的鬓角和时静姝白皙透丽的脸庞,偷偷低下了头。
吃过饭,沈穆清陪着时静姝回绿萝院,时静姝却提议去沈穆清的听雨轩歇夜。
在南京的时候,两人也常常秉烛夜谈,更何况时静姝曾经写信给她,说要到京都来看看有没有合宜的地方开个酒楼她肯定是为了这个商量自己。
沈穆清自然是欣然应允。
* * * * * *
沈穆清和时静姝一左一右斜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炕桌上瓜型羊角灯发着莹莹的光华,照着两人的脸如羊脂玉般的光洁。
沈穆清端起素净的甜白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笑道:“开酒楼的事,姐姐可有什么好点子?”
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严肃端庄,私下的时静姝是个活泼甚至有点俏皮的人。她娇笑道:“怎么?我还没有坐稳,你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问我怎么开酒楼。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些什么啊?”
沈穆清一怔。
难道时静姝猜到了时子墨信中的内容?
她不禁大汗淋漓。
时静姝见沈穆清脸色大变,已掩袖而笑:“老实交待,滕笸里的鞋是给谁做的?”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脸上却飞起两道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绯红:“胡说什么?那是受人之托做的鞋?老爷也是知道的!”
“哦!哦!哦!”时静姝一本正经地点头,眼底却满是戏谑,“原来家里人也是知道的。”
沈穆清脸上不禁热哄哄的。她强作镇定:“正当的交往,家里人自然是知道的!”
时静姝哈哈大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这件事不正当了?”
沈穆清自觉失言,脸上闪过懊恼之色。
时静姝已语带调侃:“赶明我也求求沈伯父,让你也给我做几双鞋。”
“那有什么关系?”沈穆清嘴硬道,“你说说看,是要做平底绣鞋呢?还是要做高梆的高低鞋呢?因为我没有缠脚,我屋里的丫鬟最会做鞋了。”说完,还弯腰从炕前的踏脚上拿起自己的绣鞋,“不信,姐姐看看!”
时静姝又是一阵大笑,惹得英纷撩了帘子朝内张望。
沈穆清在心底把萧飒大骂一顿。
时静姝看着沈穆清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眼中有晶莹闪烁:“穆清,你比我幸福!”
时静姝是什么人?独掌南京最大的茶场达六年之久,精明干练不在话下。如果家里没有变故,时子墨怎会无缘无故把自己这个最喜欢的孙女推到沈家来?再看时静姝目光含悲……沈穆清不由在心底长叹一声,佯装不满地道:“姐姐休要羡慕我。孰不知,我的苦恼多多!”
时静姝被她逗笑:“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苦恼?”
自己有什么苦恼?
怕哪天沈箴不在了,自己没有了保护伞?怕哪天大舍长大了,容不下这个离经逆道的姐姐?怕哪天生意失败把本钱亏完了,生活无着落……说来道去,都是对未来感到迷茫和不确定。可自己的这些苦恼,何尝不是时静姝的苦恼!
沈穆清怎么说得出口。
特别是在时静姝的担心全部变成了事实的时候时家的人不是已经弃时静姝于不顾,在时静姝为时家茶场的发展尽心尽力地奉献了六年之后……
她脸上闪过一丝彷徨。
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时静姝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又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双男子的布鞋……
她目光流转,倾身俯在炕桌上,轻轻地问沈穆清:“是不是在为那个穿鞋的人苦恼?”
没想到时静姝会这样猜测……
沈穆清不由汗颜。
时静妹看着她尴尬的样子,以为自己猜对了。掩嘴而笑:“你说给我听听……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说不定,我有办法解决你的苦恼呢?”
沈穆清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保密?”明静姝看沈穆清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穆清突然间有种回到大学时代在寝室开熄灯会的感觉……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时静姝能理解自己那些刻在了骨子里的思想……
她心念一动,把自己和萧飒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时静姝听。
时静姝嬉笑的面孔渐渐变得肃穆,就像她在为一桩关系生死的生意谈判时的表情。
“……我很喜欢他。我也知道他喜欢我……别人听了一定觉得我很傻。就是萧飒,我也没有当着他说实话……不过是一个通房而已,嫁过去后找个理头是卖是死都随自己的心意……可我就是做不到……正如老爷所说的,如果是上长辈所赐,我还可以懵着心安慰自己:那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可二姐不同。有时候,我想起她,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被主流社会所认同,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你说,如果换成了你,你会放弃争取自己既将得到的利益吗?”
沈穆清把自己的感觉和担心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也不管时静姝能不能听得懂。
在心里闷得长出了苔藓。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场合!
“不能!”时静姝看沈穆清的目光很认真,“如果是我,我不会放弃。你做了萧飒的正妻,又不让萧飒纳妾,那就是挡了她的生存的路。如果是我,但凡有一口气,都要和你斗到底。”
还是时静姝能理解自己的感受。
沈穆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我如果想手不沾血地活着,就不能嫁给萧飒……你能明白我每次看到萧飒时的那种遗憾吗?”
时静姝没有作声,好像被沈穆清的这一句话勾起了万千心绪般地发起呆来。
(姊妹们,老时间见!o(n_n)o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