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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清晨的橘黄色日光洒遍了北塞草原。
扇玉早就醒了,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上等林媛起床,也不敢托大地吩咐林媛的宫女来伺候自己更衣梳洗。
然而还没等林媛醒过来,初雪就急火火地进来,一手把林媛头上的被子掀开一手揪着林媛的胳膊把她拽起来了:“娘娘!皇上传召您去金帐呢!”扇玉在一边看着发呆,想着林娘娘这条腿是抱对了,大清早地还被皇帝叫过去,足见其隆宠。
林媛倒是迷迷糊糊地,起来随意绾了个髻,穿了平日里服侍拓跋弘时的薄蚕丝衣裳,外头罩着狐皮大氅御寒。
然而等到了拓跋弘的帐子,林媛在帐子外头竟瞧见了几位身着裘衣的蒙古贵族。她心里一咯噔,那种心虚的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只是想来在这逐鹿围场里,皇帝平日里和蒙古汗王接触地极多,也没准是为着家国大事。再想着自己当时是被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官护送回来的,和蒙古王见过面的事大约只有皇后知道……
越想越乱,林媛真觉得冤,这年头的女人实在太难混了,明明她没做什么错事,却很容易就会被扣上*的罪名。皇后是想着拿捏她的把柄,倒不像是会急着除去她,怕就怕除了皇后还有旁人也知道了这个事。后宫里勾搭外男的事最敏感,稍微做做文章可就够她喝一壶了。
重重危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林媛反倒不怕了。心一横,怕他个鬼,若真有人想借此事来害死她,见招拆招便是,她在后宫行走何时还怕过这些暗害。
迈着步子进了大帐,里头如往常一般恢弘肃穆。里头隐隐地听到男子的说话声,拓跋弘的声色一贯低沉温厚,另一人却是有着如清冽泉水一般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的稚嫩。林媛在心里想,这是哪一个部落王子吧?突然间她回想起当初在密林里的那个想想就后怕的场景,那个差一点就用刀砍杀了自己的人。
那个人的声音真的很像水……此时听来是泠泠的清脆动人,那一日却是冰冷如寒潭。林媛突然就迈不出脚去了。
她扭头就走。在密林中那一面,虽然是元烈救了她的命,但那一刀劈下来的恐怖情景还历历在目,林媛明白此人甚至比拓跋弘更狠辣。她不想再面对这个人了,更怕牵扯到名节的问题酿成大祸。
然而当林媛掀开了前厅的堆幔之时,一道冷冽的声色从背后直刺入耳:“都说中原人最讲信义,本王救你一命,不曾想你翻脸不认人!”
林媛还未从惊愕中醒悟过来,手腕竟被人拽住。她被迫回头,对上的是一双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
“你是本王所见过的最胆大又最不同寻常的女人。”元烈眯着眼睛,审视的目光近乎凌迟:“在西北密林中救下你时,本王就决定要迎娶你。你伤了本王的马,本王都没有生气,不过……你如此忘恩负义,这一点却实在可恶。”
林媛还不曾听到过如此不知廉耻的话,心头又羞又恼:“汗王!我是大秦的皇妃,如何能够被你迎娶!即便你身为蒙古汗王,也不该无礼至极……”透过内室的门扇,林媛却看到拓跋弘正挺身而立,面色阴沉地望向她。
那种骇人的神色,林媛还从没在拓跋弘脸上见过。两个男人的压迫之中,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虽然一贯胆子大,但今日可是真的怕了。她咬着牙,猛地用力去甩开元烈的手。
元烈的手掌却更加用力,几乎捏得她尖叫出声。他面色青黑,怒意密布:“你该去打听打听本王是什么人!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女人胆敢像你一样用眼睛瞪着本王!”
他说着,粗暴地扯过林媛,回身对拓跋弘行了一礼:“此女与在下虽仅有一面之缘,却令在下心动。我们蒙古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看上了的东西,便不想放过。秦皇陛下所赠与的黄金与粮草,在下愿意悉数奉还,只求换回她。”
说着又冷笑:“不过她如此不识时务,真是令本王失望。若不是看在秦皇陛下的面子上,本王一定会挖了她的眼睛。”
拓跋弘一步一步地从内室步出,缎面皂靴踩在柔软的驼毛毯子上并无半点声响,可林媛愣是被震得心跳如雷。这个被她当boss刷了近一年、给了她泼天的富贵荣宠的男人平静地开口说话,听在她耳朵里已经是乱杂杂地一片:
“……汗王真是言重了,蒙汉百年盟谊,何须计较万两黄金……说起来那十六种能够在草原上生长的植物应该很合汗王的心意,汗王襄助朕铲除了乱臣贼子,朕理应感谢汗王……”
拓跋弘口中尽是蒙汉两国的邦交大事,对林媛只字不提。林媛却不敢让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了,她猛地跪地,朝着拓跋弘深深叩头:“皇上,嫔妾是皇上的妃妾,这天下除了皇上,嫔妾绝不会侍奉第二个男人的!”
跟着汗王元烈去蒙古?开玩笑啊!那种男人绝对比拓跋弘难刷,胆大包天敢为了个女人冒犯拓跋弘,说明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性格还如此暴躁,林媛已经在算自己被他带走后能活几个月,会在几天之后被挖眼睛……尼玛啊太残暴了!
林媛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她看来,最糟糕的状况无非是自己被人陷害不贞。但可笑的是,倒是没人来陷害她,是蒙古王堂而皇之地向拓跋弘提出要求娶她!她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了!
可若是留在秦国的话……她也不知拓跋弘会不会处死她。就算不死,她也已经完了。
“皇上,皇上!”林媛膝行上前,眼中带着泪光呼喊:“若为顾全大局、顾全蒙汉邦交,嫔妾愿意和亲蒙古。听闻昔日昭君出塞,并不是做了王后,而是在两国交界的黑水河投水自尽……嫔妾承天恩,受君泽,最后为大秦殉身也是应该的。皇上且放心,嫔妾到了蒙古便会自行了断,不会令大秦皇室蒙羞……”
面上已是泪痕模糊,林媛平日里一张倾国容颜,此时看着就更为楚楚可怜。她此时可真是哭得情深意切,她要让拓跋弘知道她有多爱他,她和亲是为了他的国,自裁是为了他的情,痛哭是因为再也见不到他的遗憾与思念。虽然在事实上,她完全是在哭自己——
这倒霉催的啊!
她想好了,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就接着和命运玩下去吧!若能留在秦国最好,她做出一副大义凛然又对拓跋弘情深意重的模样,说不准能挽回事态。若拓跋弘为了稳住蒙古王把她给卖了,等她去了蒙古就天高皇帝远了,到时候再温柔小意地伺候元烈,拓跋弘能拿她怎么办?今天说的这些话元烈追究起来,就解释说是怕拓跋弘动了杀心,自保而已。就算真去了蒙古的宫廷,她使出浑身解数来,哪里就一定会被元烈给折磨死呢,说不准一样过得好。
只是她的卖力表演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拓跋弘冷哼一声,冷得渗人的目光从元烈身上刮过,又带着怒意扫了林媛一眼,最后拂袖出了殿门。
林媛呆呆地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终于跌坐了下去。
***
人算不如天算,林媛一直知道这句话。
那一日拓跋弘走后,御前的掌殿女官就过来传了旨意,道“贵仪林氏染重病”,命送往偏帐静养;又恭敬地送蒙古王出宫。
林媛从早上被皇帝传召后就再也没能回去自己的寝殿。她欲哭无泪地一个人坐在被关禁闭的地方,帐子外头立着十几个面色冷漠的太监宫女看守着,屋子里别说驼峰毯了连床都是又冷又硬的,塞北大冷的天里头就给了一个火盆以防她冻死。
她抱着身子瑟缩在墙角里,倒不是伤心绝望地哭,只是一想起这事的前因后果就忍不住砸墙泄愤,咚咚咚的声音让外头的宫女以为她想不开要上吊,几次大惊小怪地推门进来。林媛真是气啊,这事她该打死谁?皇后还是蒙古王?在林子里逃命那会儿如果她不求救就只能被烧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又成了*。恩,那群混蛋都该死!该死的皇后该死的元烈还有那该死的拓跋弘!
现在拓跋弘把她扔在这种地方,她也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他是想着真应允了蒙古王然后过两天把自己偷偷送出秦国?还是要在几日之后赐死自己?是生是死从来都只在拓跋弘一念之间,林媛可没蠢到去计算自己在拓跋弘心里的分量,她很清楚,这件事的结果如何完全看拓跋弘是更忌惮被夺妻的颜面,还是更贪图蒙汉的利益纠葛。
飞来横祸,这词用来描述她当前的处境太恰当了。来一趟逐鹿围场,把皇帝伺候好了还办成了几件大事,本以为回京城就等着升职加薪了,结果天上掉下来一个蒙古王吧唧砸脑袋上,把她砸得半死不活。
林媛想着这些砸墙砸得更起劲了。憋屈啊憋屈,就算死也不要是这种死法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