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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练武场后,朱棣直接返回内宫,准备去瞧纪汐若。路径御花园,他隔着老远便在前方的姹紫嫣红中寻得了一道清丽背影,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看着她那张绝美的侧脸,窈窕的身段,轻尘脱俗的气质……朱棣只觉一瞬被拖入梦中,恍恍惚惚,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瞧那女子与孙盛交谈了几句后,便被匆匆领走,他的故梦也跟着醒了,嘴角虽尚留有一抹笑意,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皇上。”眼尖的小顺子早就看出了端倪,悄悄地凑了过去,低声问道:“要不要奴才将人给留住?”
“不必了,走吧。”朱棣摆了摆手,随即转身,气宇轩昂地继续往前走去。
仅用了一瞬,他就变回了那位注定要承载万千霸业的帝王,一个早已抛却儿女情长的冷血君主。
如若不然,他怎配有今日大明之鼎盛?
来到坤宁宫,却发现纪汐若已等候多时,“参见皇上。”
“免礼。”朱棣笑着扶起纪汐若,拉着她的手到内阁坐下,“今日的赏花大会,皇后辛苦了。”
“臣妾能为皇上效劳,是臣妾之幸。”纪汐若微微颔首,轻声说道。
“朕听说今日有位千金曾用画引来了蝴蝶,可有此事?”
纪汐若闻言,眼底忽得划过一丝诧异,抬起头来对朱棣说道:“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灵通,这么快便知晓了。”
“是小顺子告诉朕的。”
纪汐若见朱棣眼中布满了好奇,心知无法再瞒,只能实话相告:“确实如此,是洛雨寒利用花蜜调墨,这才将蝴蝶引来的。”
“哦,没想到是纪家那位新收的义女。”朱棣点了点头,径自喃道:“想不到此女居然有如此奇才!”
“是有些才华,不过……”
见纪汐若言语吞吐,朱棣皱了皱眉,说道:“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纪汐若抬头望向朱棣,顿了一顿,方启唇道:“若论太子妃的人选,此女却是不妥。”
“为何?”朱棣挑眉问道。
“其一,洛雨寒的性子偏冷淡,不适于管制后宫。其二,她太过果敢聪慧,太子憨厚实在,怕是难以牵制。其三,这种自恃清高,又颇有才气的女子,往往很难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三妻四妾。可身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一定要母仪天下的胸襟气魄。反观洛雨寒为人高傲,却是不符。”
待将话说完,纪汐若偷偷瞄向沉默许久的朱棣,只见他冷凝着一张脸,似是有些不悦……
纪汐若抿了抿唇,立即跪了下来,“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朱棣静静地盯了纪汐若半晌,方站起身将纪汐若扶了起来,“以皇后之见,哪家的千金适合做太子妃呢?”
“以臣妾之见,张大人与谢太师家的千金皆可为太子妃的人选。”纪汐若重新入座,继续说道:“这两位姑娘不但生的秀丽,而且才华出众,性子又温婉柔顺,倘若能被选进宫,相信日后定能辅助太子,光耀我朝。”
其实纪汐若选别人,而非洛雨寒,却是有另一番心思。
若论私心,纪汐若倒是更喜欢像张馨与谢婉婷这种识时务的人。因洛雨寒曾在她面前耍心计,仅此一事便令纪汐若对她好感全无。然而于公,因近些年圣上对纪家日益壮大的权势开始有所忌惮,倘若自己再主张选洛雨寒为太子妃,只会令圣上加大对纪家的疑心。为了防范于未然,纪汐若只能选择避其锋芒,自主退让,以宽慰圣心。
“既是如此,那便选谢太师的女儿吧。”朱棣欣然地点了点头。
纪汐若望向眼底含笑的朱棣,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暗自心道:正所谓“权过造比者不祥——是遭了造化的忌,权柄越过了主子,主子便要除掉你。”这些年皇上开始重用谢太师,无非是想利用谢太师的势力去打击纪家,而皇上从中取之平衡,分而治之,好比渔翁得利。帝王之心不可估量,伴君如伴虎,果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正当纪汐若径自思忖之际,见朱棣忽然笑了笑,说道:“不过令朕没想到的是纪家居然多出这样一个女儿来。想岚儿她古灵精怪,洛雨寒内敛沉静。这两人一动一静,却是有趣的很!”
听出了朱棣的话里有话,纪汐若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得惊呼一声:“皇上!”
“若日后有机会,朕倒是想亲眼瞧瞧这位传闻中的奇女子。”留下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朱棣便带着小顺子离开了坤宁宫。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明黄背影,纪汐若额间的细眉蹙得越发得紧。待孙盛回来,只听纪汐若沉声吩咐道:“派人密切关注皇上的行踪,若皇上着人去了纪府,立即回报!”
“遵旨。”孙盛低头应道。
纪汐若缓缓走到窗前,遥望着前方那面曾困住无数后宫女人的赤红宫墙,不禁觉得这墙宛如一条源远流长的血河,无声地阻隔了她与平凡尘世,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洗尽她所有的天真。
如今皇上正值壮年,私底下早有填充后宫之念。她这些年虽也在秘密地为皇上甄选良人,以补后宫之需。然而挑选进宫的都只是“花瓶”而已,却是几辈子加起来都不足令她放在眼里之人。正所谓一如后宫深似海,因入宫年头多了,纪汐若自是清楚如何在这深宫之中保住自己的后位,甚至保护自己。但不知怎的,自打她见过洛雨寒后,内心就隐隐感到不安,只怕这洛雨寒有朝一日将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皇上未见过洛雨寒,单凭传闻便已对洛雨寒生了兴趣。若是见到本人,那岂不是……!”
正因感受到了威胁,纪汐若更加不会给洛雨寒任何可以接近皇上,甚至进宫的机会。毕竟像洛雨寒这种既长有一张倾国倾城之容,又极具聪慧的女人,令皇上不喜欢都难。
即便她是大哥的义女,也万万留不得!
深夜,纪府。
洛雨寒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两眼空洞地望着地面,心中尚留有余悸,“娘娘让奴才转告小姐八个字,‘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想着之前孙盛对自己所说的话,洛雨寒只觉一层层寒意袭至全身,令她倍感心慌。
“物极必反,慧极必伤。”洛雨寒低喃着这几个字,不由得忆起临去前纪汐若那张冰冷沉凝的面容,“花香虽香,却无法持久。一旦香味散尽,这孤花一朵怕是再难‘招蜂引蝶’了。”
“招蜂引蝶”,顾名思义暗指洛雨寒在人前“卖弄”风姿。此话既有嘲讽之意,又带着无声警告。
洛雨寒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不禁觉得今日是她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一天。几番险象环生,徘徊在生死边缘。她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赌纪汐若认定她是个“心机深重,诡计多端”的女人,赌她不会被选进宫。
论结果,她是赌赢了。然而,这差点命丧宫中的事实却仍是令她感到后怕。她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就算她表面再怎么假装镇定,她还是会害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想及此处,洛雨寒不由得叹了口气,直盼望这次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进入皇宫这个是非之地,今后再也不要让她这般费心冒险了。
“小姐。”这时,只见蕊初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在想一些事情罢了。”洛雨寒淡淡地道。
“小姐,我刚刚听阿生说纪将军方才狠狠地训了二小姐一顿呢!”蕊初走到洛雨寒的身旁,轻笑道:“二小姐也真是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偏要像男子一样舞刀弄枪的!这不,就因二小姐昨夜故意将三少爷推入水塘,冒名顶替三少爷参加武艺大会这件事,纪将军命二小姐思过三天,不得出门!”
“岚儿她可有受伤?”洛雨寒抬头问道。
“不知道。”蕊初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不过看二小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似是在生闷气。”
洛雨寒闻言,垂眸想了一会儿。片刻后,她幽幽开口道:“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哎,小姐!”没等蕊初阻拦,洛雨寒已径自走出了屋。
北苑。
小月小心翼翼地将纪晴岚身上的衣服褪下,将右肩上那一大块紫黑的淤血完整地展露出来,“小姐,这……”瞧着那可怖的伤口,小月立时红了眼眶,只感心疼不已。
纪晴岚见小月一副怔愣模样,细眉微蹙,低嗔道:“别愣着了,还不赶快给我上药?”
小月被纪晴岚这一句不安好气地话惊得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然而她刚走出门口,便见洛雨寒正迎面走来,“洛…洛小姐?”
“岚儿睡了么?”洛雨寒轻声问道。
“小姐还没睡,洛小姐找小姐有事?”小月见洛雨寒这么晚了还过来找纪晴岚,不禁感到很是奇怪。
“我听说岚儿今日好像受了伤,便过来看看她。”说罢,洛雨寒直接从小月的身侧走了过去。
纪晴岚这会儿刚将衣服拢好,便见洛雨寒突然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洛雨寒走到纪晴岚的面前,柔声道:“今日的比试,你可曾受伤?”
“没…没有!”纪晴岚闻言,猛地摇了摇头,慌道:“我堂堂纪大将军的女儿,那些个凡夫俗子怎能伤我?!”尽管如此,说话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洛雨寒见纪晴岚此刻脸色苍白,却还在她面前逞强,忍不住蹙了蹙眉,眼底有恼意一闪而过。顿了一顿,只听她说道:“没伤到就好,不过你今后可千万别再做这等冒险之事了。所谓伴君如伴虎,以后记得在圣上面前小心着些,莫要让义父义母再为你担心了。”
“你也会担心我么?”话音刚落,纪晴岚立马觉得不太对劲,不禁捂住了嘴,悄然将头低了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问洛雨寒这么一句,简直就是鬼迷心窍。然而经过了短暂的沉寂,却听面前之人轻声道:“会。”
纪晴岚闻言,心中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洛雨寒会对她说出这句话。默默将纪晴岚的表情印在眼里,洛雨寒抿了抿唇,接着道:“我想要说的便是这些,很晚了,你早点休息。”言罢,洛雨寒随即转身。
纪晴岚见状,忙抓住洛雨寒的手,急道:“别走!”
“你还有事么?”洛雨寒止步回头。
纪晴岚凝视着洛雨寒半晌,方艰难地启唇道:“我…我伤到了肩膀,你可不可以…帮我上药?”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又夹杂着几分哀求。
瞧纪晴岚此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洛雨寒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眼神更是透着无奈。
待将金疮药交给洛雨寒,小月便被纪晴岚匆匆地赶了出去。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小月心里一阵纳闷:小姐不是和洛小姐关系不好么?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变好了呢?
殊不知她二人之间产生的细微变化,正渐渐地改变着彼此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