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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一百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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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五章、拘斗室山重水复,脱牢笼柳暗花明

    .

    天气越来越暖,后来祁寒穿着衣服都觉得难受,就赤.裸着身子在屋子里乱蹿,但还是觉得无法形容的压抑、窒息、束缚。

    有一天,他将手指从窗隙中伸了出去。拼命想拗开那些坚固的木条——他想要逃出去,已经想得快要疯狂了。但那木条纹丝不动,反将他白嫩的手指拗得鲜血淋漓。他拿头去撞那窗户,但窗子分毫无损,他头上却起出大青包来,一跳一跳的痛,里面全是淤血,令他险些倒毙在窗下。

    祁寒知道,只怕这门窗还没碎,他倒先把自己撞碎了。但又实在控制不了那种冲动。

    后来的有一天,他凑在窗前深呼吸着,又一次见到了曹植。

    那孩子一身簇新的夏衣,瞅着他的方向,在哭鼻子。

    一双大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吸溜着鼻涕,小手使劲在眼上乱抹。

    祁寒看到他哭,本已麻木不仁的心脏不知怎么地,就似被针扎了一下,猛然间酸软疼痛了起来。

    他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赤红着,忽然哈哈大笑,朝着曹植喊:“……植儿,植儿……我没事,你哭得什么!”

    曹植听了,站在游廊尽头,院墙门边,放声哇哇大哭了起来。

    “傻孩子,别哭了。”祁寒嘶声安慰他,脸上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虽然曹植看不见他的脸,却听见了他嘶噶难听的笑声。

    祁寒竭力稳定自己激荡的情绪,哑声道,“你莫要哭了。等我出去了,就带你到郊外赏花去。这五月天时,赏花甚妙啊……

    “大哥!大哥……”曹植边哭边叫他。

    祁寒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就有点想笑。

    他很想说:我并不是你的大哥啊。

    但终究按捺住了,没有说出口。

    倒是背靠着窗墙,跟着曹植那嘤嘤哑哑的悲伤哭声哼唱了起来:“……艳阳天,榴花照眼。萱北乡,夜合始交。薝匐有香。锦葵开。山丹赪……”

    调子平静,异常的曼妙,但他的嗓音,却是沙哑难听的。

    曹植收了声,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眼泪却流得更加凶了。

    院门之外,日光刺目,桀骜的少年一身灰青长袍,听着低低的歌声,眼神越发黑沉安静下去。那张素净的小脸,涌动着冷厉莫名的气势,暗自握紧了拳头。

    当曹植消失在院门处,祁寒的声音立刻没了。他缓缓伸出瘦得嶙峋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夜,他再度无眠。连白日里也没能睡着。

    曹植的到来,打乱了他死寂的心绪,令他更加慌乱起来。

    朦胧之间,他又听见了蝉噪。

    明明是漆黑如稠的深夜,却还是有蝉鸣窸窣的琐碎声音。

    他如鬼一般走到窗前,斜眯起眼睛,想从那窗洞里眺望出去——看一眼久违的月色……看一眼,是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动了树影,吹醒了蝉儿,令它们发出细微的充满活力的叫声。

    他真的很想,再看一眼遍地的银色辉光。再站在自由的无边月色之下,见一次赵云挥舞银枪的模样。

    然而,他的面前,却只有阻碍他视线的窗……

    只有这门,这窗,这墙!

    那一瞬间,祁寒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咯嚓”一声爆裂开来。

    他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了。豁然一拳重击在窗木上,鲜血登时从指间迸出,温热的能量,缓缓流动释放了出来,像是寻到了什么藉以宣泄的出口。

    他不停地挥出拳去,直将拳背上砸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连痛觉都失去了。然后整个人发疯一般冲向了墙边的石头缸子,将整个脑袋猛然间埋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

    新换的一缸水,很深,很冷。

    也不知他只是用冷水清醒一下,还是作甚么其他的用处。

    .

    月亮光光照在地堂上,少年手里握着一把大锁,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门,站在那一片靡丽的月光里。

    他静静地看着屋里的那个青年。

    他最敬爱的大哥,此刻瘦削嶙峋的手骨染满了鲜血,正捂着水缸边缘,脑袋不停地自水中埋入、升起,再次埋入……

    他身上没有穿任何的衣服。

    光洁如玉的躯体上,垂坠着漆黑如墨的长发,拖在雪白的后背间,一路蜿蜒开去。发梢蔓延到了膝后窝里,遮住了他大部分的春光,但却还是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曹丕眼睛突然有点发胀,仿佛视线受到了冲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胸口间有些莫名的怪异燥热,令他喉头发紧,暗暗吞咽了一下。

    祁寒恍若未闻,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将一件散发着皂荚清香的深衣,披到了他的背上……

    祁寒转过头来,迷糊地望着眼前眉目如刀,紧皱双眉的曹丕。似乎是辨认了好半天,才高兴地喊了他一声:“丕儿。”

    曹丕听到他粗哑的嗓音,暗暗皱了皱眉,点头道:“大哥,快跟我走。”

    祁寒怔怔地,将衣服拢上。但因手法生疏,宽大的袍带系了半天也不对。曹丕只得伸出手去,半环半抱地,将他的腰带系好。也顾不得再整理衣服了,牵起祁寒的手,便往外跑。

    祁寒披散着长发,跟在曹丕身后,望着他的后脑勺,心头涌起无限的不真实感。这一路通行无阻,他们竟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荷斋,走出了相府……

    好似在做一个奇怪的美梦。

    祁寒恍恍惚惚的,带着些痴迷地看向曹丕幼小稚嫩的肩膀,突然觉得这少年的身姿,变得那么高大可靠。

    这就是那个歪倚在他手边,一脸的傲慢不驯,却十分爱黏着他,常常别过头脸色发红,说着喜欢他的孩子……

    这就是那个口口声质问他,为何瞄准射箭的法门、看书断事的心得体会,与从前大不相同,却又暗暗学习他的孩子……

    曹丕牵着他,满手心都是汗,脚步匆匆,一直将人带到街角,方才停下。

    然后,祁寒就看到了他的红马。

    “这是你的马吧?”

    曹丕今夜做下大事,心情难免激荡。颊边潮红濡满了汗水,兀自气喘吁吁,“你与父亲从徐州回程,听说这匹马就一直跟在军队后头,夜里还去厩里偷吃战马的粮草,踢咬战马。骑曹参军本欲射杀了它,但它很聪敏,总是临危逃脱……比起杀死这头良驹,将士们更想捉住他,后来就真个将它捉住了。他们说,这马总朝着你乘坐的草车昂头咴嘶……后来郭奉孝说,这是你的马。”

    祁寒抿着唇,一语不发,只是静静走了过去,上前轻轻牵起了小红马的缰绳。

    他仿佛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显得局促,又紧张。

    小红马却也聪明,并不在深夜咴嘶,惊动旁人,只是将一双水灵灵的乌溜大眼盯着祁寒,歪了歪头,尔后拿它的鬃毛往他脸上乱蹭……

    “丕儿,”祁寒粗噶的嗓音响起,双眸上蒙了一层水雾,转过头来,看着曹丕,“……你,如何做到的?”

    曹丕也回望他,不错眼,一边扶着他上了马,一边将包袱递了过去。

    “你不用管。”他道。

    “总之……我策划了很久,今日才终于得了机会下手。”

    祁寒牵起嘴角,想要朝他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只觉得连心跳都泛着假,不真实,他回不过味来。

    曹丕抿起了唇,不再说话,抬手就要往他马臀上拍。祁寒突然握住他的手,飞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动作太急,以致差点摔倒。他顾不得衣衫凌乱,一把抱住了曹丕。紧紧将人搂进怀里去,少年的脑袋才及他胸前的锁骨,祁寒便低下了头,亲昵地吻上他的发顶。

    “对不起。我还以为……以为你不如植儿……挂念我。”

    酸涩的声音,激荡的心情,祁寒难以一一述说。

    原来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他只以为曹植关心他,其实曹植所做的,比起曹丕来,只怕不得九牛一毛。丕儿在暗地里为了救他出来,一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但他做了一些什么准备,今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祁寒却是永远也无法知道了。他唯一知晓的是,有这样的一个好弟弟,将是他一生的幸运。

    曹丕轻轻“嗯”了一声,脸颊有点红,却不复以前的傲娇,只道:“大哥,我不骗你的。”

    我就算会欺骗所有人,也不会骗大哥。

    我喜爱大哥,原本就是远超曹植的。

    祁寒激动地抱住他的头,又轻吻了一阵,曹丕亦环过他过于纤细的腰身,紧紧搂住。两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已经包含了所有的感恩和情意。

    末了,曹丕眼眶红红的,咬牙望着兄长离开的背影。见那个人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了白雾茫茫的寂夜里,消失在了空荡的长街尽头。

    他决然扭过头,抱紧双臂,仿佛仍回味着兄长残存的体热余温。

    他不想一生见不到兄长,但若还如今日那般相见,便宁可一世不再见他。

    他也没有告诉祁寒,在曹植偷送食物被捉住的那天,他其实早已在曹操阶前,跪了两日两夜。曹操捉了曹植,责恼那孩子行事乖暗上不得台面,却感念着曹丕的兄弟深情,正大光明的求情,因此才额外开恩,准了曹丕的请求,派人给祁寒送去了食物。

    ——孺子情,少年意,亲爱难得久。风花会,棠棣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