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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表姐怎么样了?”皇帝慕云澜从上林苑跑马回来,连衣裳都没换,穿着一身骑马装就跑来了圣母皇太后的永福宫。
他登基已经三年了,现下是昭康三年的冬天。他跟他表姐萧家的大姑娘的萧梦真打小一块在宫中长大,表姐弟两关系一直很好。
他知道他嫡母母后皇太后的打算,无非是想让他娶了他表姐为后,保障萧家的荣光。他生母圣母皇太后一直养着他表姐,表姐满六岁后也并未出宫,而是住进了皇家的公主所,跟他那些姊妹作伴。母后不敢反抗她姑姑母后皇太后,但私底下却对他说,会让他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的。
其实他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他表姐性子顶好,娶了她也没什么。但他也知道,母后皇太后所求甚大,真到了选后的时候母后不会轻易妥协的。再说还有一直帮着他们母子的摄政王叔。
他母后虽然不愿意他被萧家辖制,对他表姐却是打心眼里喜欢,毕竟是自己抚养长大的姑娘,自然觉得她哪儿都好。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的小皇帝是很担心自己的表姐的。他听宫里的人说,表姐掉进湖里了,一直高烧不退,母后让强硬的让她进宫的。宫里的太医总比外面的大夫医术要好。
表姐性子和善,好好的回家一趟,怎么就会掉湖里去?而且还是别人家的湖里?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
这两年表姐渐渐大了,萧家也想把她接出宫去,但因为皇太后不舍,一直也没能成行。表姐只是每旬回家一次,与家人共尽天伦。萧家对于表姐的一直是教导严厉,每次表姐出门参加京中贵族世家的聚会,身边都会跟很多人。
怎么这次就大意了?这些护不住主子的奴才要来何用?皇帝眼神不善的盯着萧梦真身边的丫头,唬的那些丫头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打罚她们。
圣母皇太后萧氏,听到儿子急匆匆的声音,忙从内室出来,带着训斥的口吻,“太医正给你表姐诊治,皇帝你在这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皇帝被太后当作众人的面训斥,自然恼羞成怒,“朕是担心表姐,好好的人出宫,回来怎么就躺着回来了?萧家是怎么办事的?”
“行了,越说越过分了,你舅舅是你表姐的亲爹,能不护着她,能不着急?”太后打断皇帝话,“不过是几个小姑娘闹了矛盾,你舅舅已经闭门给人家摆脸子了,你别瞎胡闹啊!”
皇帝听这话,就知道怕是表姐被人故意推入湖中的,且那人家势一定显赫。萧家,作为皇帝的外家,镇国公府都得压下来,怕是皇叔那边的势力。两边对上了,母后和他都不好插手。罚了哪一边,都是得罪了哪一边。
能和稀泥是最好的做法。但让他不闻不问,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憋屈。
“儿子知道了。”皇帝嘴上先答应,这宫里他想知道什么,还真不是很难的事情。
“行了,也一天天大了,跟你表姐也避讳着点。”太后疲惫的扶着额头,她这儿子都十一了,还不开窍。反而是侄女梦真,看着成熟不少。这么两个人,一看就是不合适,真不知道她姑姑是怎么想的,不是瞎点鸳鸯谱么?
“今儿太傅留下的课业做完了?”太后摆摆手,让皇帝回养心殿读书。侄女这边还忙乱着,实在是没功夫收拾自己家的皮小子。
“儿子想瞧瞧表姐,太傅今儿都夸朕的字写进步了。”皇帝眼巴巴的瞧着太后,就想探视他表姐。
“你表姐还未醒来,等她无大碍了,本宫派人通知皇帝。”太后眼睛一瞪,皇帝忙不迭的点头。
“那儿子先告退了,晚上再来配母后用膳。”皇帝又瞅了眼禁闭的内殿,方不舍的走了。
皇帝回到养心殿,就派了身边的小路子去打探消息。比起杨忠,激灵的小路子更能讨皇帝的欢心。
小路子在宫中自然有他探听下消失的渠道,不多时就把皇帝想知道的都打探了出来。
原来萧大姑娘是跟京中有名的刁蛮丫头对上了,可怜的大姑娘,一向是温有礼的性子,何曾见过那样刁蛮的人?可不就吃亏了。
说来跟大姑娘对上的那人,家世确实如皇帝猜测的那边显赫。欧阳家的那位嫡出小姐,是欧阳大将军的幼女,将军夫人在三十岁上得了她,自然对她宠溺异常。家中父亲不在,兄长也比这小姐大很多,全家都宠,再加上一个无子的摄政王宠着,自然就宠出了刁蛮霸道的性子。在玉京贵女中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这次因为陆家小姐不懂事挑衅她,她就把人家丢到水里教训,陈家小姐跪着求情都不行。还是大姑娘心善管了这闲事,才把那陆家小姐救了上来。欧阳家大小姐自然不依不饶,推搡间把大姑娘推下了水。
大姑娘这些日子本就有些身子不适,这样子直接高烧不起了。太后才把她接回宫诊治。
皇帝听完了小路子的话,却并没有义愤填膺,他淡淡的打量了小路子一眼,轻飘飘的问道,“陆家小姐如何挑衅的?”
小路子心里一咯噔,坏了,忘记这位爷最喜欢的就是特立独行的,最讨厌的就是无事生非,以及多管闲事的。
别看他在圣母皇太后面前紧张大姑娘,但实际上,他更关心的是大姑娘身后的萧家和摄政王身后的势力。
皇帝自小就被母后皇太后教导,性子多疑,且阴晴不定。自己跟在他身边伺候,自然比别人明白皇帝忌讳什么。
他让自己打探消息,可自己未辩明真伪就一股脑的告诉了他,就是无用的表现。
小路子也有一点好,就是能摸清楚主子的底线,“奴才知错,奴才甘愿受罚,奴才这就再派人去打探,必定了解详细。”
“起来了,原也不是为了给他们这些姑娘断案的,打探详细就算了。下次再让朕知道,你这么单蠢的,就自己去行慎司领罚。”皇帝示意小路子起来伺候笔墨。
小路子心里嘘出口长气,手脚麻利的起身给皇帝磨墨。心里却是记住了这位欧阳家的大小姐。
彼时他跟他主子都没有料到,就在几日后,他就见到了推萧大姑娘入水的凶手,还对对方影响那么深刻。
而这位特立独行的欧阳家大小姐,来日成了他家主子的第一位皇后,成了他家主子年少时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几日后,摄政王妃亲自带着欧阳蕊馨入宫请罪。说起来也怪,圣母皇太后的性子,执拗起来,连母后皇太后都犟不过她。独独对着这位弟媳妇,对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妻子,硬气不起来。
她往常不太爱宣召摄政王妃入宫,但王妃入宫拜见她求她办事,也多半不会拒绝。
这次虽然萧梦真吃了大亏,但一来是欧阳大小家背后有摄政王撑腰,二来,是摄政王妃亲自登门道歉。是以皇太后还是答应了,帮着萧家和欧阳家从中转圜。对着害侄女入手的欧阳大小姐,也没有为难。
倒是同去的摄政王妃看不过去,同着皇太后的面,把欧阳家大小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欧阳家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狠的训斥过她,自然不高兴。她强忍着泪意,被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带去宫里玩耍。
她是第一次入宫,太后也是好意,让人带着她逛下宫里的景色。她哪有心情闲逛,只觉得心里堵的慌,就让那宫女领她去跑马的地方,想把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
她虽然刁蛮,却不愚蠢。
先前在气头上,是不知道那人是萧梦真,才犯下大错。再说萧梦真被那几个算计而不自知,本身也有错,自己给她长个教训不也正好么?之后她都上门赔罪了,她家却不依不饶。哪有小姑娘家玩闹,迁怒家里大人的?
她姨妈这次同着太后又骂她,她虽然生气,却也知道宫里不能胡来,因此还知道要到马场才能摔鞭子。
那宫女也是个小宫女,看她那么生气,自然不敢劝阻,把她带到了上林苑。
只见欧阳家的大小姐,从马厩里随便牵了匹烈马,再从腰间一把抽出她的软鞭,干脆利落的跳上马去。
上林苑的马大多温驯,但也有那有野性的。而欧阳大小姐不巧,就是调了匹烈性子的马,马上的很快就被马甩下了马背。
身边的人惊呼,还没等人去救她。这位瞧着娇小的贵女,就又飞身上马,手中的鞭子不留情面的想马背上抽去,一手死死的抱住马头,防止这马再次把她甩下去。
“畜生安敢伤吾!今日你不服我,我有的是手段将你驯服。铁鞭、铁锤、匕首,方法多的是。方才用软鞭子抽打你不服,那咱们就换铁鞭;用铁鞭打你再不服,就用铁锤接着锤你;还不服,我就用匕首杀了你。我知道你听的懂,想试试么”她低声呵斥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坚毅。
之后欧阳大姑娘松开抱着马头的手,另一手依然拽进缰绳,再伸手拿下方才叼在嘴里的软鞭,把软鞭子从空中划过,下大力气抽打马臀。方才还桀骜不驯的马儿,发出被抽打疼痛的的撕叫声。但再也不敢把身上的女孩抛下马背,也再也不敢不听她得话,乖乖的驼着她在马场上跑。
“好,好一个铁鞭、铁锤、匕首。姑娘好法子,驯服了这匹烈马。”不知何时,站在场外的玄衣少年,举起马鞭轻轻扣掌道。
对于一般姑娘而言,见到陌生男子刚当害羞,知道避讳。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欧阳家大姑娘可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不仅仅不避,还边跑马边拉长了声音问,“你叫什么?你穿红色很好看。本姑娘准了你穿了,不抽你了。”
本就是霸道至极的话,却叫这玄衣少年哈哈大笑,觉得这姑娘霸道的可爱。尤其是方才见她驯马的手段,知道这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遂在身后的人想要开口训斥的时候用眼神警告,借着朗声道,“云澜,你可以叫我澜哥。”
“你要一起么?”少女养着马鞭,声音清脆的邀请。
“好,那就陪姑娘玩一会。”玄衣少年牵过身边的白马,翻身上马,进入马场。
两道红色身影,迎着北风,再马场上追逐,倒也跑的尽兴。
跑累了下马休息的时候,玄衣少年云澜更是把少女一把从马上抱了下来。欧阳大姑娘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两人牵着马,顺着上林苑溜着。身后伺候的人远远的跟着,不多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就寻了来。
欧阳大小姐远远的看着大宫女惊恐的眼神,恶意的一笑,拉过玄衣少年,再他脸上飞速的啄了一口,再他耳边悄悄道,“我知道你就是皇帝,我叫欧阳蕊馨,记住了!”
皇帝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身边的红衣少女早已经跟着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走了一小段距离。
皇帝翻身上马,冲出上林苑,追上那人,用马鞭一圈,把她的腰勾住,勾上马来,“朕叫慕云澜,记住朕的名字。”
“澜哥”对着跪在地上却不敢劝阻的那些人,欧阳蕊馨笑着道,“你是打算在宫内骑马乱闯么?被太后知道了,可是会罚我的。”
皇帝放开缠绕在她腰间的鞭子,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对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今日之事不许在母后面亲啊多嘴,让朕知道,有你们好看!”
身前一空,原来是坐在马上的少女自己跳下了马。她穿着一身红衣,仰着脸,看着马上的皇帝,“云澜,我能经常入宫来找你么?”
“朕,等着你下回入宫!”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红衣少女明亮的杏核眼,调转马头,背对着她挥着马鞭再见。
“好,下回见!”少女大声道,接着转身抬脚就走,并不回头。
马上背对着她的皇帝,却扭头看她离开的背影。梅花飘零中,她一身红衣,似浴火凤凰般耀眼。
等她转过弯不见,他才回过神来,一挥鞭子抽到马臀上,向上林苑方向驶去。
深冬的季节,几片梅花飘落在他的肩头,他伸手捡起沾在衣上的梅花,又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张并不惊艳的脸,和那双美丽的杏核眼。
有时候心动,只需要一眼的时光。只一眼,我就记住你别样动人心弦的模样。
多年以后,当青梅枯萎,竹马渐老,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曾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