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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都城内。
沈满耷拉着脑袋一蹶不振地从某字号当铺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想着她方才交出的凤麟小佩。投在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沈满的头顶好像罩了一层乌云。
这凤麟小佩,可是她亲爹给的见面礼,就这么被唐玖月这个家伙给套进去了。就算是当了要去贿赂大门监,也应当先装进自己的腰包才对,但是唐玖月却直接朝老板要了钱,当着沈满的面就装进她自己的钱袋。
沈满还以为唐玖月从来没有钱袋,从来都是青柠掌握财政大权,但见着唐玖月腰上挂着的那略显浮夸的用金丝绣着一只野鸭的钱袋,她收回了之前对于唐玖月“视钱财如粪土”的出尘超凡印象。
此刻沈满更觉得,这梦里的唐玖月实际上是个劫匪,性情也可能和丁枫一样,与梦外截然不同。但她也说不上究竟是更喜欢梦里的这个还是现实中的那个,只要是唐玖月,她都挺喜欢。
见着就喜,不见就悲。
随后从当铺出来的唐玖月钱包自然鼓鼓的,趾高气扬地立在她的身边。衣袂轻飘,风光霁月。淡淡瞥了眼陷入无底黑洞深渊的沈满,然后领路在前,“走罢,我们去太阁见你的朋友。”
两个人避过最热闹的街市,走的是都城里最荒凉僻静也是住官员最多的街道。沈满见渐渐靠近自己在都城的住处了,才忽然拍着脑门道,“我把他们忘记在酒楼了!”
她先前被锁在门外一次,淋了雨,也遇见了丁枫。今日在酒楼里丢下连依等人,到现在也未见他们回来,如今人更是无处可寻,未免有些担心。
“你还有朋友在都城?”唐玖月问。
“嗯,还有几个朋友在。”沈满心想此刻不是考虑他们的时候,眼前最要紧的,就是去太阁见真正的唐玖月。
“前面那个趴在石狮子边上的男子,该不会就是你的朋友吧?”唐玖月抬了抬下巴,示意沈满往前看。
沈满循着她所暗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来过的叶府门前,正有一个青年男子扒着红漆的门柱踮脚望门缝里面望。举止猥琐、形容卑鄙。
那男子书生打扮,发髻整齐,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沈满初见他的时候还是温雅有礼的翩翩公子,此刻却成了一个在人家门前窥视的斯文败类。
“唐姑娘稍等,我去和朋友打声招呼。”沈满尴尬着打了招呼走了过去,丁枫还在门前,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丁公子……”沈满在他背后幽幽地道,“你为何在人家府前偷窥?”
丁枫被吓着实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回头见是沈满,发红的俊脸稍微变得平和了一些。
“原来是师傅您老人家啊……”
“都说了别叫我师傅。”沈满急道。
丁枫这才注意到附近还站了一个女子,那人亭亭玉立,看站姿便觉得气势十足。且那对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睛,正丝毫不避地直视自己。那对慑人的眼睛好像会衍生出许多细密的丝线一般,在千丝万缕之间可看透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那是何人?”丁枫的神情变得严肃,眼睛正盯着唐玖月。
“她是我请来的帮手,”沈满道,“她有法子直接带我去见邹衍大门监。”
“什么法子?”
沈满眼珠子一转,道,“走后门。”
“啊?”丁枫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怔道,“走后门?邹衍大门监会吃这套?”
“应该吧,暂且试试。”沈满张望四周问,“连依和小李爷呢,他们去哪里了?”小李爷那个守财奴身上应当还有不少的金叶子,若是要贿赂邹衍,身上的钱财自然是多多益善。唐玖月已经使了法子让小李爷言听计从,此刻不打劫小李爷更待何时。
丁枫道,“下了酒楼就各自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往城外去了。”
“城外?”沈满诧异,“我刚从城外回来,没有遇见他们。他们去城外找我?”
“城外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丁枫皱着眉头思索,“许多人都往城外跑。”
沈满想了想问,“他们都往外跑了为何你留在这里?”
丁枫俊白的脸又带上了一层诡异的红晕,“这间宅子原本空置已久,近来住了新进城的一家。可是据我观察,这宅子里不干净,风水走向有问题。怕这家人不知道此事,故而……”
“既然你好心想帮人家看风水,为何不敲门问询,反而站在门外鬼鬼祟祟?”
丁枫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是一介考生,平日里在街头摆摊测字为生。像这条街上住着的人家,都是官员贵胄门户,家中自然都有内定的阴影师看风水,不会平白无故的请我这种人……”
沈满心念一动,有些可怜丁枫。想他一介寒门士子,在京都备受冷落,无亲无故能混到如此地步也是不容易。
按照发展,丁枫应当会进入叶府替他们改动风水。但是——
“这里的风水的确有问题,”唐玖月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吓了沈满一跳。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丁枫面前道,“你拿着这封信,里面的人自会接待你。改动风水之后,你可向他们索要费用,只要合理,他们都会给你。”
她说完这通话之后,也不管丁枫和沈满如何反应,就穿过了二人继续往前走去。沈满见她离开,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是举棋不定该去哪边。咬了咬牙一跺脚,对丁枫道,“你就按照那位姑娘所说的办,必定会如你所愿。”
匆匆交代好丁枫,沈满又急忙追上了唐玖月。
“信里写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唐玖月轻轻的吐出一句话,“那是一封荐信,落款宁松鹤。”
沈满心头一阵猛跳。宁松鹤!就是她从未见过面的舅舅!宁松鹤当年猝死,宁相府中人对此事从来绝口不提,他的死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相府每个人的头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再后来,宁相府的长孙宁旭也意外去世…….
“你怎么会有宁松鹤的推荐信?”
唐玖月淡淡道,“那是假的。”
沈满嗔目结舌,石化当场。“假的?”
唐玖月挑起一边的眉毛,模样煞是好看,安慰沈满道,“你放心,就算是宁松鹤本人也看不出那是仿的。”
沈满腹谤道,“看得出看不出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竟将这样一封有问题的信交给了丁枫……若是那一根筋的家伙捧着鸡毛当令箭,还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麻烦……”
太阁。
玉阶之下的守卫果然没有为难唐玖月,唐玖月领着沈满徒步上了太阁之前那长长的玉阶。走到半途,唐玖月忽然停了下来。沈满从后面仰望着她,担忧道,“怎么了?”
能让唐玖月停下来踟蹰,莫非前方有什么危险?
唐玖月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回头道,“没事,只是有点喘。”
沈满,“……”
结果还是沈满连拉带拽地拖着这位未来大门监上了玉阶,来到了太阁那熟悉的八大扇红漆面的大门之前。这八面大门只开了中间两面,照例守着那如花似玉的太阁侍女。
沈满看着她们,心想着原来太阁挑选美貌女子来当侍女不是唐玖月的特殊癖好,而是历来就有的习俗。这一点她倒是有点误会唐大门监了。
“我听说太阁之前有个阵法,除了大门监允准的人之外几乎无人可破,为何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那传闻中的阵法?”沈满张望四处问。
唐玖月借着沈满之力上了最厌烦的玉阶,眼下正思索若是以后住在这里该怎样改造这里才能使得爬玉阶这回事轻松一些。忽然听见了沈满发问,将头一歪看着沈满回道,“那阵法我们已然破了,破了的阵法自然看不见。”
沈满惊呆,“我们何时破了阵法?”
按照小李爷和连依的说法,这阵法绝妙,怎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她们破了?沈满甚至没发觉它的存在,也没见唐玖月怎么费心,难道这阵法就是个幌子,形同虚设?
唐玖月颠了颠腰上的钱袋,钱袋里发出赏心悦耳的金属撞击声。
“此阵困道不困人,畏金不畏木火土。”
沈满稍一思索,眼眸一亮道,“你是说,越是想用阴阳道术来解开此阵的人越是解不开此阵。”
唐玖月一颔首。
沈满微微一笑道,“但是你这后半句话我就不甚明白了。”
唐玖月无奈道,“凡是有点家底的阴阳道学子,身上必然会有一两件辟邪之物,像你身上挂着的凤麟小佩就是其中之一。我将你的小佩当了,一就是它会引起此阵的阵法启动,而是因为此阵唯有用金钱可破,你携带的钱财越多,那么此阵威力就越弱……”
沈满仰头望着太阁朱漆的大门,不无感慨,“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名师出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