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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忧心王金锁这畜生趁着她不在家来欺负小叶子,于是便提前找到秦大娘跟她说了一声,假使王金锁真的如此不要脸面,到时请她们好歹帮护一下小叶子,秦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听说这王家的竟然还敢找上门,嘴里王八羔子的乱骂了一通,她儿子在县衙当差,别的不说,这几个寡义廉耻的混账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且说王金锁这边,那日他没从顾三娘手里借到钱,回去后王金锁家的跟他大吵了一架,如今家里钱财耗尽,乡下的地也卖得差不多,大柱的病还是没有一丝起色,便是日后腿疾医好了,家里都快败完了,他们这一家几口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呢?
在这县城里,每日花钱似流水,为了省钱,他们一家三口只敢住在客栈的大通铺,前几日,店家不知听谁说大柱腿上的疮会传染,唬得客栈再也不肯收容他们,而今逼得他们只能住在县城外面的一间破庙里,就是住破庙,他们三不五时也要受一群乞丐欺负。
大柱久病不愈,脾气变得越发阴晴不定,每日除了哀嚎就是骂娘,就是王金锁他们夫妇两人也备受折磨,那日争吵时王金锁急了,就破罐破摔的说不治病了,要带着大柱回乡下去任他自生自灭,王金锁家的自然是不肯,这银钱花了不少,要是带回去,岂不是折了钱财又保不住人?那王金锁就怪她肚子不争气,她要是多生几个哥儿,他又怎会把钱财全用在大柱身上,又何至于逼得他们到这步田地。
今日一大早,王金锁家的摸着手里仅剩的几个铜板,她翻来倒去连数了几遍,这钱连药渣都买不到,要是再弄不到钱,他们就真的只能带着大柱回牛头屯去了。
“当家的,你再去找找顾三娘罢,兴许她就借了呢。”王金锁家的推了推靠在火边歇息的汉子说道。
王金锁背过身去,他把手套在袖桐里,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那日他险些被金氏绣庄里的伙计打出来了,他可不去触那个霉头,便是用脚趾头来想,也能猜得出来顾三娘不会借钱给他们。
王金锁家的想了一想,心里生出了个主意,她说:“咱们不往她当差的绣庄去,等会子就守在她家门口,等到她回来了,咱们只管先温言软语的劝几句,她要是不识好歹,就拿些大道理去压她,若是能要到钱,那自是再好不过,实在要不到钱,我也要去跟她干一架,总之决计不让她好过。”
说到最后,王金锁家的脸上的神情已带了狠色,她想着,凭甚么顾三娘死了男人被赶出家门还能活得好好的,反倒是自家的,就这么个独苗也眼瞅着要不行了,她要是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听了他媳妇儿的话,王金锁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这法子能行吗?”
王金锁家的冷哼了一声,她看着王金锁,说道:“那日受的气,你难不成就想这么白白算了?”
王金锁见此,坐起来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他在这县城里,受尽了别人的白眼,这姓顾的小娼妇也敢让他受气,要是不好生治治她,他就不是个男人。
“成,那咱们就去找她,要是不给钱,就说她偷养汉子,只要把她名声搞臭,看谁还敢帮她。”这两口子商量了大半日,王金锁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说道:“可要是这小娼妇真的去报官,那咱们该咋办?”
王金锁家的想了一想,说道:“不怕,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县城无依无靠的,哪里就敢去告官,多半就是吓唬咱们的。”
王金锁一听有道理,他拍着大腿,嘴里骂道:“我说小娼妇哪里就敢这么大的胆子,照你这么一说,还非得去找找她的晦气。”
王家夫妇俩人一拍即合,那王金锁家的眼见时辰不早,就喊醒了她儿子大柱,大柱卷着一床破棉被睡得正香,他不耐烦的说道:“昨夜腿疼了一晚,我这刚刚眯上眼,又叫我做甚么。”
顿了一顿,他又逼问道:“还有,你们可弄来了银子没有?要是再不给我用药,我这腿可就废了,日后你们老了指望谁去?”
王金锁火了,他见大柱丝毫不体谅他们的苦心,忍不住嘴里回骂一句:“你个小娘养的,我哪里还敢指着你来养老,要不是你得了这怪病,咱家的家底又怎会尽数被掏空?”
那大柱也怕惹恼了他爹,他爹真的不给他治病了,于是便张嘴干嚎,王金锁家的急得直跺脚,她说道:“这不是想法子给你弄钱去了么,老娘还没死呢,用不着你来哭丧。”
大柱的干嚎声渐渐停了下来,他问他娘:“你往哪儿去弄钱,不是说三婶不肯借钱给咱们么?”
王金锁家的安慰道:“你放心,我和你爹一准儿会给你弄到治病钱来。”
大柱狐疑的看着他爹娘,质疑道:“你们不会是想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跑走吧?”
“放你娘的屁!”王金锁忍无可忍的朝着大柱身上踹了一脚,那大柱又开始嚎了起来,王金锁家的气极,心里十分后悔先前把哥儿给惯坏了,只是终归是自己的亲骨肉,便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忍心看着他变成个瘸腿。
“你要是嚎下去,我和你爹可真走了!”王金锁家的沉着脸说道。
大柱的嚎声立时停了下来,他抓着他娘的手,哀求着说道:“娘,你别不管我,我保证日后绝不再惹你动怒,等我的腿好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这两口子见了大柱可怜的样子,顿时又软下心肠,王金锁家的对他说道:“放心罢,娘一定想法子给你治病。”
在大柱殷殷的眼神中,王金锁他们夫妇俩人出了破庙,等摸到县城时已到了正午时分,集市上买卖吆喝声不绝于耳,他俩一整日水米不沾牙,这会子闻到吃食的香味,肚子越发唱起空城计,只是手里无银,就是再饿也只能硬撑着。
“当家的,咱们走罢。”王金锁家的说道。
王金锁像是没听到似的,他盯着一个炸油饼的摊子,咽了一口口水,朝着她媳妇儿伸出手说道:“拿钱出来我去买个油饼垫垫肚子。”
县城里一个油饼要花三文钱,王金锁家的可不舍得花这个钱,她死死捂着口袋,说道:“咱们身上就剩这几个铜板了,要是用完了,还拿甚么去给大柱买药。”
那王金锁想也不想,重重的朝着她身上捶了一拳,骂骂咧咧的说道:“等到跟小娼妇拿到钱,不就啥都有了嘛。”
王金锁家的咬着嘴唇,她见当家的一脸凶相,哆哆嗦嗦的要从口袋里莫出三文钱,谁知王金锁却一把全都抢过来,而后理也不理她就朝着油饼摊子走去,王金锁家追在后面说道:“只买一个咱们分着吃。”
那王金锁也不知听都没有,他买了一个油饼后,就自顾自的往嘴里塞,还不等王金锁家的开口,那个油饼就已吞到他的肚子里,王金锁家的怔怔的看着他,不知怎的,就觉得身子像是掉进冰窟窿里似的。
在整个牛头屯里,王金锁家的向来自视甚高,她娘家兄弟好几个,在乡下不说过得顶好,但也不算太差,故此她总是瞧不起顾三娘,不曾想顾三娘凭着一手刺绣的手艺,不过三五年,就赚钱盖房买地,眼看她家日子过好了,王金锁家的心里开始不平。
后来,顾三娘她男人死了,王金锁家的又得意起来,就是手艺再好又如何呢,连个哥儿都没生下来,家产还不是归他们平分了,哪知好景不长,她的大柱生了怪病,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顾三娘没被逼死,还仍旧带着闺女活得好好的,而今家里败了,大柱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好,就是她男人也这般靠不住,两下相比,她早已没有轻视顾三娘的资本了。
“磨磨蹭蹭的干啥呢,还不快走!”王金锁朝着她吼了一句。
王金锁家的咬了咬牙,又赶紧跟上去。
顾三娘住的那条巷子离集市不远,他们到了秦家大院,并不敢冒然上去敲门,先前王金锁已打听过,顾三娘在这里租住了六七年,这院子里除了主家,还住着一个外乡来的举人老爷,那举人老爷他们倒不怕,虽说是有功名在身,不过既是穷到跟人合租,想来也就是一个没有多大用处的书生罢了,就怕这姓秦的屋主,要是他们多管闲事,那就不大妙了。
离着顾三娘下工的时辰还早得很,王金锁和王金锁家的躲在巷口的大树后面守着。
这边秦家大院,自打天冷后,沈拙的学堂就只上半日课,今日他送走学生后,小叶子带着御哥儿往主屋里去看秦家小哥儿了,沈拙把这几日日常用的渣滓和草灰包好送到巷口,经过巷口那棵大榕树时,有一对夫妇模样儿的人悄悄打量着他,沈拙起初还不曾放在心上,只是等他来回送了几趟渣滓,这两人仍旧等在那里。
沈拙原本准备回屋,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他望着这两人,问道:“我见你们一直朝着我那院子里张望,你们可是要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