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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焱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为一场屠杀。
空中那个火红的朱雀虚影,强大得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每一道火焰喷出,都能将半里内的一切化为飞灰,溥家家臣结成法阵,刚刚祭出一个水罩,就被淹没在了耀眼的火焰之中,法阵中的五人全部化为焦炭。
而最致命的,并不是朱雀阵法。而是在朱雀阵法的掩护下正在人群中进行屠杀的那两个人。
这两人的打法全然不同,穿青衣的那个身法极度灵活,一对风雷翼倒像是长在背上一样,看似实力并不惊人,实则下手又快又狠,尤其是那把铁扇,分分合合,每一片扇页都如同灵品飞剑一般锋利,攻守皆备,好在他并不会剑阵,否则还要更难对付一点。
另外一个黑衣少年,身形快得如同鬼魅,前前后后杀了近十人,竟然无一人看清他面孔,连他衣角也摸不到,好不容易围住他逼到死角,他竟然召出一柄玄晶飞剑,一招剑招迅如闪电,剑意锋利得让人窒息,众人回过神来时,山谷口的地面竟然被他硬生生劈成一道半丈宽的巨大裂缝,地上躺满了断胳膊断腿的人。
就算浦焱再垂涎山谷中的宝藏,心中也不得不萌生了些许退意。
但是宗庆的一句话浇熄了他心中的惧意。
“浦少爷,我们可以先杀那个阵法师,”他附在宗庆耳边支招:“这阵法师不过凝脉期,就在阵法上有这等造诣,平时一定疏于道法修炼。浦少爷,你手下不是有一队杀手吗,让他们从山谷侧翼潜入,刺杀了那个阵法师,这两人就不足为惧了。”
其实他的话确实切中了林涵他们的命门,虽然纪骜和晏飞文都是标准的杀手,但是如果没有朱雀大阵的掩护,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掉这么多人,还把这么大一支队伍阻挡在山谷之外。
浦焱迟疑了一下。
这支杀手小队是浦氏为他组建的一支护卫队,与其说是杀手,更不如说的死士。为了这次仙缘大会,浦氏已经筹备了十年之久,西境动荡这么多年,亟需一股强大的力量来整合西境各族,夺回西境在整个五大宗派中的席位。浦氏这些年渐渐有了崛起的势头,而他身为浦氏的继承人,自然要在仙缘大会上斩露头角,最好能够得到罗浮山的支持,被收为弟子。为此浦氏不仅提前十年为他打造了这一小队凝脉期死士,还为他准备了这块离火佩,能够感应到附近百里内的绝世宝物。
这山谷中有宝物,又只有三人镇守,实在是难得的机遇。虽然目前遇到了一点阻碍,但是能进入仙缘大会的,谁会没有一点手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浦焱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直接召来杀手小队的首领。
“阿五,你带领队伍,从山谷两翼潜入,找到那个阵法师,提头来见我。”浦焱被这一次的损兵折将逼出了西境人骨子里的匪气,眼中满是杀气。
叫做阿五的黑衣人答应一声,隐入了夜色中。
在满天的朱雀火光和纵横剑气中,几个黑影缓缓从山谷两翼潜入了山谷中。
晏飞文青衣飞舞,轻巧躲开一道横劈过来的剑气,身形在空中一拧,骤然转身,那十片沾满鲜血的铁扇扇页如同蜂群一般在他身体周围旋转,发出让人心悸的嗡鸣声,剑气凛然,将擦身而过的一个浦氏家臣手臂斩得粉碎。
纪骜在地上杀掉一人,踩着尸体一跃而起,背后银色的风雷翼瞬间展开,冲出了周围人的包围圈,与晏飞文错身而过。
“我杀了十三人。”晏飞文笑意盈盈地告诉他,那些铁扇扇页上鲜血尚未凝固,衬着他一身青衣,分外鲜艳。
“十七。”纪骜冷冷地告诉他,他悬在空中,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有人不见了,他们去杀林涵了。”
“我回去保护林涵吧。”晏飞文提议:“你留在这杀完了人,然后快去跟我们汇合。”
“不,我去。”纪骜说完,不容置否地转身飞向了林涵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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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涵其实察觉到了有人来刺杀自己的。
但是他现在不能放下阵法,山谷外的局势看起来是他们占领上风,但是他们只有三个人,一旦有一人退出,就会实力大降,对方看似凄惨,其实真正的核心还在观望,自己如果放下阵法去对付这些人,无异于让纪骜他们全部置身于危险中。
他只能分出一缕细细的灵识来打开腰间的葫芦,把两个小药灵放了出来。
他的灵识都在支持阵法,即使分出一缕来祭起防御法宝,也不过杯水车薪,不足以抵挡杀手。
“娘……哥哥,”小灵被他小小地揍了一顿之后,已经不得不改口了:“这是什么?”
她问的是被林涵倒出来的那些防御法宝。有水灵珠、金翎舟、还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璧。
“这是防御法宝,你们选几样,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他怕吓到小孩子,语气还尽力平和:“有坏人要来抢东西,你们别怕,哥哥现在没法保护你们,要靠你们自己。”
“那阿爹呢?”小灵虽然很怕纪骜,但心里却坚信纪骜是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林涵无意间就被她降了一辈,成了纪骜的儿子,无奈地笑道:“纪骜哥哥去外面打坏人了,我们至少要撑到他回来……”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山谷左翼有许多人已经侵入了。
两个小药灵全然不懂什么是法宝,摸索了半天,小灵总算触发了水灵珠,一道水幕出现在空中,三伏青的小药灵摸不清状况,凑过去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
空中的朱雀虚影无奈调转了头,朝山谷左翼喷出一道火焰。然而那些黑衣人已经逃出了火焰的范围,一路朝林涵直冲而来。
林涵维持阵法已经耗尽全力,看着脚边仍然在好奇研究水灵珠的小灵,咬了咬牙,又分出一缕灵识来,试图祭起一件法宝。
然而祭起法宝的瞬间,他脑中一阵剧痛,连空中的朱雀虚影也险些崩溃,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将林涵团团包围在其中。
别说林涵现在正在操纵阵法,就算是没有阵法,他也未必能打得过这么多擅长刺杀的凝脉期巅峰杀手。
“这谷中果然有宝贝,竟然还有两棵仙品药草!”其中一个黑衣人笑道:“五哥,等杀了这个阵法师,少爷见到这两棵药草,一定高兴。”
“别磨蹭,杀人要紧。”
黑衣人怕伤到药草,直接抛出一种寒光闪闪的套索来,眼看着套索就要勒到林涵身上,地上的小灵却豁然站了起来。
“坏人!”她指着那些黑衣人,小脸上满是愤怒:“不准你们抓我娘亲。”
黑衣人哪里怕她,套索直接兜头套下,各自的飞剑也已经出鞘。
然而就在这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空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不像正常的香味,倒像是碾碎了满地花瓣一般,浓烈得让人窒息,草地之上,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孩背后现出一道粉色虚影,万千精致花瓣缓缓旋转,精妙绝伦。然后瞬间爆裂开来,无数粉色花瓣如同利箭一般射出,连山谷中的夜风似乎也被这狂暴气息卷得粉碎。
黑衣人纷纷祭出性命攸关的防具,还是被花瓣击得倒飞出去。
就在小灵耗光了力气缓缓倒下的时候,一道清瘦黑影出现在了山谷中。
“纪骜!”林涵喜出望外。
纪骜刚出现就直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衣人,一剑将他劈开,沐浴着血雾,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穿行在人群中,其他黑衣人还来不及起身,就被杀得七零八落。他身上杀意浓重,连林涵叫他也没有回应,直至杀光最后一人,还提着剑站在血污中。
好在晏飞文很快回来了。
“对面撤了!但是我们也得走了,很多人在朝这边赶!”他自己一身青衣下摆上都在滴着血,还是被纪骜造成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这也太残忍了点,纪骜,林涵没受伤吧?”
“我没事,”林涵连忙拎起两个小药灵塞进葫芦里:“我们快走吧。”
他后面那句话是对纪骜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握住了纪骜的手,在他掌心捏了一下。纪骜似乎直到这时才刚刚回过神来,迟疑地看了林涵一眼,他身上的杀气尚未褪尽,脸边还溅着不知道是谁的一道血迹,看着他的眼神却像个孩子。
“好了,别在这刺我的眼了。”晏飞文笑眯眯地展开风雷翼:“我们快走吧。”
林涵驾起金翎舟追上了他:“这是山谷收来的药草和八棱木,我们一人一份,等会也许要分开逃,你先拿着。”
晏飞文怔了一下。
“好吧,就当是额外的酬劳好了。”他笑着接了过去,然而下一刻笑意就停滞了下来。
山谷上空,有一张金色的巨网缓缓张开,材质和颜色都像极了纪骜和晏飞文最怕的东西——捆仙绳!
“还是叶孤山师兄速度最快!”一道娇俏的声音在山谷外响了起来,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蓬巨大的绿雾,覆盖了整个山谷的上空,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三人细看才发现不是绿雾,而是无数的绿色飞蚊,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笼罩住山谷上空的巨网,所过之处,所有树木花草全部荒芜。
“唉,就你们罗浮和南瑶岛的人厉害,我接到我弟的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这个说话的声音让晏飞文的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那声音异常阴冷,十分吓人,让人不寒而栗。
“是宗颜!他是宗庆的同胞兄弟,刚刚宗庆就混在浦氏的那堆人里面,是他传递了消息。”晏飞文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使拘仙网的是罗浮山的亲传弟子叶孤山,放毒蚊的是南瑶岛的蓝染!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有和纪骜一战的实力!”
林涵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反而是纪骜脸上开始露出战意。
“那我们怎么办?”林涵无奈地问道。
“逃吧!”晏飞文指了指山谷深处:“潭水里肯定有暗道可以游出去,你们先走,我殿后。”
“你可以吗?”林涵有些犹豫,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早已经把晏飞文当做朋友,自然希望三个人都能全身而退:“不要逞强,大不了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你太看得起我了。”晏飞文脸上又露出笑意来:“我可不会收了你一点东西就为了你们连命都不要了,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逃命的本事我有得是,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林涵迟疑了一下,还是被晏飞文赶走了。眼看着拘仙网和绿色的毒雾寸寸逼近,一片狼藉的山谷倒显出几分末世的意味来。晏飞文穿着青衣的身影站在其中,显得分外单薄。
看着林涵和纪骜的身影消失在山谷深处,晏飞文始终强撑着的身体总算疲惫地垮了下来,他向来不委屈自己,就地挑了块被纪骜斩断的巨石,懒洋洋地躺了上去。他终究不是纪骜那种变态体质,一场大战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还好,松懈下来之后,全身骨头都疼了起来。
一道黄色身影缓缓从拘仙网中落下,那网孔如同有意识般为他让出入口。而绿雾中,一道纤细的绿色身影也从山谷入口走了进来。
“各位道友,大家讲点道理,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你们可以放我一马吗?”他笑意盈盈地问道。
“抱歉,仙缘大会的规矩,见面就得分高低,逼迫道友实在非叶某本意。”叶孤山倒是厚道:“不如道友现在捏碎玉符,自行离开如何?”
晏飞文笑得眼弯弯。
“可惜啊,”他懒洋洋地舒展腿脚:“我想见的人还没见到,怎么能走呢?”
“哟,这人长得真好看!眼也好看,眉也好看,”蓝染的声音脆生生的,然而语气一转,竟然显出几分狠毒来:“可惜心里已经有了人了,不如让我挖了你的眼睛,挂在我裙边当玉佩戴着,你说如何?”
晏飞文十分配合地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别和他说废话,”宗颜提议道:“这小子是在为他的同伴拖延时机!我们杀了他,再去追其他人!他们身上一定有宝贝!”
然而他只向前走了一步,一叶铁扇便如同飞剑般斩下,险而又险地扎进他脚尖前的泥土中。
“抱歉哦。”晏飞文笑嘻嘻地告诉他们:“你们还不能过去,除非,打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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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山的拘仙网,其实是存了仁慈之心的,只拘而不杀。
蓝染的毒蚊,其实也没有叮他几下,尤其是脸上,连一下都没沾,大概是爱惜他这张脸,就连用荆棘缠住他手腕脚踝时,也感慨了几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偏偏要找死”。
真正下毒手的,其实是宗颜和宗庆。
宗颜的阵法是金属性的,宗庆更是从在浦氏的阵营中时就憋了一肚子气,所以下手尤其狠辣,连叶孤山都有点不忍,他用拘仙网捆住晏飞文,拖出宗颜的阵法范围,劝说道:“道友还是捏碎玉符离去吧,蓝染师妹和宗颜师弟都是各自门中亲传弟子,就算你强撑下来,也很难取得名次了。”
晏飞文被宗颜一道金刃划伤脊背,疼得脸色苍白,竟然还露出一个笑容来:“抱歉……”
地面冒出无数金属利刃,瞬间逼退叶孤山的拘仙网,晏飞文的风雷翼早已残破不堪,勉强一躲,还是跌入阵法范围,宗颜存心折磨他,四道金属利刃刺穿他手腕脚踝,将他硬生生钉在地上。
“三年前我与你交过手。”穿着黑衣的阴冷青年神色狠毒地道:“那时你可不像现在这般弱,狡猾得像狐狸。而你现在就像个凡夫俗子,简直不自量力!”
晏飞文笑了起来。
他疼得连唇色都是白的,一双眼睛却仍然像藏着星光。
他说:“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一点不自量力的事才有意思,你说对吧?”
“无稽之谈!”宗颜冷冷喝道,又是一道金属利刃,这次直接刺穿他胸腔,他有意留着晏飞文的性命慢慢折磨。云天宗里弱肉强食十分严重,年轻弟子多少有点心魔。现在的晏飞文就像一头受伤的妖兽,美丽而强大,光是想着他是诛仙榜上唯一一个凝脉期的杀手,折磨起来也让人觉得分外有成就感。
胸腔被刺穿,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将青衣染成鲜红。因为这剧痛,晏飞文的眼神都黯淡了一瞬,浑身玉般光洁皮肤上沁出冷汗来,他几乎奄奄一息了,嘴角却仍然带着一丝让人心烦的笑容。
他的眼神已经有点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却似乎穿透了山谷上空的毒蚊和拘仙网,远远地看着夜空。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中的明月忽然光芒大作,明明并非月圆之夜,月光却将整个秘境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在瞬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们听见了晏飞文的笑声,他这么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但是他又这么高兴,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说:“你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