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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不觉得沈都尉手中的圣旨有古怪吗?”一直跟在叶痕身后缓缓走出门外的风弄忍不住皱了眉头。
“有何古怪?”叶痕脚步不停,浅笑一声,“父皇行事向来如此。”
“仅仅是要沈都尉回朝这么一件小事就颁发圣旨,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风弄眉间忧愁不减,继续低声道:“属下担心皇上恐怕对您起了杀意,想在滁州对您下手。”
“不会的。”叶痕脚步微顿,默了片刻,随后摇摇头,“至少在短期之内,父皇不会对我下手。”
“王爷,属下来滁州本就是瞒着沈都尉的,您今日带我去赴宴,万一她问起……”风弄有些纠结。
“无碍。”叶痕淡淡道:“你虽然一直未曾露面,可不代表她对你的到来一无所知,她毕竟是江湖女子,又是父皇亲自指导出来的人,虽然平时行事不拘小节,但观察入微的本事还是有的。”
“可属下隐在暗处是一回事,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属下不露面,她只能感觉到我的气息,怀疑归怀疑,却无法正真抓到我。”风弄认真分析道:“然而我若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就等于亲口承认那一万两银子是王爷监守自盗,这样一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件事,沈千碧其实一早就怀疑了。”叶痕悠悠道:“她去问过长歌探过口风,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而且你整天隐在暗处,应该看得到那三十一个北衙禁军到了滁州以后,真正出去寻找银两下落的时间并不多,说明沈千碧心里早就有了底,即便是派人出去寻找,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掩人耳目。”
顿了顿,叶痕又道:“长歌出城去找潘杨的那天晚上,是沈千碧指的路。”
风弄闻言一惊,“王爷的意思是,沈都尉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这个我倒不确定。”叶痕走到马车边又停下脚步,缓缓吐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长歌在那天晚上暴露了武功,但看沈千碧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一样,如果不是她反应愚钝,那就是她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没有戳穿而已。不过你只要想一想她是北衙禁军统领这一点就应该明白很显然是第二种可能。”
“看穿不戳穿……”风弄垂首喃喃道:“平时看着沈都尉英姿飒爽,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真没想到她也会在背后玩心机。”
“这也怨不得她。”叶痕轻轻一笑,“她本就是父皇近臣,所做的每一件事当然得从父皇的利益上出发,就比如刚刚到来的这个圣旨,她并没有直接交给我,而是折中想了个办法让长歌通知我,其实细想下来,她还是帮了我不少。”
“那她这次回京,想必记录了很多王爷在这边的动静吧?”风弄依旧不放心,“万一她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把事情扩大,那王爷您岂不是有危险?”
“在父皇眼里,我一直都是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危险’,所以即便沈千碧再如何说,都不会改变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叶痕伸出指尖接了一朵落梅放在鼻尖轻嗅一番,随后指尖一扣一弹,娇嫩的花瓣顷刻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属下指的,是长歌小姐。”风弄垂下眸,自从昨日王爷强行闯入别庄逼得长歌小姐对自己动手,就意味着在那一刻,晋王府和东宫真正树敌。
四皇子安王,二皇子怀王和东宫之间的明争暗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明显偏向东宫,皇上连武定侯府和广陵侯府联姻这样一件寻常事都无法容忍,偏要先下手为强一道赐婚圣旨将握有五万驻城军的武定侯府推向东宫,为太子和皇长孙增添一道防线。
王爷昨日之举,摆明了宣告与东宫为敌,皇上若是知道的话,怎能容忍王爷和长歌小姐?
“该来的,始终都是要来的。”叶痕掸去衣袖上的齑粉,云淡风轻地说道:“父皇的性子向来是得不到就要毁去,他在下旨赐婚的时候定然早就已经把这些变数算计好了,倘若这桩婚姻不成,便想办法灭了武定侯府,到时候夺嫡三家谁也捞不到好处,打个平手以后,他便可以以守卫东宫,保护太子和皇长孙为由顺手将那五万驻城军推过去。”
“其实一直以来,属下有一事很困惑。”风弄微微颦眉道:“纵观后宫三千佳丽,皇上独宠宁贵妃,而四皇子安王是宁贵妃的亲生儿子,按理说来,皇上应该更偏向安王才是,怎么反而中途折断安王的羽翼,将安王险些得手的武定侯府送给东宫?”
“帝王心思最是难测。”叶痕叹道:“父皇这是玩的制衡之术,东宫有太子和皇长孙,所以父皇便冷落皇后,安王较之怀王和东宫势力较小,父皇便专宠宁贵妃,这样算下来,其实哪一边的势力都旗鼓相当,最重要的是,任谁都看不出父皇究竟偏袒哪一方,所以朝堂上才会因着夺嫡三家分为三派,争论不休。”
“那王爷您……有没有想过加入这场夺嫡战?”风弄抿唇,他曾经是叶痕手下的副将,五年前那场大火,叶痕被诬陷谋逆,曾经威震四方的风凌军便被梁帝收回并打散分别重新编制进御林军,南衙十二卫。
风弄便是当年陪同叶痕去看新府邸落成的随从之一,大火时,他脸部被烧伤,拼死逃出来后遇到易容高手帮他改头换面,一直蛰伏在帝京,直到叶痕带着嘟嘟回来才几经辗转回到他身边。
对于风弄来说,五年前那场大火以及风凌军的散伙是对一名忠君爱国的军人最大的侮辱。
叶痕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过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当年挥剑斩寇的一腔热血犹存,但我们现在不是行动的时候,眼下的局势,便是我不想卷入,也被动卷入了这盘厮杀激烈的棋局,但我还不至于被困到无法脱身,我们前面,有三家在夺嫡,不如先静观其变好了,至少能在这三人身上摸清楚父皇的心思不是么?”
看见风弄犹豫的神情,他又补充了句,“最主要的是,我目前还没有足够倾覆旧王朝的理由。”
风弄点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刚才的话是属下鲁莽了,还望王爷别与属下计较才是。”
“你是跟随我多年的良将,我自然理解你的想法。”叶痕淡淡应声,说话间人已经坐上了马车。
风弄再不多言,走过去坐到车辕上挥动鞭子。
马儿立即扬起前蹄朝着城南的醉忘归酒楼行去。
天色渐暗,夜风吹来几许寒气,街上商贩匆匆收了摊往家赶。白天喧闹的街巷逐渐寂静下来,城南主街两旁人家的支摘窗里传出迷离的烛火色泽,叶痕安静地坐在马车里,手中捧着一本《大梁地理志》。
“王爷,醉忘归酒楼到了。”外面传来风弄的声音。
“你先去问一下府衙主典的宴席设在几楼?”叶痕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回答得极为平静。
风弄得了令,迅速走过去问了里面的小厮,不多时回来禀报,“王爷,沈都尉他们在二楼雅间。”
“嗯,知道了。”叶痕轻轻合上书页,放在侧壁上的小小书架里,这才缓缓掀帘走了出来。
酒楼掌柜一见是叶痕,急忙唤了人便要上前来行礼,被叶痕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淡淡道:“领我们去二楼雅间便是。”
掌柜的不敢怠慢,亲自领了他们二人上去。
甫一进门便闻到一阵酒香,风弄眉梢跳了跳,跟在叶痕身后低声提醒,“王爷,待会儿你可不能多喝酒,毕竟这是长歌小姐亲自交代的。”
“我自有分寸。”叶痕也低声应了他。
话完抬步走进门。
“王爷,你今日迟到了,待会儿可得自罚三杯。”沈千碧抱着个酒坛子冲叶痕笑眯眯招手,说罢冲旁边的侍从招招手,那人立即会意,从身后拿了三个杯子出来。
沈千碧毫不客气地将三个酒杯斟满酒,这才满意的坐下,笑道:“王爷请!”
“沈都尉,我家王爷不……”风弄皱眉,一脸不满地盯着沈千碧。
“诶……沈都尉如此盛情,本王却之不恭。”叶痕打断风弄的话,伸手端过其中一杯,弯唇道:“这第一杯,是为本王的迟到赔罪。”话完仰头一饮而尽。
又端起第二杯,“这一杯,感谢沈都尉从帝京到滁州的一路相护。”
再端一杯,又道:“最后一杯,是为沈都尉即将回京而干,还望你受累尽快赶回帝京维护皇城的安危。”
“王爷……”风弄眉头皱在一起,几次想上前阻止叶痕都被他瞪回去。
沈千碧瞧见了风弄的那个举动,眸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即恢复正常,冲叶痕举杯笑道:“王爷客气了,保护皇上的安全是我北衙禁军的职责,便是您不说,我也定当日夜兼程尽快回到帝京。”将杯中酒饮尽后转眸好奇地看着风弄,“咦?这个护卫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小小侍卫而已,有劳沈都尉挂念了。”叶痕回以一笑,淡淡道:“还记得临行前风弄想要跟来,被沈都尉给阻止了。”
“哦~”沈千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眉眼弯弯道:“原来是他啊,唉……我果真是人老了,记不住那么多人,不过我倒是记得当时我阻止了以后他就没有跟来的,莫非是之后才来的滁州?”
“对。”叶痕含笑点头,“来滁州的途中,本王遇刺中了毒针,消息传回去以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这句话,说得不疾不徐,却是直接甩了沈千碧一个响亮的耳光,毕竟她当初阻止风弄的时候说了一句极其霸气的话——难不成我北衙禁军还会让王爷身处险境?
银两被劫事件,显然超出了她的意料,否则就像她所说,北衙禁军绝不会让叶痕损伤分毫。
果然,沈千碧表情一僵,随后扯了扯嘴角道:“还是王爷想得周到,身边多布置些暗卫,以防突发情况时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到。”
“沈都尉此言差矣。”叶痕凝视着她的眼睛,唇角慢慢绽开一抹笑,“本王府上的暗卫都是父皇亲自安排,沈都尉亲自监督选拔进来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本王即便想布置些什么,人数也摆在那里,只能做些分内的事,不在本王分内的事,我只怕是有心无力。”
府衙主典自叶痕进来行了礼之后就一直坐在席上喝闷酒,他不傻,这二人夹枪带棒的话自然听得懂几分,却是越听越心惊,尤其是叶痕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赶紧端起杯子,朝叶痕和沈千碧一敬,“王爷,沈都尉,下官敬两位一杯,感谢两位日夜奔波来到滁州修缮大坝,又破解了一桩大案,为死者沉冤昭雪,下官感激不尽。”
“薛主典客气了。”沈千碧冲他一笑。
这一番小插曲,才使得现场凝重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三人各自低头饮酒,却是谁也没有将筷子伸向盘子里。
沉默了许久,沈千碧才当先开口道:“晋王能在银两丢失后想出利用功德碑集资的妙法来修缮大坝,待本座回京后定然在皇上面前多多赞扬你。”
“那本王就先谢过沈都尉了。”叶痕眉梢一扬,“父皇最喜欢听实话,还望沈都尉褒贬之处都往实了说才好。”
“那是自然。”沈千碧道:“本座向来光明磊落,才不屑做那暗中小人。”
叶痕微微一笑,再未多言。
“王爷,皇上让您举荐滁州刺史人选,不知您可有了合适的人?”沈千碧站起身给叶痕和薛主典斟满酒,看似漫不经心随意一问。
“黎征既然犯下此等大罪,日后的刺史甄选必定得仔细谨慎,光凭本王一张嘴并不能定夺得了什么。”叶痕语气颇淡,“毕竟吏部归东宫管辖,沈都尉若是急于让滁州刺史上任,不如早些回去与吏部的相关人员商议才是。”
这句话,瞬间让沈千碧一噎。
她虽是天子近臣,但毕竟是个武官,她的职责是维护皇城和帝王安危,本就不该越俎代庖过问文官任职的事,更何况叶痕掌管的是工部,官员调动的事与他无关,如今她拿在这个场合来说本就是不对的。
“王爷所言极是。”薛主典很会看风向,眼见着这二人的唇枪舌战即将停歇,他赶紧附和叶痕道:“沈都尉许是方才喝了酒有些晕乎,王爷掌管的是工部,刺史上任的事与他无关。”
“今夜的确是喝多了。”沈千碧尴尬地扶了扶额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多时便站起身来向叶痕告辞,“明日回京,我先行一步,还望王爷海涵。”
“沈都尉慢走。”叶痕头也没回,让沈千碧的近侍扶着她下了楼。
“王爷,下官敬您一杯。”薛主典站起身正准备给叶痕斟酒,风弄突然走过来将酒杯拿走,声音冷硬道:“王爷待会儿还有正事,不可多饮酒,薛主典若要喝,便由属下代替了吧!”
叶痕扶额,好笑地摇摇头。
薛主典看出了风弄眼中的警告之意,悻悻坐回身,勉强笑道:“那王爷您多吃菜。”
“本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叶痕站起身,轻声说了句便直接踏出房门,留下薛主典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原封不动的菜肴发呆。
“王爷,回行宫还是去别庄?”
坐上马车后,风弄在前面问。
“别庄。”叶痕吐了口气道:“长歌定是还没喝药的,我得亲自去看着,否则又让她全部吐出来了。”
说道喝药,风弄突然想到昨日自己亲眼看到王爷用嘴亲自替长歌小姐喂药的那一幕,他耳根一烧,脸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
约摸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别庄外。
叶痕缓缓下了车,轻声走了进去,梁上已经点燃了灯笼,以百里长歌房前那一盏红灯最为显眼,红光灼目,透过斑驳树影,照射在重新替换的新琉璃缸上,衬得里面安静游动的小鱼分外好看。
叶痕用手指碰了碰琉璃缸,想到在行宫的那夜,嘟嘟抱着装了小鱼的琉璃瓶坐在一边玩,他和她对灯编制孔明灯。
唇角蔓延开一抹笑意,叶痕直起身子,缓缓抬步来到百里长歌的房门外。
“你喝酒了,别进来碰我!”
大老远的,他就听见她的怒斥。
“怎么了?”走到门边,叶痕并没有急着进去,将身子倚在柱子上,挑眉看着紧闭的门窗。
“不是让你不要喝酒了吗?”百里长歌坐在床上直皱眉,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就喝了一点点而已。”叶痕咕哝一声。
“那也不行!”百里长歌怒道:“喝了酒你就回行宫去,我才不要见到你。”
“舍不得走。”门突然被推开,叶痕带着一身淡淡的酒香走了进来,这一次加快了脚步直接来到床边,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将头枕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好不容易才找回你,我怎么能轻易走呢?”
百里长歌偏头。勉强能看到他染了几分薄醉的如玉面容以及微微阖上的眸。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样貌真的是太祸害人了,尤其是现在这样微醺的样子,那两片薄而精致的唇就在眼前,让人不禁有一种想尝一尝的冲动。
百里长歌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惊,随后她赶紧定了定心神,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胸膛,低嗤一声,“困了就回去睡觉,跑来我这边做什么?”
叶痕将身子往她后背贴了贴,依旧闭着眼眸,嘴唇倒是动了动,却是一句话没说。
“喂!你倒是说话啊!”百里长歌直皱眉,鼻尖凑近他嗅了嗅,顿时不悦地朝窗外大喊一声,“风弄!”
“长歌小姐。”风弄很快出现在门外,很识趣的低垂着头不敢往里面看,要知道昨天见到的那一幕就够他脸红心跳好几年了,万一这一瞥再瞥到什么新奇的动作,那他还不得心跳加速而死?
这样一想,他躬着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百里长歌只当他是心虚,不满地问道:“王爷喝了多少酒?”
“四……四杯……”风弄吞吞吐吐。
“确定?”百里长歌问。
“确定。”风弄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醉成这样?”百里长歌伸手指了指坐在床沿边上,从后面抱住她紧紧不放,将头枕在她肩膀上的叶痕。
风弄一个没忍住抬头瞥了一眼,顿时如遭了雷劈,赶紧收回视线,抽了抽嘴角,想着有你在这儿,王爷便是不喝酒也醉了。
这些话,他自然说不出口,想了想,只能无奈道:“沈都尉一直敬酒,王爷没办法所以多喝了几杯。”
靠在百里长歌肩上的叶痕闻言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那你带他回去。”百里长歌嫌弃地看了叶痕一眼,皱眉道:“我如今是病人,照顾不了他。”
“不行啊长歌小姐。”风弄一脸为难,咬了咬牙低声道:“王爷喝了酒就会发酒疯,属下怕他待会儿砍了我,所以……”
靠在百里长歌肩上的叶痕整个面部都狠狠抽了抽。
“发……发酒疯?”百里长歌错愕了片刻,轻轻将叶痕的头扶起来,如见了蛇蝎一样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那你更不能让他待在我这儿了,万一他也把我砍了怎么办?”
喝了酒随时都会发酒疯的晋王殿下被百里长歌一推,整个人直接往地上栽,幸亏在脸即将着地的时候反应迅速,立即直起身来。
“他他他他他……他发酒疯了。”百里长歌指着脸色微红的叶痕对风弄道:“你要是再不把他带走,我就砍了你!”
风弄觉得,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他一个侍卫站在门外煞风景,故而不等百里长歌把话说完,他直接一闪身跳出墙外。
百里长歌看见叶痕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刚才在装,悄悄瞪他一眼,她索性将计就计再往里面挪了挪,一脸惶恐道:“叶痕,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我房里发酒疯,你以后就别来了!”
叶痕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依旧坐在刚才的位置紧紧抱着她,“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
他的声音,温润而醇和,唇齿间流露出丝丝酒香,让人一听就浑身绵软。
百里长歌如今重伤未愈,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阵势,她身子颤了颤,伸手去推他,“我……我要睡觉了。”
“白天不是才睡过吗?”叶痕突然松开她,将她的身子扳正,染了星子的眸紧紧定在她面容上。
“我又困了。”百里长歌小心地挣扎着,这个人果然是个祸害,跟他对视久了会不自觉的陷进他那双眸子里,她不敢再看,只得撇开眼,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是吗?”他一动不动看着她,“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精神?”
“怎么可能!”百里长歌脱口而出,“我如今是伤患者,需要静养多多休息,白天虽然睡过几个时辰,可晚上也还要正常休息的嘛!” “你听……”叶痕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伸出修长洁白的食指轻轻指着她的心脏处,“你心跳的比我还快,竟然还敢狡辩!”
百里长歌被他看得心中生乱,赶紧用力深呼吸后强行从他脸上移开眼。
“你说,是不是见到我,所以心跳加快了?”叶痕脸一歪,歪向她眼睛的方向与她对视。
“是被风弄给吓的。”百里长歌还算镇定,瞥他一眼继续道:“我只是在害怕你要是真发酒疯把我给砍了,我找谁诉苦去?”
“我喝了酒的确是会发酒疯。”叶痕望着她闪躲的目光,轻笑一声道:“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
百里长歌嘴角一抽,赶紧挣脱他两手支撑着身子往后挪。
“别躲了。”叶痕放开她,任由她往后面挪,无奈地指了指她身后道:“那里面是墙,除非你会打洞,否则待会儿还不是得……”
“叶痕,你无耻!”他还没说完就被她大吼一声打断。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叶痕无辜道:“你要说我无耻,起码也得等我行了无耻之事再说吧,否则我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名头!”
看着她那一脸的惶恐和不知所措,他低低笑了一声,挑眉问:“你在怕什么?你如今身上还有伤,我难道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鬼才知道你在想什么!”百里长歌紧紧抿着唇,双手抱着膝盖,将身子缩成一团靠在墙角。
“别闹,快过来躺下,否则待会儿该受凉了。”叶痕见她只着中衣,微微蹙眉道:“不是说好了等你痊愈一起出去查案的吗?你要是再病倒的话,估计又要拖很长时间才能弄到线索,到时候案子越来越复杂,我们出来的太久了,万一哪天父皇传信将我召回去,那你一个人怎么去查?”
百里长歌似乎被他这句话影响到,身子动了动,却是怯怯看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你还想不想知道少卿是谁,想不想查出三夫人为什么是处子?”叶痕继续威胁,“如果这些你都不想知道的话,那你总该想知道你哥哥溺水的真相以及广陵侯府裴烬的妹妹死亡的真相了吧?”
百里长歌猛然抬眼,惊愕道:“难道你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
“等你去查。”叶痕撇撇嘴,“你要是再不过来盖着被子,待会儿受凉的话又得喝上几天的药,躺在床上好几天不能出门,那这些案子怎么办?”
百里长歌看着他认真地样子,轻轻挪了挪身子,正准备掀开被子躺下,叶痕却突然将身子倾过来,清凉的唇瓣准确无误地吻上她。
“唔……你……混……唔……”百里长歌伸出手想捶打他,却被他将脑袋扣得更紧。
百里长歌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
虽然这样的情况之前有过很多次,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吻她,可是每一次两人唇瓣相触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心跳的很厉害,就好像他白天所说的那样,每一次如同初见,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实在是……伤人!每次都让她猝不及防。
叶痕反复辗转流连在她温软的唇瓣上,如同在品尝世间美味,吻得那样小心翼翼,百里长歌一阵眩晕,双手却不听使唤地缓缓攀附上他的脖子。
叶痕身子一僵,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回应,左手扣住她的脑袋,右手轻轻揽着她的腰,清幽酒香在两人的唇齿间溢出芬芳,这一刻的时间完全静止,唇瓣交缠的两个人完全沉浸在这个专属世界里。
叶痕轻轻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得到百里长歌呼吸间的灼热,揽着她纤腰的那只手不安分地开始往前移,极为准确地移到她的腰带位置轻轻一扯。
中衣本就单薄,此刻腰带滑落,露出内里胜雪的细腻肌肤,夜风的寒意侵袭而来,百里长歌身子颤了颤。
叶痕察觉到了她的冷意,帮她解腰带的那只手往门边一挥,带去一阵掌风瞬间将门重重关上。
屋子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他那只手开始不安分地往她身上游走,刚一触及到她的肌肤时,如同摸到了极品的羊脂白玉。
百里长歌全身一震,连带着眼神也有些虚幻飘忽起来,攀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是没有松动半分。
她想,她一定是中毒了,连受了伤都这么肆意疯魔。
触到她的肌肤,叶痕呼吸加重了许多,百里长歌感觉得到他在熊熊燃烧的欲火。
“幸好……”叶痕突然松开她,迅速将她衣服穿上,又拉了厚重的锦被给她裹上,这才再次将头枕在她肩上重重喘息,“我险些酿成大错了。”
“……”
这种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滋味简直不能再难受,百里长歌有些窘迫,更多的是懊恼,她身上的伤早就被他的内力治愈,如今只剩结痂的疤痕需要祛除,再严重也不过内力有些虚浮而已,若是他刚才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了?”叶痕注意到她突然黯淡下来的眸子,低低问了一声。
“你刚才……”她想问他为什么停下。
“是我不好,喝了点酒险些忘了你如今还未痊愈,更何况……更何况我们还没大婚,我刚才不该那样的。”叶痕将头抬起来,目光中的欲火已经完全消退,露出丝丝认真。
再一盆冷水浇下来,百里长歌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呆呆地看着叶痕。沉默半晌,突然目光闪躲,伸出手去推他,“后院里有厢房,你快去睡觉吧!”
“先缓一缓。”叶痕揉了揉额头,低声道:“现在回去我定然是无法入眠的。”
百里长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地看了他的下腹一眼又偏开头,打趣道:“没想到,一向清贵自持的晋王殿下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再说,我又要发酒疯了。”叶痕放下手,将脸凑近她。
百里长歌神情一凛,若是又像刚才那样中途泼冷水,她才不要这么玩,撇撇嘴,她一转身躺下去,挥手赶人,“你快走,我真的要睡觉了。”
“走不动了。”叶痕一脸无奈,拉个圆杌子过来坐下,将半个身子倾倒在床上,哀求地望着她,“现在天色已晚,外面又冷,后院厢房里的床榻更冷,你怎么忍心将我赶出去,万一明天我着凉了怎么办?”
“叶痕,你果真是喝醉了。”百里长歌警惕地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微怒道:“刚才还说自己险些酿成大错,如今又不想出去,你究竟想如何?”
“我今晚陪你好不好?”叶痕低声央求,手指伸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
百里长歌只觉得他的指尖有些冰冰凉凉的,便知现下夜深,外面极冷。
她有些不忍心将他赶出去,便反握住他的手心,低声道:“那你答应我,不可以再像刚才那样了。”
叶痕脸上一喜,连忙道:“你伤还没好,我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那样折腾你吧!”
“这可是你说的。”百里长歌红着脸,“你若是敢食言,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她说话间,叶痕早已脱了外袍和靴子躺上来,百里长歌轻咬下唇片刻,轻轻往他怀里蹭了蹭。
这么一折腾,她反而睡意全无,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跳得飞快地心跳声,不觉问道:“叶痕,我想听一听你以前的事,你愿意告诉我吗?”
脸色僵硬了片刻,叶痕问她:“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你是如何逃脱的?”百里长歌察觉到了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心中了然他定是担心她问起晋王妃的事。
“五年前那场大火……”叶痕喃喃道:“是有人故意放的。”
“这个我知道。”百里长歌心疼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逃脱的,为什么京兆府的仵作会判定被烧焦的那具尸骨就是你的?”
“他们如何判定的我不知道。”叶痕像是陷进了很深的回忆,继续道:“那天晚上陪同我一起去的人只活了风弄一个人,他以前是我手下的一个副将,那天晚上起火时,风弄用他的身子替我挡了很多倒塌的横梁,那个时候的晋王府邸在京郊,所以要逃出去也并非那么困难,只不过放火的人还在附近,风弄无奈之下,将一户人家买了准备给死者用的棺木借来将已经昏迷的我装进去,让那几个人顺利抬了出去。”
百里长歌一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这不算什么。”叶痕轻笑着摇摇头,“原本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那些人将我抬到义庄以后,遇到了一个人……”
叶痕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百里长歌却已经知道了他说的人是谁。
“所以……你的这条命是晋王妃救回来的是吗?”虽然多次强迫自己去接受,可是此刻亲耳听到他说出来,百里长歌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时酸涩上涌,靠在他怀里的脑袋往外挪了挪。
“长歌……我……”
“叶痕你不要说了。”百里长歌打断他,喑哑着声音,“你感恩于她,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想在这种场合听到关于她的一切。”
叶痕涌到喉咙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因为她的回复而慢慢沉了下去,低声道:“好,你不爱听,我便不说。”
“说点别的吧!”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百里长歌扯了扯嘴角,“比如说你今夜在酒楼跟沈千碧都谈论了些什么?”
“沈千碧终究是父皇身边的人。”叶痕长长叹了一声。
这句话,百里长歌听得懂,沈千碧性格再直率,在他们面前再豪爽,她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就像叶痕所说,她所做的一切都以梁帝的利益为出发点。
沈千碧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站在他们这边的。
“那她有说什么了吗?”百里长歌好奇地问道。
“我今夜带了风弄去。”叶痕缓缓道:“她果然有意试探,但她怀疑也没用,毕竟她找不到被我调包的那些银子,她就没有证据回信给父皇。”
“那么黎征这件案子呢?”百里长歌又问,“她可有让你亲自选滁州刺史?”
“嗯。”叶痕点头,“这种事情我自然不可能揽到自己头上,用吏部回绝了她。”
“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百里长歌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原以为沈千碧会在这场纷争中独善其身,最起码不会参与进来,没想到转来转去,她还是你父皇手中的一颗棋子。”
“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叶痕补充道:“你别忘了,十二年前,永昌长公主府的惨案就是父皇授的意,沈千碧去执行的。”
“对啊。”百里长歌恍然大悟,“我早该想到的,那个时候就能下此狠心,沈千碧又怎么可能真的与我交心做朋友呢?”
“对了,今日我收到了帝京那个养蚕户的回信。”叶痕突然道。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