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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卿云的手,很温暖。
就好像有一团火焰包裹着叶轻默,那种温暖,从指尖蔓延到掌心,又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因为这种热度而活跃起来。
叶轻默感受着包裹着她的那只宽厚手掌,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傅卿云察觉到了,停下来低眉看她,“怎么了?”
叶轻默没敢抬头,咬了咬下唇,“我在想,这一刻,是不是在做梦?”
傅卿云低笑一声,“没错,就是梦。”
“啊……”叶轻默更加不安了,薄唇微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傅卿云笑着补充完剩下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更显温润。
“永远……都不会醒来吗?”叶轻默喃喃问,“那我……”
“我不会让你去西陵和亲,更不会让你孤独终老。”傅卿云握紧了她微凉的指尖,“今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陪你。”
似乎看出了叶轻默的担忧,傅卿云浅笑,耐心解释,“我并不是退而求其次,而你也并不是‘次’,你有你的独特,你身上也拥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我之所以会来,就是想找寻这一份无形中渗入了我世界的独一无二,我对你,没有感恩之情,更没有同情怜悯弥补之心,只是简单的喜欢,你若非要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我只能说,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喜欢的呢?因为当我发现的时候,我早已经喜欢了。”
这番话,听得叶轻默全身暖洋洋的,她终于掠去心中隐藏的最后一丝阴霾,弯唇笑开。
随即她反应过来,立时紧张地看着傅卿云,“我听说你在阳春关的时候遇到雪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其他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说到这个,傅卿云顿时想起在大峡谷遇到燕人的事,他神情凝重起来,微微蹙眉,“这件事,等明晚夜宴过后我会找摄政王详谈。”
见到他微敛的眉目,叶轻默便知其中必定不简单,她索性也不再多问。
傅卿云收敛思绪,笑道:“我记得你包得一手好饺子,这公主府虽有珍馐佳肴,我却更想亲自尝一尝你包的饺子。”
“好。”叶轻默抿唇而笑,“只要你喜欢,我马上就去准备食材,保证让你吃上热乎乎的饺子。”
说罢,她转身欲往厨房而去。
衣袖一角被傅卿云拉住。
她疑惑转身,不小心撞进了他的胸膛,他是顶着风雪而来的,此时又在院中站了片刻,身上一股凌冽寒气。
“好冷。”叶轻默不觉出声,“你赶快进屋歇着,我用不了多久的。”
傅卿云宽袖一拂,拂去她头上的碎雪,低笑一声由婢女带着前往客堂。
阴霾了近半年的心情因为今日傅卿云的突然到来以及那一番近乎惊喜的表白而完全散开,叶轻默眉目舒朗了不少,入得厨房后遣走里面的婆子,只留一个打下手,一个时辰后,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
她摆好盘以后轻嗅了一番转过身,就见到傅卿云倚在门框边含笑看着她。
叶轻默的小脸顿时泛起一层云霞,“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卿云低笑:“在你刚开始包饺子的时候。”
似乎预料到了叶轻默接下来的话,他又道:“你太专注了,所以并没有发现我。”
叶轻默的脸又红了红,慢吞吞将手中的碟子递给他,“喏……刚出锅的,希望合你胃口。”
傅卿云没接,就着她递来的碟子用嘴含了一个,细嚼慢咽以后点点头,“好吃。”
“里面还有。”叶轻默指了指厨房里还没下锅的饺子,“你若是喜欢吃,待会儿再给你煮。”
“好吃那也不能多吃。”傅卿云挑眉,“要不,待会儿我们弄一些带进宫里给嘟嘟尝一尝?”
“也对。”叶轻默笑道:“小嘟嘟向来爱吃零嘴,宫里那些珍馐佳肴他只怕早就吃腻了,我这就去把剩下的饺子下锅,待会儿用食盒装了带进宫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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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年关,本该张灯结彩的春年,却因泰昌帝叶天钰的驾崩而略显沉重。
城内依旧禁止鸣钟鼓,摄政、辅政两王商议过后,上奏申请允准百姓屠宰牲畜,并撤了满城白绸,不挂红。
虽然比不得昔年的热闹,但也算得上一个安稳之年。
将刚出锅的饺子装在精致的食盒里,叶轻默让人套了马车与傅卿云一同进宫。
傅卿云骑了马走在前面,南豫走了一遭,他整个人如同破茧而出,昔日里软弱的武定侯府少爷而今已是一国太子,权倾东宫。
原本属于他骨子里的那份皇族高贵威仪也尽数展现出来。
此时端坐在马背上,身影挺拔欣长,看得叶轻默微微晃神。
天色渐暗,通往皇宫的路算不上远,约摸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
站在承天门前,傅卿云抬头看了高大巍峨的城墙一眼,感慨:“想不到我这才走了半年,这边已经完全变天。”
叶轻默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目光亦随着他往上,“但总算我们这些人都还在不是么?”
确实,当年的那帮人都还在,只不过人是物非而已,很多事情转化太快,快到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和接受。
“叶天钰是怎么走的?”傅卿云突然问她。
叶轻默长叹一声,“他那个病,本来就是在与生命赌博,长歌也说了,便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他总有一天会因病而去,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才二十出头。”
说到这里,叶轻默伤感起来,“若我知道他在背后默默做了那些事情,我当初绝对不与他作对,至少他还可以在有生之年感受到姑姑的关爱。”
大梁这边的事,错综复杂,确切的情报因为大雪封山还没有到达南豫,所以对于傅卿云来说,叶轻默此刻说的这些都是陌生的。
叶天钰驾崩后,龙章宫改名“承乾宫”。
傅卿云和叶轻默由宫人引着进去。
嘟嘟正坐在御案前和百里长歌一起准备做屠苏酒。
屠苏酒是时人春年元日必须喝的专用饮品,取大黄、花椒、桔梗、桂心、防风各半两,白术、虎杖各一两,乌头半分。切细后的八味药装在布囊里于除夕傍晚置于井中,初一早上拿出来连布囊泡在酒里。
喝的时候颇为讲究,有“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的说法。
因此屠苏酒要给年岁最小的孩童先喝,然后按照年龄次序逐渐轮到大人和老人。
傅卿云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嘟嘟正学着百里长歌切药的场景。
半年多不见,嘟嘟长高了些,皮肤也越发白皙,最重要的是他的样貌像极了叶痕,只不过嘟嘟向来活泼,所以较之叶痕多了几许灵动之气。
“长歌……”傅卿云轻唤。
换来对方的惊诧抬头。
“卿云哥哥?”百里长歌的确有些意外,早先她收到请报说傅卿云一个人来了大梁,但她如今挺着个大肚子极不方便亲自出去找便吩咐了探子多多留心,刚才内侍进来通报的时候只说了大长公主求见,并没有报上傅卿云的名。
因此,在听到傅卿云的声音时,百里长歌满脸不敢置信。
守在两侧的宫女轻轻将百里长歌搀扶起来。
她赶紧摆手,“快快请坐。”瞥见叶轻默手里的食盒,百里长歌扬眉,“怎么,嫂嫂还给我和嘟嘟准备了夜宵?”
叶轻默瞪她一眼,低嗤,“可不是嘛,自从嘟嘟当了小皇帝,你便整日待在这宫里都不知道出去活动活动,可把肚子里的宝宝憋得够呛,眼看着明晚便是除夕,又恰巧卿云来了,我便亲手包了饺子带来。”
嘟嘟一听见吃的,顿时两眼放光,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要过来抢食盒。
百里长歌瞪他,“先去洗手。”
嘟嘟扁了扁嘴,等宫女端了金盆来的时候规规矩矩把肉乎乎的小手洗净这才走到叶轻默身边,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蹭,“小姑姑小姑姑,我好饿呀!”
“你小子,就知道掐我软肋!”叶轻默笑着点了点嘟嘟的小脑袋,将食盒递给他。
食盒打开,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盖了铜炉内的熏香。
叶轻默还体贴地根据嘟嘟的口味调了一碟调料。
“小姑姑好贴心。”嘟嘟得了便宜,声音也越发甜脆,一声声地“小姑姑”喊得叶轻默心神荡漾。
百里长歌见他那样,不由得鄙视了一分钟后目光转向傅卿云,“你们俩怎么连夜进宫了?”
叶轻默没说话。
傅卿云道:“原本是春年,不该提及政务的,但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何事?”
傅卿云道:“我在前往大梁的途中遇到雪崩时,救我的是燕人,他们是从大燕偷渡过来的,身上带了很多玉石来与南豫富商做交易,但后来有人查出他们这批玉石来历不明,且这些人哄抬物价被富商联名告到官府,原本那帮燕人被通缉了的,但我为了自保,只能血书传给父皇撤销通缉,并让他们出关。你说,那帮燕人过来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贩卖玉石这么简单吗?”
百里长歌沉吟片刻,神色有些凝重,“大燕的政权,很复杂,我以前听叶痕提起过,皇帝能统治的只有燕京城以及周边几个省郡,其余全是建国时期就分封下去的藩国,以齐、楚、苗疆、魏、岷、蜀最为典型,这些藩国表面上年年向天子朝贡,实际上私下里独揽自治权,逐渐脱离天子的控制,对王朝造成了很严重的威胁,你说的那帮人,兴许是某个藩国的王想借此扩张财源,暗地里招兵买马。燕人不可轻易得罪,倘若那帮人还在南豫的话,你想个办法然他们出去,再想办法严格把关禁止燕人再登陆便是。”
傅卿云唏嘘,“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与我们隔海相望的大燕内部竟然这般复杂。”
百里长歌轻笑:“前段时间我还听说燕京城那几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争得头破血流,真是愚蠢,这样的政权下,皇庭内乱就等同于给藩王创造了一举进攻的大好机会,倘若藩王之间联手,那么皇朝覆灭还不是眨眼的事。”
顿了顿,百里长歌又补充,“听叶天钰说起来,大燕皇七子秦王似乎还有几分本事,就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解决眼下藩国尾大不掉之势。”
傅卿云讶异,“你认识他?”
“不认识。”百里长歌笑道:“不过总有一天是要认识的。”
大燕内部有语真族的人,一旦那些人开始执行任务,到时候,那个所谓的大燕秦王,她想不认识都难。
“对了,王爷呢?”傅卿云四下扫了一眼,没看见叶痕。
百里长歌道:“年关,各地官员派了使者前来送礼,叶痕陪着礼部的人处理去了。”
“啊,王爷还亲自处理这些事呢?”傅卿云讶异道:“我还以为他能落得个清闲。”
百里长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睨向旁边正在吃饺子的嘟嘟:“这小祖宗就是担了个皇帝的名声,实际上一堆事情全都是他爹在处理,朝中之事,马虎不得。”
傅卿云好笑地看着嘟嘟:“小嘟嘟啊,你可得赶紧长大,替你爹爹分担分担,他这么忙,都没时间陪你娘了。”
嘟嘟扁了扁小嘴,“爹爹没时间照顾他的女人,我可以代替照顾的。”
傅卿云:“……”
叶轻默:“……”
百里长歌扶额。
傅卿云见气氛尴尬,赶紧岔开话题,“这半年,你们都还好吧?”
“我倒是没什么。”百里长歌耸耸肩,指了指小腹,“就是肚子里这个小祖宗折腾得厉害。”
看到百里长歌挺着的大肚子,傅卿云便想到当初在南豫的时候亲眼见到她吐得昏天暗地。
心中涌上丝丝愧疚,傅卿云嗫喏道:“对不起啊长歌,当初我并不知道你就是许彦,所以……”
“我本来就是故意不让你知道的。”百里长歌出声打断他,“当时那种情况,我怕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会关心则乱,坏了我的计划。”
听到这里,叶轻默满脸惊讶看向傅卿云,“你的意思是当初在南豫助你正位东宫的人并非真正的许彦而是长歌假扮的?”
“对!”傅卿云颔首,神情懊恼,“只恨我当时没能早些认出来。”
叶轻默的脸色由震惊转化为震撼,目光看向百里长歌,喃喃问:“所以,当初回来在朝堂上掀起风雨的是你,被天钰打入天牢的人也是你?”
“都是我。”百里长歌笑答:“叶天钰将我放出去以后才去了法度寺,然后换回真正的许彦。”
听到“打入天牢”四个字,傅卿云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百里长歌赶紧解释,“倒也没什么,我知道叶痕即将班师回朝使用的策略而已。”
“可是……”叶轻默咬咬唇,“你当时怀了孩子,又时值冰雪天气,天牢里阴暗潮湿,你是怎么度过来的?”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百里长歌瞥了二人一眼,“我说你们两个进宫该不会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吧?这样的话我可不依,指不定待会儿还得撵你们出去。”
“好了好了,这些事不提也罢!”叶轻默知晓百里长歌从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既然她不愿提起这些事,那她索性就闭嘴。
百里长歌原想问傅卿云关于阳春关雪崩的事,但一想到这样的大喜日子里提那些事平白添了晦气,她干脆将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卿云哥哥这次来准备待多久?”
傅卿云看了叶轻默一眼,突然笑道:“那得看你们这些娘家人何时舍得让她嫁给我。”
百里长歌眉梢一挑,“她可是我们大梁最后一位还没出嫁的大长公主,怎可能轻易随你去了南豫?”
叶轻默心中一紧,交叠在双膝上的手紧了紧,捏出一层薄汗。
傅卿云笑道:“没关系,既然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娶她,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应付你们这对无良夫妻的法子。”
百里长歌突然横眉竖目,“你敢说我和叶痕是无良夫妻?”
叶轻默噗嗤笑出来。
傅卿云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不是嘛!叶痕黑心毒舌,你是手段花样,你们俩在一起可不就是无良夫妻?”
“过分呐!”百里长歌瞟向叶轻默,“嫂嫂,这种人嫁不得。”
叶轻默伸手挽住了傅卿云的胳膊,“你都唤我一声‘嫂嫂’了,我如何还嫁不得?”
百里长歌失语。
当天晚上,傅卿云便住进了摄政王府,百里长歌因为要安排第二日除夕的事留在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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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
楚家庶出次女眼盲无用,是个累赘。
可又有谁知,她洞若观火,乾坤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