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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柳菲菲收到宫中华贵妃传来的消息,难受地揉着额头:“堂姐这么说,是要逼死我啊。”
秋菊和秋香皆侍立在一旁,一人奉茶,一人捶肩,劝道:“太太莫急,先用口茶。”
柳菲菲喝了口茶,依旧愁眉不展。
她嫁入郭府这十几年来,一开始和郭湛安还算得上相安无事,毕竟那时候郭湛安年纪小,掀不起风浪,而她刚嫁入郭府不久,膝下无子,自然没有说话的底气。那时候,狄家早已落败,而姜家受到了皇帝的猜忌。在郭显通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柳菲菲把府中大小管事全都换了自己的心腹,要不是那时候姜后还在,柳菲菲险些就要向郭湛安下手了。
早知今日,当年就应该除了他!
想到这,柳菲菲将茶碗扔到地上,可依旧不能出心中一口恶气。
昨天派去的被郭湛安打发了,今天派去的,干脆连郭湛安都没见上,直接被郭湛安身边的小孩给赶了回来。那小孩牙尖嘴利,派去的回来说给柳菲菲听了,她脸上都红一阵白一阵的。
想到华贵妃的吩咐,柳菲菲只觉得烦躁不已。这堂姐在宫中尊贵非常,又怎么能体谅自己的难做呢?
但柳菲菲清楚,自己在郭府的地位和权势,哪怕是娘家的辉煌,都要华贵妃柳翩翩来提携。她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目光落到地上那一滩茶水上,看着自己朦朦胧胧的倒影,仿佛这十几年的岁月都汇集在了那里。
年华不在,昔日爱慕颜色的小儿女心态早就被岁月打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颗苍老的心。
柳菲菲在心中叹了口气。
同样是柳家的女儿,一个嫁入皇宫,成了宠冠后宫的妃子,另外一个却只能嫁给一个五品小官,整日为了后院那点子权利算计。
华贵妃的吩咐,柳菲菲不敢不从,在自己院里发了一通脾气,柳菲菲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去驿站接郭湛安回家。
她就不信郭湛安敢冒着不敬继母的风险,还不回来!
柳菲菲的身份与二管家之流的不同,驿站官吏将柳菲菲请到驿站里头,又派人去后头通知郭湛安。
郭湛安正忙里偷闲,考察霍玉的功课呢,听说柳菲菲来了,嗤笑一声:“她倒是好耐心,居然自己来了。”
霍玉已经从郭湛安这里听说了郭府中的情况,自然知道柳菲菲是什么人物。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掳袖子,一边说:“哥哥,你别出去,她一定是来找你麻烦的。等我去把她打发了。”
郭湛安伸手在霍玉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上轻轻打了一下:“胡闹!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霍玉只好罢手,可又不放心:“哥哥,还是我陪你去吧,万一打起来,你也好有个帮手。”
郭湛安哭笑不得:“得了,我还不至于让柳菲菲欺负了去。你在这继续看书,我回来还是要考校你功课的。”
霍玉点点头,可等郭湛安出去了,他却起身,悄悄跟了出去。
柳菲菲正心里头骂着郭湛安呢,见郭湛安来了,赶紧换上一张笑脸。这回也不故作姿态等着郭湛安朝自己行礼了,抢先说道:“湛安来了啊,瞧瞧,清减了不少呢。这孩子,一定是在外头受苦了”
说着,也不等郭湛安说话,先掏出帕子假意擦起眼泪来。
郭湛安懒得看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说道:“太太有什么事?这儿是驿站,闲杂人等可不能进来。”
果然是狄婉言那贱人生出来的,就是没教养!
柳菲菲眼中闪过冷意,放下帕子是盈盈盛泪:“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会说话,我怎么放下心来放你一个人去外头呢?”
郭湛安一笑,也不接话。
柳菲菲见状,只能咬咬牙,继续假笑着说:“好孩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你一个人在外头,我这心啊,揪得不得了。你说你,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可在外头没个人照顾,这该怎么办呀?上次事出有因,你走得急,又不好带人。这次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琢磨着,还是让秋菊跟你去。这样啊,我这个心才能安呢。”
郭湛安依旧不接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菲菲,后者被他这么一瞧,心里直打退堂鼓。
这就是她不喜郭湛安的一个原因,这小子太精明了,从小时候起,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把什么都看透了一样。柳菲菲梦里好几次都恨不得把郭湛安这一双眼珠子给挖出来,才能狠狠出一口气!
只是今天她身负华贵妃的嘱托,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柳菲菲想了想,又说道:“你这孩子,也不用怕羞,谁家的公子哥儿没几个暖床的?你也十八了,是该娶妻生子了,不为你,也要为你去世的母亲想想啊。”
为了能说服郭湛安,柳菲菲也顾不得其他了,又压低声音说道:“秋菊这丫头,人是干净的,胸前沉甸甸的,适合你。”
郭湛安笑意更甚:“我母亲一定不希望我带秋菊走。”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柳菲菲只当郭湛安松口了,只不过是面子上不好意思,加把劲,继续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过得好便好,不用太在意你母亲的想法。我觉得啊,秋菊正适合你。”
拼了命往先头太太的儿子房里塞人,这件事只怕是郭府独一份的,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郭湛安又说:“太太之前不是说了么?我要为我母亲考虑。我回家一趟,带着继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回桐花县,传出去岂不是给我官途添堵么?”
柳菲菲没想到郭湛安居然拿她之前说的话来搪塞她,心中恨不得把郭湛安这张嘴巴给撕了,奈何她还记挂着华贵妃的话,只能先服软:“好孩子,这年头哪家哪户没有太太往儿子房里添人的?你就是读太多的圣贤书,把脑袋给读僵了!”
郭湛安还想再拒绝,外面一直偷听的霍玉可等不下去了!
他看郭湛安迟迟不肯直接拒绝,生怕郭湛安心中动摇,要把这个什么秋菊的丫头带回去。一股子酸意从霍玉的心中涌上来,一直冲到脑门上,让他忘了之前下定的那些决心,跳了出来。
“你这人好生没有理!连我都懂的道理,你会不知道?难道是想害我哥哥么?”
柳菲菲在郭府养尊处优多年,就算郭湛安都不敢这么指着她鼻子骂,如今被一个小孩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登时脸色就变了。
“哪里来的小乞丐,来人,把他打出去!”
霍玉毫不示弱:“驿站是给来往官吏食宿换马的场所,我是桐花县县令的随从,自然能呆在这里。倒是这位太太,不知身居何职?”
其实这年头驿站的管理没用那么严格,像柳菲菲这样的身份,驿站官吏阻拦不得,只能把人迎进来好生款待。不过如果较真起来,霍玉说的话才是占理的,柳菲菲一时也无法辩驳。
不愿与这个和郭湛安一样惹人厌的小痞子多做纠缠,柳菲菲转头看向郭湛安,直接问罪:“湛安,这就是你的随从?真是好规矩!”
郭湛安一笑,道:“太太怕是还不知道,这是我在桐花县认的义弟,不是随从。只不过这孩子太谦虚了,才这么说的。”
柳菲菲气得几乎想喷火:“义弟?你什么时候认下的义弟?你怎么不和你父亲与我说?”
郭湛安笑着说:“太太怕是不知道,桐花县距离京城太远,传个消息都要半个多月。霍玉这孩子与我有缘,我想,我母亲也愿意我有一个得力的兄弟。”
柳菲菲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玉安就不是你的兄弟么?”
郭湛安心平气静:“太太这是哪里话,玉安自然是我的兄弟,毕竟我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不是么?不过眼看玉安就要下场考科举,我又怎么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来帮我呢?毕竟桐花县又穷又破,我担心玉安受苦。”
这场面话,柳菲菲根本不信!
只是柳菲菲此时别无他法,只好顺势说:“就知道你是个体谅兄弟的人,等玉安高中,你们兄弟二人可要相互扶持,切不可有了间隙。”
郭湛安一笑,也不作答。
柳菲菲见场面缓和了些,又老生重弹:“湛安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就派人把秋菊送过来。”
郭湛安一挑眉:“太太说的奇怪,什么时候说定的事情?”
柳菲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堆着假笑说:“父母所赐不敢辞,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我知道,你这孩子啊,生来怕羞,这档子事不好意思。”说着,柳菲菲用帕子掩住嘴,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反正呐,这件事你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替你办得妥帖!保证不让人说你闲话!”
她怕郭湛安还要反对,说完这些,便起身又说:“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你啊,就在驿站等着人吧,呵呵。”
柳菲菲记仇,走之前还不忘撞开霍玉,这才袅袅婷婷地离开。
“哥哥,你怎么不拒绝呢!”霍玉急了,“你,你就这么喜欢那个秋菊么?”
郭湛安惊讶于霍玉的反应:“怎么了?怎么都出汗了?”
霍玉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追问:“哥哥,哥哥你真的要答应她么?”
郭湛安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她了?”
霍玉一愣:“那、那哥哥刚才?”
郭湛安冷笑着说:“父母所赐不敢辞,这件事我可不敢善做主张,还是要禀明陛下,让陛下来替我做个决断。”
霍玉很快反应过来:“哥哥这是将计就计,要给郭夫人一个教训?”
郭湛安伸手去弹霍玉的脑袋:“倒是你,这么着急,是想让我给你找个暖床的?”
霍玉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我就是担心哥哥。”
说到这,霍玉有些羞愧。
他定力太浅,明明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心思藏在心里,不给郭湛安添麻烦,可偏偏每次都管不住自己的心。
想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勤政殿内,李崇浩眼中满是怒火:“柳菲菲要把自己贴身侍女指给你?”
郭湛安跪着,回答道:“父母所赐不敢辞,微臣实在是推拒不得。可那名单上有不少柳家提携的人,还有柳家两个分家子弟,微臣实在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收人。”
李崇浩点点头,看向郭湛安的眼神中多了点赞许之意:“你倒是明白事理。父母所赐不敢辞?呵,不过是一个继室,也想往原配的儿子身边塞人?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不用担心,她要是把人送过来,直接让驿站的官吏打发出去。”
郭湛安明白,李崇浩是打算插手这件事了:“多谢陛下。”
如果换做了平时,李崇浩自然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管一个小官家里的鸡毛蒜皮小事。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正如郭湛安所说的,那名单上有十几个柳家提携起来的官员,庙堂上的事情唯柳相和李绍锦马首是瞻,那两个分家子弟,有一个还管着西部的马草!
柳菲菲也是柳家的人,这时候往郭湛安身边放人,是什么意思?是想替柳家从郭湛安这边打听出什么消息么?
大胆!
李崇浩当即下旨,一道发往后宫,贬华贵妃为柳嫔,连封号都给收了!一道发往郭家,斥责郭显通约束不力,不堪大任,让他在家思过一个月!
剩下一道,李崇浩停下笔,看了半响,最终叹了口气,狠狠心,发了下去。
柳相年事已高,特恩赐回家颐养天年,由吏部尚书岳安接任宰相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