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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烽烟起,四顾皆茫然。匈奴与月氏剑拨弩张,而靖城一线也是整装待发。边境商贸往来暂且关闭。
黛玉自从听说此事之后,心里就没再安宁过。而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江南一直就是中原的粮米之仓,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自然就忙得脚不沾地了。朝廷已经先从国库里抽调了三万石粮食发往边关去了。可十万大军,这点儿东西也实在支持不了几日。皇上已经下令江南再筹五万石粮草,即日押送至靖城边境。
江南古来富庶之地,平日各州府也依律都有一些储备粮食,以备天灾*的不时之需。因此这五万石粮草准备起来,倒不算太过为难。这一日林如海正在府衙内准备着给朝廷的奏折,却听得外边有人报京城有急件到。如海思量着可能和自己正要写的折子是一回事。此事不急,何事更急?
只看完那急件后,林如海好看的眉毛却皱成了一团。原本以为朝廷会派个武将来押送粮草。谁知密件里却命林如海凑齐粮草,即刻押送启程。五千御林军在金陵码头待命。出发时由地方守卫派兵协助。
原本以为这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以认真筹备一下女儿的及笄礼了。这回,只怕都办不成了。这一来一回的,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去啊?林如海不免有些抱怨皇上,可皇命不可违。天大的怨气也只有藏在心里了。理了理官服,匆匆去见过扬州守卫窦天成。这窦天成自然也接到了朝廷密令。也不敢怠慢,当即点兵五千与林如海,并亲自安排了自己手下的两名得力参将前往协助。
这窦天成原是个西北汉子,也颇有些带兵打仗的本领。原在靖城是正三品的参将,后因为一昔时旧友上书翻案而被贬至扬州做了一个正五品的守备。若是旁人,可能不免迁怒。这窦天成却是哈哈一笑,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带着一家老小往扬州上任来了。
林如海佩服此人的血性和至诚,而窦天成却喜欢林如海豁达,没有文人的酸腐气,而治理盐务也确实有那么两把刷子。因此,两人虽文、武不同道,却惺惺相惜,遥自赞叹。所以此番事来,那窦天成也是毫不藏私,给了林如海最得力的人不说。还几番叮咛:务必办好了这趟差。林如海自是感激不已。
与窦天成事情办完后,也到了暮色四合之时。十月初的天气,纵是江南,也清冷得有几丝透骨的寒气了。林如海满心的郁闷,也不往衙门里去了。直接坐了轿子就往家里去了。
才进家门,换了官服就往黛玉的绯云轩去了。刚进得院子,就听得不空老和尚那痞赖的声音。林如海脚步一顿:这老东西又来做什么?话说啊,人心情不好时看什么都不顺。还真是不假,这不空论交情与林如海也不差;再者说,与黛玉也有师徒名份;怎么着都不该慢待了。可此刻,林如海确实心里堵得慌。
厮人并不知自己被人不待见,兀自与自己的小徒弟相谈甚欢。林如海黑着一张脸跨进黛玉小院的正厅里,那厮正捧着一杯茶喝得畅快。
“你在这里做什么?”林如海并不与不空客气,直接问道。
“咦,我来看看我的小徒弟不可以吗?”不空也不是个看人脸色的。心道:我到这里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家这位吗?不然我老人家还不如在山上呆着呢?没事瞎跑什么。瞧你这德行,哼!我还偏不说了。不空还和林如海拧上了。
“爹爹,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你看看,还是女儿贴心啊,一眼就看出自己心情不好来了。可你说你这老和尚在这里碍什么眼啊?林如海心情稍微平复,对不空却腹诽不已。
黛玉亲自与爹爹斟了茶,又捧与手上。林如海接过后只自顾自地饮茶,也不理会不空。不空则气唽唽地扭头在一边,只作看不见。黛玉见二人如此,心里好笑。却只能强忍着:两个都多大的人了,也能这样?
还好司棋来得及时。刚黛玉打发司棋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可巧解了这围。
“小姐,饭菜已经得了。不如这就过去吧。”司棋上前禀道。
黛玉心道:来得正好!忙笑对正兀自斗气的两人道:“师父、爹爹,咱们不如先吃饭吧?吃饱了嘛,才有精神。”
不空对于美食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林如海见不空如此,此刻已是心情大好。笑吟吟地与黛玉边说话边走了出来。
吃饭的地方就设在了黛玉院子西边的厢房里。早烧了地龙,一进去暖烘烘的。今儿个有几道菜是黛玉亲烧的。不空哪里还按捺得住?早坐在那里大快朵颐起来了,倒不用人让。
林如海戏谑道:“可是那大明寺粮食短缺?如今竟不供斋饭给你这老和尚。”
不空忙得两手并用,嘴里也塞满了。哪里顾得上林如海的话,只忙里偷闲回了一记白眼。
黛玉自与父亲布饭,也不言语。林如海看着不空狼吞虎咽的形象,也不由多吃了两碗饭。黛玉只抿着嘴暗笑。
随后,满桌的菜就只剩不空一个人在风卷残云了。黛玉并如海两人只看着。不空倒不介意,一个人吃得快活依旧。直到吃得都饱嗝连连了,不空才摸着滚圆的肚皮,连道:过瘾!过瘾!一桌子菜竟是所剩无几。接着还点评一番:“今个龙井虾仁做得最好,龙井的清香和着虾仁的鲜味,真是美妙!那个什么西湖醋鱼可就差了那么一点,鱼倒是够新鲜,只是味道总欠那么一点,也说不上是哪里。”说着不空挠了挠头,似有些懊恼自己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父女两人相视一笑,为不空的可爱!这么纯粹的一个人也是难得!
三人相行去了林如海的书房。如海知道不空此时来怕不单是看看自己徒弟那么简单。果然,进入书房不空就坐不住了:“那啥?我这次来呢,主要是因为这几天夜观天象,溶小子将有大难临头。所以特来请小玉儿出手援救。”
林如海听了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咦,这小玉儿是你能叫得吗?他水溶有难,关我们家玉儿何事?你不是他师父吗?你去救他不就成了吗?”只要是涉及黛玉的事,林如海就没来由地暴燥。
“爹爹,你让师父把话说完吗?”果然是女生外向吗?自己的女儿竟然向着别人?难道小丫头真的喜欢上水云家的那个臭小子了?也没看出那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嘛!大约天下的父亲都是如此的吧,没有哪个臭小子是能配得上自家宝贝姑娘的。
于是,林如海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不空自然知道黛玉是如海的心头肉,掌上珠。当下也不再嘻闹,认真地和林如海将自己这事与如海一一说来。
如海也曾无事时在大明寺盘桓数日。那时不空也隐约透露了黛玉命在尚有一劫。当时如海也未太放在心上。也许是经历了贾敏、黛玉中毒一事吧,林如海把世事已经看得豁达了很多。该来的总会来,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无负于心,也就是了。
林如海也不搭言,只将朝廷命自己押送粮草一事告知二人。虽是万般不舍,如海还是答应了不空的请求。三人商定,兵分两路,一路由不空带着黛玉骑马抄近道去救助水溶。如海自然是按朝廷所命从事。
当夜,不空也不回去,就在林家歇下。林如海和黛玉自是收拾行囊不提。雪雁死活要跟着,如海想着多个人也好,就准了。第二日清晨,三人就骑马出发了。如海也自押送了粮草往西北去了。
却说水溶在校场亲点十万精兵后,就径往西南方向去了。才出发没多久,水溶就命先锋石雷带了一万骑兵先行离开了,剩下的人马兵分三路,一路二万人,由先锋霍旗率领,往右路而去;另一路也是二万人,却由水溶亲自带领,在阴山半山腰摆了个一字长蛇阵;剩下的五万人本欲交由拓拨瑾带领,一来做为后援,二来一路制造声势,迷惑敌人。谁知拓拨瑾死活不肯留下,水溶无法,只得任由他跟着自己。换了魏英杰做后援。
这阴山是月氏、匈奴、大夏三国自古以来的天然分界,山顶终年积雪,山路崎岖难行,三国通商也皆绕路而行。山上除却各别猎户和上山采药的人处,罕见行人。这次匈奴也是因一个猎户偶然发现一条捷径才致偷袭成功。
水溶、拓拨瑾对于阴山地形也多次秘密派人勘踏。竟未发现那条秘道,可见其之隐秘。
兵贵神速,不到十日,第一拨人马已经到了阴山脚下。而水溶带领的中军也不过距此十里开外。另一路由霍旗带领的已绕行往右侧去了。收到各方消息,水溶与拓拨瑾商议:就地休息两个时辰,然后开始上山,明日卯时由石雷亲领七千人发动突袭,不必求胜,打不过就跑;另三千人只在山中造势,造势造得破绽百出即可。传令官虽不解,却依然得令而去。
当日申时,两班人马共三万人,已全在山上。水溶于一山中宽阔处摆下了一字长蛇阵。此阵共四个阵眼,两真两假,乃取蛇的两只眼睛。若破此阵,必先破了此两阵眼才行。阵眼分别由水溶与一副将名唤马烽的亲自驻守。水溶本不欲拓拨瑾入阵,所谓刀剑无眼,毕竟贵为皇子。有个什么好歹的可不好交待。无奈拓拨瑾死活不肯留在外面观战,必要亲入阵内。水溶无奈,只得让他守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假眼。
第二日卯时,石雷趁着天色未明之际发动了袭击。此时乃人最为困乏,防备最为松懈之时。再者,匈奴人也没料到大夏兵马来得如此之快。
石雷带领七千轻骑兵以棉布包了马蹄,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匈奴营地。在距离匈奴营地还有一剑之地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进攻。只见,尘土风扬、杀声震天。匈奴人尚未从梦中惊醒,有的已然人头落地。然而,匈奴人这么多年的训练和马背上的生活也不是白忙的。顷刻间,已有一白底黑色狼头的旗子领着一队人马杀出。
石雷虽只是个先锋,却是此次北静王水云特意留在水溶身边的。石雷之父原就是水云的部属,只一次在与匈奴的冲突中不幸重伤,后不治而亡。其母几年后也随其父而去。水云怜其孤苦,就一直养在身边。本欲让其领一份闲饷,过个平常人的日子也就是了。毕竟石雷是个独子,也算为石家留了条根。谁知这石雷却是个倔的,在水云书房门前跪了三日三夜,硬要从军,报了父母之仇。水云无奈,只得允了。
这石雷从十二岁上就跟在水云身边,大小也参与了不下十场战事。平日里水云也请了先生教其读书、识字,并亲自教习兵法。比之水溶甚至更为上心。所以这石雷虽然年经不大,却是个经验老到,沉稳狠辣的。
杀出的匈奴人为首的是这次偷袭的首领,格尔格济部长老傅里伯仁的长子傅里茨。此人凶悍鲁莽,天生神力。草原上敬畏的是勇士,而非智者。因此,这傅里茨屡次被王上呼延鈺封为“草原上最勇敢的人”。一时也是得意非凡,目下无俩。
从傅里茨出来的第一时刻开始,山上就擂起了震天的战鼓。傅里茨挥舞着一把长枪疾驰而来,跨下是一匹火红色的汗血宝马。那厮端得是威风异常,所过之处,是一排排的人往后倒去。顷刻间就杀出了一头血路。石雷马上甩出一支袖箭,鲜红色的焰火在天空高处绽开,殷红得炫目。水溶见到,便知石雷要撤了。与此同时,鸣金收兵的清越的击钲之声已响彻云宵。
石雷并不恋战,拨马便走。那傅里茨哪里肯让,一声怒喝,便往石雷这边来了。石雷也不回迎,依然往山中而去。有指令官令旗,便有如雨箭矢往山下而去。一时之间,呼喊之声遍野。
纵使那傅里茨勇猛,也挡不住这阵阵箭雨。左腾右挪之下,左臂仍然中了一箭。傅里茨吃痛,打马往山上冲去。此刻山上的箭雨逐渐慢了下来。傅里茨大喜,又挺枪往山中追去。
山中雾霭尚未散去,浓雾中人影绰绰,只听得震天的喊杀声,却看不清对面的人影。傅里茨身边的参将欲劝其退兵,却已找不到傅里茨的人影。那参将暗自叫苦,却只得迎头而上。一时之间,石雷所部以静制动,匈奴人又损兵折将不少。
那傅里茨此时已稀里糊涂地进了水溶布下的一字长蛇阵,却见阵内白雾迷漫,人影恍然。傅里茨使劲揉揉眼睛,却依然是看不清,只得继续往里面走去。当傅里茨觉得头晕脑胀,直觉上当,意欲回头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出去的路了。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不清楚,身在阵眼的水溶却看得很清楚。见匈奴人几乎都进了阵,水溶令旗一挥,阵形发动。
傅里茨只觉得一拨又一拨的人马朝他杀来,只是你来我往,并无一人与他恋战。即便杀得几个,马上就会有人补上。你根本就感觉不到对方有所损耗,只觉得攻之不竭,杀之不尽。阵里的其他人遇到的情况也和傅里茨一样,只是敌暗我明,吃亏得自然是在明处的。不多时,匈奴人就损失过半。不过,那匈奴人也不可小瞧,慌乱中却终于聚到了一块。这时那匈奴人所领十万精兵不过剩了五、六万人。大家迅速围成一个圆圈,将那傅里茨护在了中间。
水溶在阵眼处看得真切,令旗一挥,又变了阵形。这次,水溶一马当先,骑着一匹黑色战马杀了出来。
傅里茨见所部折损惨重,已经急红了眼。见水溶出来,哪里还顾得其他,跃马迎上。那傅里茨当先一枪往水溶刺来,水溶见来势汹汹,也不敢硬接,忙侧马闪到一边,回身也刺出一枪。
那傅里茨用力过猛,一时收势不及。眼看水溶那一枪就往傅里茨身上去了。斜里却扑出一匈奴士兵,硬生生为傅里茨挡了这一枪。趁着这间隙的功夫,那傅里茨已拧身再刺出一枪。眼见着水溶已回防不及,只得从马上跃起,拨高数尺,堪堪躲过了这一枪。
水溶见那傅里茨虽勇却无谋,宜徐徐消耗之而不宜急图。于是,令旗一挥,又变了阵形。直杀得傅里茨头晕眼花,渐渐弱了气势。水溶方又出马迎了上去。这时匈奴所余也不过三、四万人耳。
傅里茨见到水溶,可谓新仇旧恨,分外眼红。大喝一声,打马飞奔而来。水溶这次却并不与之战,只左躲右闪。慢慢地把傅里茨与他身边的人分隔了开来。那傅里茨被水溶绕得火起,那里还顾得身边其他人?当十几人围成小圈与之车轮战时,傅里茨才意识到不妙!心里顿生怯意。
这时谁还怜他?水溶见傅里茨已是强弩之末,手中雁翎枪一抖,挽出无数枪花,直往傅里茨胸中掼去。傅里茨只见千万朵梨花眼前飘舞,等看清时,已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无数朵梨花立马变成了无数朵血花。傅里茨缓缓落马,一时昏死过去。一名士兵上前拨出傅里茨胸口的枪,又踢了一脚,见无动静。方转身双手将那雁翎枪奉还水溶。
水溶见傅里茨已死,知道此役已基本结束。于是令旗一挥,放剩余人马过去。那剩下的已在阵中转的头晕脑胀,只觉得身边的弟兄一会少一个,一会少一个,却不知为谁所杀。匈奴人最信鬼神,见此情形,只当是天兵下降,哪里还敢恋战?傅里茨的尸身也不敢收,直惶惶如丧家之犬,径往山下跑去。
众人收兵,清点战场。拓拨瑾上前向水溶祝贺。水溶只道:侥幸!然后两人商议割下傅里茨首级送往京城。就在此时,却见一只袖箭疾风般向拓拨瑾射来。水溶大喊一声:“小心!”同时将拓拨瑾推到一边。众人猝不及防,袖箭已正中水溶前胸。一时,鲜血四溅。水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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