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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丞昊在萧家终究只是捱过了半天就被家里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被催回去了,虽然亦绾的母亲曾经听村长提过背后给过萧家很多帮助的“姚先生”,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姚丞昊。这大过年的突然跑了来,虽然亦绾一个劲地只说姚丞昊是自己高中的同学,但萧妈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始终是含着情意的。
在萧妈妈的意思就是,女儿今年也不小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村上的七大姑八大婆虽然都有想把中意的男孩子介绍给亦绾的意思,但相亲终归只是到了最后没有法子的地步。况且学历稍微高一点的女孩子总有着那么点清高的傲气,虽然家境贫微,但萧妈妈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一茬。
但母亲不提,亦绾并非心里不清楚。自从和阮家明分手以来,亦绾好像对感情上的事似乎真的不是很上心,偶尔想起来曾经那样努力地不计后果地去爱过一个人,满心满意想着的那个人,而今却落得空欢喜一场,不甘心吗?恨吗?恐怕最难过的时候,都有过,但咬咬牙,曾经撞破了头溅出来的那些血,在一笔一画疼痛地镌刻里,却点染出了一面最精致的桃花扇,她想,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应该是锦绣的,纵使千疮百孔,却依旧闪耀着山月的光芒。她想要的,永远都是可以握的住的,而那些从指缝里溜走的,抓不住的,只能说,它们从来就不属于她。
晚上的时候,亦绾一个人躺在床上,虽然外面依然有零星的炮竹的声音,但却是稀稀疏疏不成调子的,风从窗子缝隙里溜进来,摇响了亦绾挂在尘吊子上的风铃,这是生日那天菲菲送给她的,水晶铃铛下面坠着一方红笺,菲菲的字迹很好看,清秀雅致,不似初中时那般不认真的鬼画符,眉清目秀地缀在那印着的梅花斜枝里,风一吹,就“叮铃铃”粲然作响,好像寒潭里的浮冰,晶莹地撞击在一起,叮然有声。
她斜倚在床头的枕头上,就着书桌上的那盏橘黄色的小台灯翻阅着手机里的短信。多多少少,她应该也要和朋友同学同事们寒暄一番,到底是曾经的一份情意。虽然好多同学的号码都是从同学群里面知道的,也记不得好些同学的样貌了,但总归对名字还是有那么几分印象。
群发的短信比较多,多数是祝福的话语,写得很诗情画意,亦绾每条都回复了“新春快乐”,只是翻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是个陌生的号码,不似国内的,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新春快乐”,是中文汉字,没有写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写她的名字,亦绾想多半是有人发错了,“啪”地一声就给彻底删除了。
大学同学群里早就闹哄哄的说要趁着大家都有功夫的时候聚个会,班长连酒席都给订好了,想当初一毕业的时候,班上有多少对情侣都是因为工作和继续学习的关系而劳燕分飞。有的要出国深造,有的要继续留在学校里读研究生,有的则是因为异地恋太苦太对猜忌而分手。当初的分分合合,如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同学已经佳偶天成了。亦绾觉得既然曾经的大学同学都这么热情,她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去B市的火车票。
虽说说大年初六,但火车上依旧是挤满了人,好在亦绾买到了靠窗的坐票,姚丞昊那家伙非要开车送亦绾去B市,但却被亦绾一口给回绝了,他若去了B市,绝对少不了会死皮赖脸地以亦绾
“男朋友”的身份去凑热闹,然后绝对会有爱八卦的同学说,“呀,亦绾,这是你男朋友啊”,“嗳,我看那眉眼到有几分像某个财经杂志上的大企业家,哇,亦绾,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啊?”亦绾最讨厌回答这些无聊透顶的问题,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清净一回,又被姚丞昊这家伙给搅浑了。
火车大概是上午八点多一点点到的站点,聚会是到中午十一点半才开席,她想先回去看看两年都没见过的母校,那里曾经有过自己勤奋苦读风华正茂的生活的背影,不管走得多远,多多少少都也有些怀念。
亦绾不像以前读书时要带大包小包的行李,身后还得拖着个行李箱子,这次来只是参加同学聚会,所以很轻松地就在街边打了的直奔学校的方向而去。
亦绾刚上了车向司机师傅报了地址,就听见包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亦绾早已经被那“叮铃铃”的刺耳铃声给搞到崩溃,所以特意下了一首《天空之城》的八音盒版作为手机铃声。在悠扬的音乐声里,亦绾一边“啪”地一声关上车门,一边顺势抄出手机挂在耳朵上,她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听见姚丞昊那慵懒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到了没有?还在车上?”
就算这辈子姚丞昊化成了灰,亦绾也能一把就听出是他的声音,也只有他有这种贵族式的翩翩然的心态。
亦绾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高大的建筑物,那些曾经熟悉的画面,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的脸,她看得出了神,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搭着话,“我在出租车上,还有,你天天都在干些什么?这么闲?”亦绾一直都在怀疑这家伙和古代的那些簪缨世族的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现代版的贾宝玉嘛!
“我在开会啊,”趁亦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趁会议室里那群老奸巨猾的董事们正在就浦南的那块地皮收购案争的脸红脖子粗的间隙,姚丞昊忽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公司的高层董事会议啊,一群老家伙,烦都烦死咯,我说我送你去学校……”
开会期间他竟然有空给她打电话?亦绾掠过头脑的第一个概念就是败家子一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就不爱管他的闲事,亦绾却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忿忿道,“喂,姚丞昊,你能不能给我认真点,你知不知道……”亦绾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她的长篇大论,别人是挤破了脑袋挖空了心思才能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地往管理岗位上去爬,而他倒好,连开个会都能开小差,亦绾正骂地起劲,忽然司机师父为了赶在信号灯变换的时候冲过去,一踩油门,猛地一下,亦绾没坐稳,四仰八叉地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玻璃外面去。
只听得亦绾本能地“哎呦”了一声,却再没了声响。只是那不经意地匆匆一瞥中,亦绾却忽然认出了曾经的那个巷口。摆满富硒康烟酒礼品盒的小卖铺左侧,那些枝桠横斜的坑坑洼洼的石子路面上汪着一滩滩的雪水,粗砺的水泥墙面上和电线杆上贴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招聘和出租房屋的广告,隐蔽在居民住宅楼的那些旅馆和招待所,浓妆艳抹地蹲在街边的脂粉女子,惟有那红砖瓦房上灰赭色的嶙嶙瓦片摇摇欲坠地擎出了一方淡蓝色的天。
她总记得,这条巷口,有他等她归来的痕迹。很多次,很多次,多得她都快忘了她和他之间竟然还有过这样一段亲密的时光。
她生理期的时候小腹总是坠痛地恨不得在床上打滚,而从来就毫不避讳的阮家明却总是会去小卖铺替亦绾买用光了的卫生棉和红糖。她从来就没有嘱咐过他任何一句,而家明却总是记得每次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会多买两块生姜带回来,他为她煮姜汤,煮红糖姜汤,为她醒酒,为她缓解生理期那锥心刺骨的疼,他总是可以细致周全到那样的事无巨细,恍若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只要亦绾一个转身,就可以看到他温柔地附在她的耳畔对她说,“亦绾,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她站在路口,望着曾经刚毕业从学校里搬出来的时候租住的那栋红砖楼房,横七竖八的电线穿过嶙峋的楼层和枝桠,一根根,一根根,绞缠在一起,灰砖砌成的围墙上爬满了越冬的枯藤,一泓一泓积雪映在红砖灰瓦里,像针织衫上嵌着的玻璃雪珠子。风咻咻地打了个旋儿钻进人的脖颈里,春寒料峭的季节,连那风也嗖嗖地刮着眼珠子,让人忍不住想掉下眼泪来。
她没有想过要走进这条狭窄的巷口,自那次彻底搬了行李离开B市以后,她就已经将钥匙退还了房东。本以为,本以为可以彻彻底底忘掉这一切的时候,当再一次忍不住仰起头来想让冷风吹干脸上泪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早已经站在了楼下。
依旧是粗砺的水泥台阶,那生了锈的掉了漆的楼梯扶手上隐约可见曾经被她的指甲深深划下的痕迹,灰白的墙面上贴满了通下水道和开锁公司的广告,那被人撕去了一大半的粗糙的纸张,只留下斑驳的糨糊和不堪的零碎。
房门是锁了的,多半是换了新的租客,亦绾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看到在楼梯档口底下洗被单的房东,当初来找出租房的时候,她就看中了房东的热情和好讲话,两年没有见过,依然会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亦绾朝房东礼貌地笑了笑,房东也手脚利索地把扎煞在水池子边的两只湿漉漉的手在围腰上擦了擦,回以亦绾一个热情地微笑。其实,顶多也只算是萍水相逢吧,只是略微寒暄了几句,亦绾便就要转身去赴同学宴。
而当亦绾正准备跨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房东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哦,萧小姐,你看我这记性,倒忘了把一样东西还给你。”
亦绾正欲匆匆跨下台阶的脚步骤然间顿了顿,她忽然仰头看到了对面楼梯口的玻璃窗里,恍似晃过了曾经那样熟悉的一抹身影,外套疏疏地搭在手臂上,他像往常一样穿过砖砌的天井,偶尔会低着头点燃一支烟,风吹起了他衬衫的一角,像晴天的鸽子,扑腾腾地就撞到了亦绾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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