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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手指
柳墨归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在花满楼住的院子里仔仔细细地布置好了机关阵法――大敌当前, 他们虽不惧,却也绝对不能轻敌,总是要早作准备才好。
花满楼的院子里一向是没有什么下人服侍的――这倒是让柳墨归因为不用担心误伤而觉得大为方便, 全部布置妥当之后,便带着花满楼、陆小凤和雷勉一起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 然后……然后就被花家的几位嫂子给拉走了。
“老是和你们这群大男人在一起多无趣,阿墨还是陪着嫂嫂们聊聊女儿家的体己话吧!”――素来活泼的花家三嫂和六嫂是这么说的, 然后还没等花满楼应声呢, 就笑盈盈地一边一个拉着柳墨归,一路小跑着去了大嫂的院子里。
花满楼如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再也不见了昨晚那种因为陈年旧事浮上心头而生出的悲伤, 仿佛昨夜几人见到的花满楼都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陆小凤神色微闪, 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只见他对着柳墨归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神的眼底却好像也渐渐地染上了几分笑意。
小姑娘从嫂子们那里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花满楼坐在屋里, 回想着先前刚一吃过晚饭就早早离开、说是要回房休息的柳墨归,微微皱起了眉头。
嫂嫂们虽然个性不一,但都是极好相处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欺负柳墨归,更何况小姑娘厉害得很, 也不可能任人欺负――可即便明知道这些,花满楼却还是有些坐立不安,一个人在屋里耐着性子枯坐了半天, 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便出了门。
柳墨归的房里还亮着灯,可花满楼看不见,只是觉得屋里一片安静,没有半分动静,刚想要敲门的手却是一下子顿住,犹豫了起来――
阿墨是不是真的睡了?他若是敲了门,就要吵醒她了……
“哎呀!”
花满楼正犹豫不决,屋里却忽然响起了柳墨归的一阵低声惊呼,花满楼这几日本就因为铁鞋的事而紧张不已,这会儿更是吓了一大跳,连敲门都顾不上,直接就伸手推了门进去:
“阿墨!”
“花、花满楼?”柳墨归有些惊诧地看着忽然间推门而入的男人,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都藏到背后。
花满楼却根本顾不上这许多,竟是少见地有些慌乱,大步跨到柳墨归的身前,急急问:
“阿墨,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啊……”小姑娘愣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小心地把东西藏得更隐蔽一些,“花满楼,你怎么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清脆动听,花满楼见她平安无事,终于是松了口气,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失态,略带些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解释道:
“我在门外听见你的声音,怕你出事。”
柳墨归眨了眨眼睛,想起他刚才着急的模样,就知道他大概是又想到铁鞋的事了,赶紧摇头:“我没事的!花满楼,你不要担心。”
花满楼点头,神色终于全然放松了下来,既然知道她还没睡,他也就不急着走,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略有些疑惑地问道:
“阿墨先前……是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小姑娘猛摇头,眼神却明显有些闪烁,却在看见桌上的茶杯时猛地一亮,“就是刚才倒茶,一不小心烫到了!”
烫到了啊……花满楼伸手,摸了摸茶壶和茶杯――温的!
素来温和的男人一瞬间皱起了眉头,却并不拆穿她,顿了顿后,却是叹了口气,柔声道:“阿墨烫到了?给我看看吧,别起了泡。”
柳墨归这下可是犯了难――除了关于自己的来历,她还从来都没有骗过花满楼呢!可是……柳墨归想起白日里嫂子们跟她说的话,微微红了脸,背在身后的手又缩了缩――
“嘶――”小姑娘忍不住又轻抽了口气。
花满楼的眉头立时皱得更紧,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等小姑娘再解释,伸手便绕到她的背后握住了她的手腕,却也是忽然间指尖一疼――
“哎呀!你怎么也被针扎到了?”
柳墨归吓了一跳,终于也顾不得再藏了,把手里的东西都扔到桌上,而后就急急忙忙地拉着花满楼的手看――他果然是被针刺到了,修长好看的食指上已经血珠来――并不多,只是两三滴而已,小姑娘却是心疼得不行,握着他的手低了头,想也不想地就张嘴含住了他的食指。
小姑娘的口中温热濡湿,灵巧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自己指尖被刺伤的地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都喷在了他的手上――花满楼只觉得自己的整只手好像都已经烧了起来,几乎要把自己都烫伤了,又想收回手结束这样的窘境,却又偏偏好像根本就使不出力道来收手,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隽如玉的脸上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分红晕。
其实一共也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花满楼却觉得好像过了整整几年,小姑娘才终于舔了舔他手指上沾到的口水将他放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握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直到终于确定了他的手指不再出血,这才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样,伤口应该就不要紧了吧?
柳墨归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花满楼却觉得她的温度好像仍然还留在自己的指尖,烫得灼人,硬逼着自己不去想刚才那种惑人的触感,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阿墨先前也是被针扎到了?”
话一出口,花满楼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出乎意料地沙哑干涩。
不过小姑娘倒是没注意这些,只是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转头看了眼桌上的针线和荷包,知道是不可能再瞒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坦白:
“今天大嫂说前阵子她给大哥做了个荷包,大哥可高兴了,她还说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我、我就想假如我也做一个……”
花满楼愣了一下,拉过小姑娘的手,仔仔细细地摸索着――柳墨归的掌心因为常年练武和坐机关的缘故,并不像寻常女孩子一样细腻,指腹和虎口处都带着一层薄茧,但却并不显得粗糙,只是让她多了一份江湖儿女特有的英气。花满楼握着她的手细细地摸索了一遍,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她的手指上分明就已经被扎出了几个针眼,有两个大概就是刚刚才刺到的,还沁着血,摸起来带着些许濡湿。
花满楼单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拿桌上那个荷包――荷包只缝了一半,针脚有些粗糙,花满楼抹了许久也没有认出来上面绣的究竟是什么花样――很显然,这个荷包绣得相当糟糕,小姑娘之前也恐怕是从未学过针线。
虽说女红是所有女子都必须学的,可大唐素来民风开放,万花谷又是出了名的不拘礼法,哪里会有人教她这些?就算有人教,以她的性子,只怕也是从来都不想学的。可现在却……
花满楼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荷包,将柳墨归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阿墨,你不用……”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小姑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低着头满脸沮丧,“我以前从来都不会,还是今天缠着大嫂教我才学了一点点,可是做得好丑……”
“不丑,”花满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嗓音温柔,“一点都不丑,阿墨很厉害!”
柳墨归愣了愣,却是猛地摇起了头:“花满楼,你不用安慰我,我能分辨好坏的,它就是很丑啊!我没有难过,每个人都有长处的,做荷包我比不上嫂嫂们,可是我的武功、机关、阵法……全都比她们好!我不难过,就是、就是有一点一点不高兴……”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着“一点点”的动作,“你上次送了我一个镯子,我很喜欢,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的!”
“阿墨……”花满楼只觉得心头涨得满满的,又是温暖甜蜜又是酸涩心疼,忍不住微微倾过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她大概是已经洗过澡了,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带着微微的湿意,柔软而顺滑,“阿墨忘了吗?你已经给我送过礼物了,不用再辛苦了。”
柳墨归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茫然。花满楼猜她大概是忘记了,笑了笑,好脾气地提醒道:“阿墨忘了水运浑天仪吗?”
――那片星空,是他所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想起至今还摆在花满楼在百花楼中房间里的浑天仪,小姑娘的脸上立时闪过一阵恍然,却马上就又皱了皱眉:“可是它不能一直戴在身上啊!”
“你送了我玉镯,我可以时时刻刻都带着,就好像你随便什么时候都陪着我一样,”小姑娘摸着手腕上泛着温润暖意的玉镯,抿着唇笑了起来,“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不管吃饭睡觉还是出门,可以时时刻刻都带着,就好像我也一直都陪着你一样!但是,我只会做机关机甲,那些都不好随身带的,所以才去问了大嫂……虽然很丑,可是你不许嫌弃的!”
这样的礼物……他何尝不想要?只是……花满楼心中微动,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指尖――新扎的那几个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血迹却还是明显得让他一摸就能发现。
“我当然不嫌弃,我很喜欢。但是阿墨,”花满楼叹气,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摇了摇头拒绝这个极其诱人的提议,“没有也没关系的,手上扎了这么多伤口,还是算……”
“没有关系的,都是小伤口而已!我也是江湖人呢,一点都不怕的!”小姑娘猛摇头,却在看见满脸担忧和心疼的花满楼时顿了顿,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吟吟地将手指伸到了花满楼面前,歪着头脆生生地道,“要、要不然,我被扎伤了,你也给我舔舔?这样伤口就不会变坏了,那就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