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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日期就在八月十五。
又写信给老狐狸,告之梅念远已不再是我府中总管,求他赦免打更一事。老狐狸给我的回信,笔迹虚浮无力,答应撤回打更的惩罚。
谢沉砚白日扫大街,晚上便来递拜帖,我一回也没接。倒是晏濯香,一直没再出现。我在府里提心吊胆了几日,常往屋顶上看,没见着人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府里一边准备俭省的嫁妆,一边听小龙汇报说殷国来了几位使臣,面见大曜皇帝,商讨边疆界限问题。三国的边疆问题,一直都是最犯愁的问题。
因三国之间隔着一座未央山,山上有座观音庙,据说很灵验,几百年留下的传说里,谁占据了观音庙谁就可得天下。历史上妙应了几回。虽说各国的臣民未必会信这些,但也希望图个好彩头。更重要的是,未央山是个制高点,军事上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锁钥地位。于是,边疆未央山如何分割问题,就是扯也扯不清的问题。
扯不清,还要扯,就明摆着要点一点烽火。和平时期,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样能过,舒坦日子过够了,想活络活络筋骨,就要互派使节将这一问题写到外交国书上。
当使节互相走动时,也就意味着九州分裂的局势要有一场大的变动了。
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听得腻烦了,就让小龙讲讲有趣的事情。
“大人要听什么?”
“市井趣闻吧,比如西市东市什么的。”
小龙双目放光,“西市如今热闹了呢,大人知道么,自从总管去了西市后,那里的铺子都争相聘请我们总管过去做掌柜呢!说是能给顾浅墨这败家子管家而数年不破产不抵押不被查封的人,必是理财高手……”
我翻着府上账本,银钱所剩无几,不禁托腮想,还是赶紧嫁了表妹吧。
八月十五说到就到。
据说萧阶宴请了京师所有的官宦人士,迎亲队伍能够从朱雀大街一端走到另一端,当迎亲的轿子落到顾府大门口时,我身着大红的袍子在门外点燃了爆竹。唢呐声中,我迎进喜婆。
从我家廊子上,款款走来红衣嫁娘……
57 西市跟踪,见与不见[VIP]
空空扶着红衣嫁娘,一脸喜洋洋地走到我跟前。我接过新娘的手,再转送到迎亲的萧公子面前。新郎倌一双桃花眼恨不得穿透新娘头顶的红盖头,直窥美色。
我咳嗽一声,将新娘子的手放入他手中,肃然道:“望萧公子以后好生待我家表妹!”
“一定一定!”萧桃花暗中扯了我一片衣角,低下嗓子道:“顾大人何时再来我家?”
我高深一笑,“来日方长。”
新娘子上了轿,新郎倌上了马,锣鼓爆竹再度响开,迎亲队伍有条不紊地离开侍郎府。
忽然,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唢呐声也歇了,轿子也只得先落地。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探头张望。
“怎么回事?有人抢亲?”
“据说是谢大人!”
“什么?谢大人敢抢萧家的亲?”
我在后边忙抬头,从重重人海望出去,依旧是人海。前方开始骚乱,人挤人,人撞人,人拦人。涌动的人潮一层袭一层,海浪一般,我被某个壮丁一推,直奔墙根而去,“啪”的一下整个人贴了上去。
耳边听得萧桃花对抢亲的人大怒道:“谢沉砚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老爹与我老爹过不去也罢了,你也要与本公子为难么?”
某个熟悉的声音哀凉又悲愤,“聘礼是我先下的!”
萧桃花冷笑,“下聘一事还分先后么?本公子财大气粗,聘礼殷厚,才被顾大人允下婚事。”
“我要亲口问小墨!”
“你、你干什么……轿子里的是叶小姐……”
我深感事情不妙,从墙上滑了下来,一步挤入了人群,刚张口,“我说……”
队伍中心一阵骚乱,人潮再度涌动,一波又一波,又一个壮丁被人潮拍到了一边,壮丁来势凶猛,再将我撞得贴回墙上……
“小墨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姓谢的你放肆!这是我娘子叶小姐!”
轿中新娘用温柔的嗓音道:“奴家大喜的日子,什么人来搅局?”声音不大,不太能辨别与我声音的不同。
“小墨……真的是你么?”谢沉砚无限沉痛。
“奴家乃叶氏。”
“小墨……叶小姐……你真要嫁与那姓萧的混账么?”谢沉砚嗓音里愈发悲凉。
“还请谢公子不要随意诋毁奴家夫君。”轿中人不带丝毫感情。
我再度从墙上滑下来,见谢沉砚被萧桃花推到了一边,花轿重新抬起,奏乐也更加喜庆。
喧喧闹闹中,迎亲队伍离开了侍郎府前的小巷子,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子以及……墙边颓然坐下的谢沉砚,手里拿着一只古旧的砚台。
我踏着众人踩过的痕迹,走到他面前。他低垂的目光见到我的一片衣摆,缓缓抬起凝滞的视线。
一愣,一呆,震惊从他眼里划过,“小墨?”
我蹲□,“砚台你又来做什么?”
“小墨你不是……”
“嫁的是我表妹。”
“可是……”
“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我站起身。
谢沉砚跟着起身,“小墨,你要做什么,我能否帮到你?”
“不要再来找我。”
“……我哪里做得不对?”嗓音里有些淡淡的哀伤。
我只得转过身,望着他,“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砚台,你我不能同路,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不再看他的反应,我快步走出了巷子,心下一片凉意。
刚转过巷子,迎头撞上一人,“晏大人?”
“顾大人如此心神不定,所为何事?”晏濯香身着淡紫的衣衫,站在我跟前,高出我两个头。
我退开一步,平静道:“刚嫁了表妹,心中小有伤感而已。”
晏濯香轻描淡写一笑,“侍郎怎落了单?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么?”他朝巷子转弯处看了看,有试图拐过去看看的架势。
“那个晏大人,我有些事情同你商量……”我将他胳膊扯住。
“什么事?”晏濯香由着我拉扯,随我一同继续往前走。
我左右看看无人,小声道:“我怀疑那个国师在萧阁老府上藏着。”
“可有证据?”晏濯香并无惊讶的表情。
“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我打算今晚去探一探。”我晃着扇子思忖。
“侍郎的意思是,着我同行?”晏濯香洞悉的目光将我一扫。
我嘴角动了动,嘿嘿笑道:“濯香就是聪明。”
晏濯香却微微蹙了蹙眉,“侍郎若早些说,我也不与那玉生烟约着今夜了。”
我脸上的笑收不回来,遂成了干笑,“咳,无事无事,我身手了得,一个人夜探阁老府倒也使得,使得……”
晏濯香脸上淡淡的,无过多表情。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市入口。嗅着蔓延而来的市井气息,我有些举棋不定。
“侍郎这是要去哪里?”晏濯香亦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拿扇子戳了戳额际,断然转身,“走岔了路。”
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胳膊,“心随意想,随性些好。”说罢,他一步踏入滚滚喧嚣。
西市珍宝迷人眼,各色客商接货繁。金银纸券流如水,几人能笑万贯缠。
抛货收银,看起来都是那么简单,真正能赚到的又有几个人呢?我感慨着世间万事不易,晏濯香已飘进了一家茶楼。我仰脖子一看,匾额高雅,涂漆讲究,只怕价格不菲,探手入袖,一文未有。
打定了没人请绝不喝的心思,走了进去。
晏濯香已坐到了一张正对外街的桌子旁,接过小二送来的茶水,洗了两只杯子。
小二瞪着眼睛,“客官,本店茶杯绝对干净!另外,本店茶水是用来喝的!”
晏濯香充耳不闻,继续冲洗杯子,一遍两遍三遍……
小二红了眼,我担心他要将手里托盘劈到某人头上,遂立即上前,一把抢过晏濯香手里一只杯子,自己也坐到了一条凳子上,“赶紧上茶,口渴得紧,不过话说回来,这茶喝不喝也没什么要紧……”
“我请。”晏濯香终于停下了洗杯行径。
“自然,喝一喝也没什么打紧。”我放下手里杯子,打开折扇,淡然扇风。
小二没甚好表情地问,“二位客官要什么茶?”
“祁红。”晏濯香道。
“……本店没有。”
“绿雪。”晏濯香道。
“……本店没有。”
“白毫。”晏濯香道。
“……本店没有。”
“雀舌。”晏濯香道。
“……本店没有。”
晏濯香还要继续开口,我“啪”的将茶单打开在桌上,扇子一角指到上面某个地方,“一壶绿茶,谢谢!”
“马上送上!”小二表情扭曲地走了。
茶楼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我拿扇子遮脸,不与某人交流一句,只当是路人。不过很快,众人的目光就被外面街上的一行人给吸引了去。
不同于一般异域人的服饰,那三人的蓝色服饰不是本国,也不是西域,而且在长安绝对少见。众人窃窃私语。
——“那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在书上见过,却也记不大清了,只好转头看晏濯香。
“殷国使节。”他目中平静地看了眼外面。
“敌国使节,还这么招摇过市。”我嘀咕。
“也许……是在故意等人来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