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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烟雾缭缭升起, 笼在姚玉容的面容之前, 她原本就肌肤白皙如雪, 细腻如玉, 眉目如画, 此刻白雾缭绕, 更若神仙中人。
她拢袖而坐,身姿笔挺, 眼眸微垂,神色安定。叫人这么看着,便心动神摇。
白让一直都知道谢家的两位公子都生的极好, 其中自己的好友比之兄长更胜一筹。于是他默默欣赏了片刻,才道:“何为国家?”
闻言,姚玉容不动声色的将腰背挺的更直了。
因为她出汗了——她很讨厌出汗。
现在的天气还不像盛夏那般炎热, 所以宫殿里也没有冰块等消暑设施,但又临近立夏, 已经不算凉爽。加上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姚玉容的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让她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不愿乱动,免得让衣服黏在汗上,感觉更不透气的难受。
但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不能出错的。为了防止自己被汗液分神, 姚玉容一动不动,神色沉凝,看起来一副渟渊岳峙的气度, 张口却没有直接回答“何为国家”这个问题:“在远古的最初,人们最需要的资源,就是食物。因此,最为强壮有力的人,会被推选为首领。人们以服从为代价,换得他的带领。在首领的带领下,人们可以比单打独斗更轻松的获得足够的食物。”
“后来族群渐渐壮大,人们有了各自的财产,首领便又要保护民众的财产,并学会处理关于财产而引起的一切纠纷。随着族群中的人口越来越多,首领一个人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事务,便不得不分出权利,找人帮忙。这就出现了百官。”
“而当不同的族群相遇,若是这片土地上的资源不足以供养两个族群,那么先抵达这片土地的族群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资源不会被夺走,就会出现战争。”
“这时,国家的雏形就出现了。”
“所以说到底,国家的作用就是:能统合国内所有的力量,用以保护国民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这也是君王最大的职责。从这一点来说,君王即为国家。”
“如今,世家其实就像是古代的不同族群,各家家主,便是一个个无君王之名,却有君王之实的首领。只是这片土地目前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不同的族群,而暂且不用急迫的争抢资源,所以一时相安无事。”
“但,这种事实上的独立,迟早会导致国家的分裂与衰弱,因为这就像是人的手。”姚玉容伸出手来,握成拳头道:“世家宛若手指,看似都是名为‘手’的国家一员,其实相互独立。当外敌来犯,只有握成拳头,才能击退敌人。但若是大拇指觉得自己包裹在其他手指之前,作为先锋,会造成很大的损害,便不愿出力的话,它不添乱还好,若是朝着反向拖后腿……这让国家如何行使自己的职责?”
“所以一个国家内,必须只有一个意志,那就是君王的意志。而这天下,只有统一,才能走向最大的兴盛。”
“否则内乱不休,又不能抵御外敌,上到世家下到百姓,都最为遭殃。”
虽然君王制并不符合大部分现代人的观念,但还是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在这个文盲率奇高无比的时代,注定了只能实行精英统治制度。世家贵族垄断了知识传播,保证了皇帝若是需要官员,只能从世家之中挑选使用,也就此截断了下层人民上升的渠道。
于是阶级固化,贵愈贵,贱愈贱。
这就导致对君王的要求极高——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可以率领天下走向盛世王朝,但若是摊上一个昏君,那就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不过根据姚玉容这些时日的观察,她觉得卢湛还行。
这时,白让的视线已经毫不避忌的看向了屏风后面,因为他很清楚,话题说到这个高度,已经不是他能接下去的了。
于是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转了出来。
陈道素黑色的眼眸盯着姚玉容,神色惊叹:“不愧是摩诘公子,说的真是通俗易懂。寻常人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可我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开始犯困。”
姚玉容吃了一惊,没想到不是卢湛,居然是皇后。她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见过皇后。”
顺便瞥了一眼垫子,没发现有血迹渗出,顿时心下安定,松了口气。
但她这个举动,似乎被人误会为了叹气。也许是觉得,她原以为是和好友相见,才吐露心声,没想到皇后却会躲在屏风之后。
见状,陈道素连忙解释道:“谢卿可不要误会,君颖的确是思念你,才想要见你。你也不用担心你说的话流传出去,这殿内皆是可信之人。只不过……我见陛下时常忧思,实在想要帮他。但我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只好常常外出,看能不能搜罗到几粒沧海遗珠。”
说到这里,皇后苦笑道:“可惜,沧海遗珠哪有那么好找?有才之人多出于世家,我却不好接近。再说世家之人,能有谢卿这般觉悟的,又有多少?即便如此,不知你心中所想,我也不能直言相告,只好出此下策,试探心意。”
姚玉容很是理解,因此微微一笑道,“微臣知道。”
——卢湛还没有收回她中书舍人的官职,刚才陈道素又叫她“谢卿”,这就说明她现在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自称“微臣”一会儿。
如果说这像是一场面试,看皇后脸上的喜色,姚玉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还不错。
果然,她微笑道:“我会在陛下面前推荐你的。”
等皇后离开,白让才总算恢复了些许开朗率直的本性,和姚玉容交谈了起来。不过他如今正在守丧,不可玩乐,于是说了些话,便就此分开。
因为没找到机会去更衣,登上牛车的时候,姚玉容心里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等到了谢府,回到院落,流烟带着她去更衣的时候,月经带上已经浸满了血,连带着衣服都脏污了。
好在穿着的是深色衣物,倒是看不出来。
等换好了衣服,姚玉容便又被流烟赶上了床,要她躺着尽量别动。
她乖乖照做,免得增添自己的麻烦,还平白连累别人增加工作量。
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姚玉容才忍不住感叹道:夫人外交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用啊……
若是直接对卢湛表忠心,突兀又可疑不说,还没有什么好时机。但如果由皇后这里传递过去,还是她自己“偷听”而来的,就显得可靠多了。
要是早知道皇后和她兄长的性格相差这么多,也许姚玉容早就去走她的门路了。
可她要是主动去接近皇后,凭她现在的男装扮相,似乎又有点不大合适……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很合适了。非常合适。
就是不知道皇后的推荐,有没有什么用处?
……
夜晚。未央宫。
“为什么啊?”寝宫之中,陈道素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慢条斯理的闭上了眼睛,扯过薄被盖好的丈夫,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值班宿卫归你兄长管理,你难道不知道你兄长对他恨的咬牙切齿?把谢安放进来,是逼着他跟你反目成仇?”
“但是——他如今年岁尚幼,只能先这样熬熬资历了。”陈道素咬着嘴唇道:“值班宿卫多为勋贵子嗣,几个月说不定才轮上一次,清闲得很。他又在我宫前站岗,我自会护着他,不会让我兄长欺辱他的!等他满了十六,有这样的资历打底,再授予官职,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卢湛听她说完,却闭着眼睛笑了。
陈道素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提拔人的时候,想法总是提拔那些寒门子弟的思维。”卢湛轻声道:“当然,若非寒门子弟,他们又怎么会借着你向朕表达忠心?那些世家子弟,又怎么会需要你来推荐?”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些世家,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养望。从书院毕业以后,就算按理说可以入仕了,也有不少人觉得直接入仕是有损身份的事情,必要先养清望。待到声望大到人们觉得朝廷不能不用他,否则就是昏聩之时,他不想做官,你还得求着他做了。值班宿卫?谢家三门五姓的高门大家,谢安谢摩诘又一向美名在外。你以为是为了他好,放出去别人还觉得是侮辱他呢!像这种有家世,又有才华的人……何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苦熬资历?他们要的,却是一步登天,方才不堕世家风度。”
陈道素听得咬住了嘴唇,她犹豫道:“那……那怎么办?我都说推荐他了……若是没点声响,他回去后怕是要在心里笑我吧……”
陈家虽然出了两位皇后——如今是一太后,一皇后——但在动不动就是百年富贵的世家眼里,仍然是摆脱不了穷酸气息的暴发户。
其实陈家也是世家——不过是属于寒门的那一类。
但当初卢家起兵反周的时候,陈家家主抓住机遇,忠心耿耿,冲锋在前,进入了卢家家主的视线,后来建国大秦以后,世家大族皆不愿嫁女入皇室,气的大秦开国皇帝大怒道:“以后子孙皆不得娶三门五姓之女!”
于是皇后和太子妃便多出自寒门。
这个措施,也许还有着拉拢寒门,一起对抗高门大族的意味,想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可无论怎样,即便已经贵为皇后,陈道素在面对着谢家双璧之一的时候,心里还是隐藏着一股极大的不自信。
怕被他瞧不起,怕被他在背后耻笑……
卢湛知道她心里的自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君颖怎么说?”
“君颖说,他之前邀请谢安去御马监,谢安跟他说,他愿意去。”
“御马监?”卢湛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谢温也同意?”
“君颖说,谢安说他跟谢温说过,谢温没有反对。”
“若是他自己想去,还可说是朋友间的事情……但谢温若是同意了,怕是盯上了御马监下的龙骧十二卫……”
一听这话,陈道素便忍不住怒道:“谢家的私兵已经那么多了,还想要染指皇室禁卫?!”
“唔……”卢湛沉吟不语,过了半晌,他才道:“朕今日已经收到了消息,谢籍所建的燕国,已经派出了使者,不日便将抵达九江。谢安……或许可以派他进入我大秦前去访问燕国的使者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