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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半日工夫,一切已准备停当。
卧室正中拉起了一道长可及地的帷幔,将房间一分为二,吕修白静坐在外间言语指点,内间则置了一只巨大木桶,里面注满热水,薄烟水雾滚滚蒸腾。
萧琮赤身闭目坐于木桶一侧,只余胸膛以上露出水外。她身上几处穴道被封,疼痛减轻,人便也安静下来,此刻呼吸绵长,仿若熟睡。
冷寂云背对她站在桶外,双手已搭上腰间束带,可一想到吕修白所说“相助”之法,不由露出些窘态,手指迟迟不动。
吕修白见他如此,忍不住催促道:“琮儿的内力只可被封住两个时辰,倘若穴道在她突破第二重心法前自行解开,你与她的两道内力在身体内相冲,反而会走火入魔,危及性命。”
冷寂云也知其中利害,忙定了定神,挑开衣结。
玄色的腰封随束带落地,长衫失去束缚,于缭绕水汽中层层展开。
男人沉默地将衣裳一件件褪去,令其纷纷落于脚下,除去几道暗色的旧伤疤外,坦露出的皮肤细腻光洁,呈象牙色,自肩膀、胸膛,及至修长腰身,勾勒出习武之人特有的柔韧线条。
冷寂云抬脚踏入水中,与萧琮相对而坐,因木桶中的空间并不足够宽敞,两人赤|裸的双腿不可避免地交缠,令他登时身体一缩,热气上脸,更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不着一缕的女子胴体。
吕修白却在此时道:“你左右手各出两指,分点她腹下一寸,肋上三寸,凝神静气,按我教你的口诀将内力灌注她体内。”
冷寂云闻言心头一跳,心道这两处都临近女子身上隐秘,他和萧琮坦诚相对已是羞赧难当,如若依言而行,免不得看到不当看之处,若是不看,单凭手去摸,万一失了准头更不知会摸去哪里,想及此,不由把头低得更甚,双手也不知要放在哪里才好。
如此等了片刻,勉强平复失控的心跳,这才迅速找准穴位伸指点中,随即闭紧双眼再不去看。
冷寂云近日在药师门中将养得宜,内力比往日更为精进,不多时,两道内息已融为一体,在萧琮体内运转了一周天,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吕修白见状也舒了口气,道:“眼下你要引导她的内力冲击被阻塞的经脉。”
冷寂云连忙照做,却发现萧琮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也在同时疏导内息,不禁心头一喜,知道是对方看似沉睡,实际感官仍在,修炼到某一境地时,自身内功也被激发出来,如此一来,不需多久便能有所突破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在她身上点按,岂非都被清清楚楚感知,一时心绪波动,内力险些走岔,幸好吕修白从旁提醒,才归回正途。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萧琮全身经脉几乎都已打通,只余一处仿佛堵了块大石,阻滞不畅。
冷寂云心中估算着时间不多,手下便加紧推送内力,可不但毫无突破,反见萧琮面色又似初时那般涨得潮红,口中呓语不断。
他忙与吕修白说了,吕修白闻言心道不妙,这分明是走火入魔之象,当即令冷寂云再点她另外两处穴道,将魔障扼杀于微时。
然而只片刻工夫,萧琮体内的气息无缘无故暴涨起来,连冷寂云都压制不住,再看萧琮,竟是蓦地睁开了双眼,眼球布满血丝,面上尽露癫狂之态。
冷寂云见她睁眼,大吃一惊,仓促间第一反应是要回手拾起外衫遮挡在身前。
可他还来不及抬手,萧琮猛地扑将过来,力道之大,令冷寂云的身体被撞得狠狠磕在身后桶沿上,同时喉咙也被大力卡住,形成一个头向后仰到极致,动弹不得的姿势。
冷寂云感觉到露出水面的皮肤迅速失温,相贴的赤|裸胸膛传来异样触觉,而背部像被铁棒打过一样生疼,颈间越收越紧的手掌使他窒息。
萧琮盯着男人失焦的双目,狂乱地怒吼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一时间,眼前景物仿佛皆退去,换上了黄沙蔽日,旷野苍凉。
红衣女子们冲杀阵中,浑身带血,目光仍高傲。
萧琮大声喊:“萧六,萧九,萧十,你们撤回来!”但嘶吼很快被震天的冲杀声淹没,折断的旗杆□一名红衣女子的胸口,狂风卷得旗帜鼓荡,萧琮看清了上面血一样猩红的字:血阁!
一声巨响,木桶轰然裂开,热水遍地流淌。
萧琮的右手攥成拳,还保持着击打在桶壁上的姿势。
而冷寂云这时已回过神,抬腿就踢向萧琮肋间,吕修白则扯下条布幔掷去,那幔子竟像长了眼,瞬间将人紧紧裹入其中。
萧琮手脚被缚,身上又挨了一脚,立刻被踢得倒飞出去摔在墙角。
可她仍然神志不清,只顾瞪视着冷寂云狠声大吼:“我萧琮与血阁不共戴天!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冷寂云还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听到这话突然像被迎面劈了一刀。
颈上桎梏已失,可他不知为何依然感到强烈的窒息,这窒息来源于心脏,伴随着比任何刀伤毒伤都疼得猛烈的阵阵抽痛。而萧琮的目光仿佛化成实体,轻易地将他洞穿,使他一瞬间失去力气。
男人将地上衣物一一穿回,似乎没有察觉到全身衣衫都已湿透。
萧琮这时也已经渐渐恢复意识,看到满地狼藉,她眼中闪过一瞬懵懂,但很快地,就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该死的,她做了什么!
吕修白抓起萧琮的手腕为她诊脉,半晌对冷寂云说:“已经无碍了,第二重内功也顺利突破。”
冷寂云道:“那就请前辈费心照料了。”
萧琮见他衣着狼狈,表情冰冷地向外走,心头一梗,忙得唤他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失神间,忽而听到远处一声嘶鸣,抬头向窗外,只看到男人骑上骏马狂奔而去的背影。
冷寂云一路纵马出谷,在广阔平原上漫无目的地疾驰。
他仰面,迎风,任黑发尽被吹拂脑后。
“寂云!”身后远远地传来呼喊,可他充耳不闻,只顾频频挥落马鞭。
萧琮急得策马赶到近前,倏地腾身跃起落在他身后,伸双臂从后面抱住人,身体向侧一倒,就带着冷寂云一同滚落马背。
男人仰躺在草地上轻微地喘息,灼灼烈日刺入他双眼,令他难受地将脸侧向另一边。
萧琮见他领口外露出一块青紫,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衣领被拉开一些,带着手指印的狰狞伤痕完全暴露在眼前,萧琮皱了眉,心中无限懊恼:“对不起,我不是有心伤你。”
冷寂云回过头,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女人,看进她充满痛楚的眼,忽然说:“你一直恨我吧。”
萧琮被他问得懵了,不可置信地:“什么?”
男人嘴角边却散开一抹苦笑,他的声音,他的人,都变凉了:“你的手足姐妹不是我亲手杀死,但我是血阁左使,每一次交战都离不了我的谋划布置。萧琮,你掐住我喉咙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你是真的想杀了我……”
“够了!”萧琮抓住他的肩膀,急切道,“我是走火入魔了才会那样!”
“那是你的心魔,是你内心深处,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都不能控制的想法。你想放下怨恨,可是你做不到,你甚至骗了自己的心。”
“冷寂云!”萧琮愤怒,无法接受男人自以为聪明的分析和猜测。她猛地将人拽起来,抵在身旁一人高的石墙上,冷寂云吃痛地挣扎,却被发狠地压住,困在对方的身体和墙壁之间。
萧琮扳过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
“为什么你总是轻易下结论,为什么你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你足够聪明,就早该想明白,放不下的人不是我,是你!”
萧琮将对方目光中的惊疑尽收眼底,却不打算再让他继续逃避。
“过去的事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是既然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我就早已有了和你同进退的准备。寂云,我只想你明白,不管以后的路是直还是弯,我这辈子,都要定你了。”
萧琮说出这番话,仿佛吐尽了心中郁结,就连从前不甚明朗的事,也似乎在这一刻透彻。
她伸手抚上冷寂云的侧脸,声音柔了下来:“我说过,我做的事,从不后悔。所以不要每次提及旧事就讳莫如深,小心翼翼,更别因为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劳什子心魔对我灰心丧气,好不好?”
冷寂云沉默地看她半晌,叹出口起,却是抬起一只手,疲惫地掩住了双眼,“萧琮,我被你弄糊涂了,从认识你开始,我就糊涂了。”
男人这么说,萧琮却知他定是听进去了,展颜笑道:“你跟我来。”
于是两人各自上马,一前一后地穿过广袤平原,沿着曲折山道奔上山顶,这才下得马来,并肩立于山崖前。
放眼望去,但见群山苍翠,山河锦绣,地平线上一轮夕阳渐渐隐去,仰首却有流云千顷,霞光万丈。
萧琮手指着连绵山脉中一座秀丽山峰,正是血阁的所在,忽而朗笑道:“眼前景象如此雄奇壮阔,相形之下,龙棠山也只是一座小小山坡,毫不入眼了。”
冷寂云望着她手指的那处,确是渺小得几乎看不清,不由自嘲道:“我每每自山脚仰望,都觉龙棠山陡峭嶙峋,巍峨异常,如今才知是当局者迷,未能超拔其外的缘故。”
萧琮侧头看他,见那人负手而立,笑如春风,极目远眺间,仿若辽阔天地尽入他眼中。一时心头鼓胀,便捏了他的手在掌心,却不同于往日小儿女情态,只想与身边之人策马天下,对酒当歌,看尽千里山川,万里江河。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才更新实在是对不住大家,因为这几天小侠也在重看前文,反思自己的问题。
在这儿谢谢哈密瓜迎面一砖拍醒我,我深刻检讨了,虽然对自己的笔力不是那么自信,但后文里会有意识地尽量改进。
最后请大家觉得哪不好一定提出来,砖头尽量砸,自己看自己的文总是很迷糊啊,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