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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八乡这么大点地,根本瞒不住事儿。枣儿沟在地边上打了三口井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银坊镇。
当别的村民还在挑着扁担从河里打水的时候,枣儿沟的村民只需要走两步,就能在地头上打到清澈的井水。
先前苏云起把匠人们请到地里的时候,村民们还百思不得其解。当第一口井出水后,他们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匠人们把江逸家的井打好后并没有走,转天苏云起又带着三叔公和江春材一起来到了地里。
三叔公拄着拐杖,斩钉截铁地说:“挖!人家说往哪里挖就往哪里挖,别管占了谁家的地、糟蹋了谁家的庄稼,我看哪个会有意见!”
当然没人有意见!
被占地的人家感激还来不及呢,从此以后他们也能用上井水浇地了,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好事。
枣儿沟总共没有多少地,差不多全集中在了村西头。三口井够用了。
水井打成这天,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聚集在了地头上,大伙感激涕零,纷纷跪下给江逸和苏云起下跪磕头。
江逸又惊讶又尴尬,也不知道先去扶哪个。
三叔公跺跺拐杖,颤着声音高声道:“行了,都起来,老头子有几句话跟大伙说。”
村民们这才含着泪,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三叔公要说话,全村几百口老老少少,全都安安静静地站着,除了轻微的啜泣,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三叔公清了清嗓子,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这才说道:“池宴家的两个小子自己出钱给大伙打了井,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小逸这钱不能白出,磕头下跪都是虚的,咱们得拿出个章程来。”
江逸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说什么,却被苏云起拉住。苏云起对他摇了摇头,江逸这才闭了嘴,退回三叔公身后。
人群前面有个年龄和三叔公相当的老人家,穿得体体面面。他站出来代表大伙说道:“老兄弟,你说罢,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决不打驳回!”
“是啊,我们听三叔公的!”
“三叔,您说了算!”
不仅仅是江家的族里人,那些外姓也纷纷应和。甚至说他们更加感激,其中有一口井就打在了外姓人的地头上,这再一次让大伙认识到,江逸做事从来不偏向自家人。
三叔公抬抬手,等大伙安静下来,才对身旁的江春材说:“你跟大伙说吧!”
江春材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高声说道:“大伙都知道,小逸家原本就有十亩地,再加上河边刚开的那些,总共是二十多亩。他们家虽然壮劳力多,可事情也多。别的咱们帮不上忙,可地里的活咱们都拿手吧?族里商量着,以后小逸家地里的活都包给村里了。只要他们家还在村里一天,咱们就给他干一天,他们家在村里几辈子,咱们就给他干几辈子!大伙表个态吧!”
“好,我没意见!”作为这一年轻一代的领头人,江贵率先说道。
“就这么办,谁家要是没工夫,就雇人做。”谭木匠,作为外姓人的代表也发了话。
江逸惊得汗都出来了,区区三口水井,却换来了几辈子的免费劳力,这样的好事他可消受不起。
江逸连忙走到三叔公跟前,恳切地说道:“三叔公,这有点太过了,区区三口井可不值当的……”
三叔公不等他说完,把眼一瞪,训斥道:“这是三口井的事吗?这是庄户人家的命!你去问问灾荒年份谁家没死过个把人?你再去问问村里那些空着的茅草屋子,里面的人家是怎么没的?”
江逸被说得哑口无言。
三叔公脸色稍霁,缓了语气,继续道:“小逸,你这份情大伙承了,可这恩却不能白领。干占便宜不还的人,迟早要遭报应!”
江逸想了想,说道:“那不如说个期限吧,三年,让大伙做三年,足够还那些井钱了,您看行不?”
这话一出,一群里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大伙边讨论边摇头,脸上全是不赞成的表情。
三叔公看看人群,又看看江逸,意思很明显——不用我说了吧!
江逸握了握拳头,大声说道:“五年,最多五年!三叔公,云起最初给村里打井可不是为了这个,如果大伙动辄如此,我们以后可不敢再做什么了。”
兴许是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三叔公最后同意了。村民们都是一副占了便宜的表情。
家里的孩子们每次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衣兜里绝对是满满当当的。炒豆子、芝麻窝窝,别管好坏都是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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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村民们不在河里取水了,可是水位每天都在下降。
苏云起天天到河边做记号,看着那一道道线一天天地往下挪,江逸的脸色也越发凝重。
附近的村子效仿枣儿沟,全村凑钱打了井,日子倒不算很难过。
可是,每天都有坏消息在村里传播。
哪个村子没有水了,麦子都冒了黄尖;东边杨庄村的河干了,水草枯死了一大半,村民们都四处想着法子卖鸭子;巨马源的芦苇荡也干得干死得死,看来今年出不了多少席子了……
江逸家门前每隔两三天都会过来几个讨饭的,大人小孩饿得走不动路,看着怪可怜。
江逸从来不会吝啬,不仅给人做好了吃的,临走还让人拿着。他家粮仓里还有三十石粮食,即使养全村人都够了。
村里的日子过得艰难,江逸原本以为村民们多少会抠门些,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哪里来的讨饭人,不管到了哪家门口,从来没有空着肚皮空着手出来的。
谭木匠感慨地说:“咱们这十里八乡哪个没讨过饭?谁敢说自个儿不会有这一天?能帮就帮点吧!”
江逸的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苏云起,我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也没个信儿?”江逸忧心忡忡。
苏云起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到应天来回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日子刚刚过去一半,现在该是刚到。”
江逸的眉头皱了起来,“路上会不会有许多灾民?灾民多了会闹事的,不然你去接他们吧,好不好?”
苏云起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江逸抿了抿嘴,小声说道:“我只是不放心……”
苏云起叹了口气,说:“把你跟一群孩子放在家里,我会放心?南边的情况还好,灾情严重的地界都在北边,放心吧,有大海和二牛在,山贼恶霸都动不了他们,更别说是流民。”
江逸这才松了口气,差点就忘了,苏云起带出来的这些人,放在现代那就是名符其实的特-种-兵啊!他们可是那种即使扔到原始森林都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并活着走出来的神人。
“与世伯和小叔相比,我更担心大山和小川。”苏云起看着干裂的河床,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他们护送着余家商队一路向北,沿途经过的可都是重灾区,车上装着一袋袋的粮食,别说饥民,恐怕就边过路官员都会动心。
好在灾情刚刚开始,如果商队赶得紧,没耽误时间,应该能避开这个风口。
江逸跟着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盼着他们脚程快些,早到几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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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和小川比江池宴和苏白生回来得还早。
两个人虽然风尘仆仆,看上去也瘦了一圈,精神却好。
家里人终于松了口气。
江逸高兴地拉着两个人,招呼道:“先进屋,喝点水,洗洗手脸,我去给你们下锅面条。”
“诶,辛苦逸哥了!”大山也是高兴得很。
江逸瞥了他一眼,“几天不见客气了。”
大山挠着脑袋嘿嘿笑。
小川也笑嘻嘻地说:“谢谢大嫂!”
江逸踹了他一脚,骂道:“我看你是欠揍!”
小川跳着躲开,没想到却被苏云起扭住胳膊,接着江逸的脚就跟上来了,结果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小川抱着小六哭诉,“六儿啊,他们两个打一个。”
小六白了他一眼,“你活该,赶紧道歉!”
小川讨好地冲江逸笑笑,“大嫂我错了,您老人家快去下面条吧,在家总吃你做的饭,乍一出门还真是吃不惯。”
江逸又踹了一脚,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夏荷早就烧好了水,梅子也正和着面。
江逸洗干净手走到梅子身边,“我来吧,和面这种累活怎么能让小姑娘干。”
梅子白了他一眼,笑道:“别看我是姑娘,可不比你力气小。你平时还不都是让三哥或者大哥做?说起来也是你的本事,连大哥都敢使唤。”
江逸并不知道梅子早就清楚他和苏云起的关系,乍一听到这样的调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似乎怎么说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夏荷瞪了梅子一眼,站出来解围:“逸哥儿先坐会儿罢,和个面哪里用得着两个人沾手?待会儿梅子和好了还得指着你切面条,这样的手艺活还得指着你,我们可做不好。”
江逸笑笑,说:“你就会抬举我。”
“这是实话。”夏荷看着江逸,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等到江逸端着两大碗面回到堂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桌边竟多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眉眼细长,手脚粗壮,虽然穿着汉人的衣服,却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苏云起把江逸手中的碗接过去,放到桌上。
江逸搓了搓有些发烫的手指,笑道:“还有小客人呢?怎么不早说,这面条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两碗先给孩子吃吧,我再去擀点。”
“逸哥,先不忙。”大山拉过其中一个孩子,指给江逸看,“这孩子是福子让我带回来的,他想让江伯伯给看看,这怪病能不能治。”
江逸刚刚就觉得这孩子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原本以为是胖,仔细一看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