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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尚回家之后,也没有时间来得及看那份被他放在抽屉里面的资料。
因为今天恰好是苏淼的生日。
只是源于苏淼本人的意思,因此只是一家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又买了个蛋糕而已。
苏淼喝了点酒,饭后大概是后劲上来了,脸蛋儿酡红,神色间又是郁闷又是感慨,“过了今天我都二十六了……连和男人摸个小手亲个小嘴儿都没有……嗯,阿尚,你和爸爸不算。”
苏淼打了一个酒嗝,看着在一边默默埋头蹭饭的方励道:“这小破孩儿也不算。”
说完,又打了一个嗝儿,趴了。
方励这才唉声叹气的抬起头,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儿,“淼淼姐还是这么惨啊……”
苏尚拿起苏淼手边的酒闻了一下,顿时被那股刺鼻的酒味熏了一下,“这是多少度的酒?”
方励瞅了瞅,“我往里面放了好多糖呢,淼淼姐没发现啊?啧啧这可七十五度的白酒……”
“不行,我得去躲躲。”方励一点头,看着苏淼一团糟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她在我十五那边给我扒光了拍果照我可还记着呢,哼。”
苏尚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们两个还真是。”
方励乐呵呵一笑,往嘴里塞了两个花生豆儿,背着双手,活像是小老头儿一样的回了家。
苏尚在原地看着苏淼老老实实的睡姿无奈,只好撑起她的胳膊给她直接抱了起来,送回了卧室。
也真是亏的昨天苏少卿突然去了临市回不来,不然指不定要怎么折腾方励呢。
*
把苏淼收拾好了放在床上之后,苏尚才回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面没有人,显得格外的安静,窗外还有阵阵的蛐蛐叫声响着,又平添了一份热闹。
苏尚把房里的小灯打开,顿时温暖的黄色灯光就倾泻了下来,洒满了不算是大的一个小桌子。
文件被一张厚厚的黄色牛皮纸包着,边缘摩擦的程度能够看出来这份文件确实已经放了几个年头,苏尚停了一会儿,才终于打开了扣子,拿出了那厚厚的一叠纸。
第一张上面是苏琮的个人简历,简简单单的姓名、出生年月之外就是一些基本的信息,在右上角的位置,是一个简单的照片。
不是印象中红蓝底的证件照,在那上面的苏琮,神情阴郁,面无表情,双手环着自己的腿,蜷缩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面,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却还要挥舞着自己爪牙的豹子。
苏尚的手指在照片上面轻轻的摸了一下,像是透过了照片在抚摸着苏琮那时候还稚嫩着的脸一样。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时候他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江山稳妥,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好像现在想起来,这一切虽然都是先帝留给他的一个乱摊子,但是之后的一切,却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那个时候的敖别刚刚登基,除了比他小的妹妹们,他一个亲人都没有。
朝中奸臣不少,还有另外前朝留下来的老臣不好打算,后宫之内没有沿用历朝历代的规矩,让所有妃子入尼姑庵,留了她们性命的同时,也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烦。
苏尚突然想到,在苏琮逼问他的那一天,他曾经说过,他苦苦熬了二十年将自己熬死,可一醒过来……发现他还活着。
看着手中这一份字字清晰,像是透过纸张都能够传递出来的一个属于少年心思的绝望,苏尚彻底沉默了。
这些单薄的纸张上面的字体很隽秀,并不是方平书写的,应该是出自于那位名为温柔的女医生之手。
这里面,从苏琮八岁开始第一次进行治疗,一直到……在苏琮遇到自己之后的那一天的病例,都非常清晰。
苏尚一点一点的看着,从这份简单透明的病历上面,他像是一点点看到了苏琮在醒过来之后,有多么的慌乱恐惧。
苏尚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沉重,恰逢此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阵悦耳的铃声。
苏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伸手那过了手机。
“阿尚。”那边是苏琮低沉的声音,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声音总是这么的独有特色,透过电话传来,苏尚只觉得耳朵像是有些震动过后的舒适。
“嗯?”
此时苏尚看到的,是苏琮八岁那年刚醒过来一个月之后,第二次出现自杀后的行径。
第一次,他试图拿了自己房间里的裁纸刀——只有很小的一个刀头,他用那根刀片横切了自己的脖颈,可因为管家突然上楼收拾东西,刀片还没有划入,就被管家慌张的打掉,随后家里就被家庭医生占满。
不得不说,苏琮当时想要了结自己性命的想法非常之强烈——第二次,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自从第一次之后,苏家上上下下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之下,凡是苏琮独自一人会在的地方,都装下了监控,为了苏琮的安全,苏家雇了日夜两班一共六个人轮流监视着那些画面,一刻都不敢耽搁。
苏琮那之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自己床上的角落里面缩着,近乎是漠然的看着施工队在他的房间四处敲敲打打——就连衣柜、桌下这些昏暗的小地方,都没有错过。
苏琮冷漠的观察了很久,最终,他选择了浴室。
说来也是巧,那天苏家的暖气刚好坏掉,苏琮洗澡的时候,特地放了半个小时的热水让浴室变得温暖,同时,也有了更大的烟雾。
而他本人就在那一片烟雾缭绕的环境之中,放了一整个浴缸的热水,然后拿了餐厅的水果刀,在浴室之内选择了割腕。
苏尚的呼吸一下变得沉重,那边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苏琮顿时有了话题,“阿尚,你在做什么?”
“……看一些资料罢了。”苏尚说道,随后继续向下看,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全部泛白。
那一次的事故,让苏家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愁云之中,如果不是负责监视的人发觉有些不对劲而上去查看,恐怕苏琮那一次是真的就死了。
之后就是第三次,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每天只靠着营养液过活的苏琮在医院的房间内,再一次如法炮制——这一次,他没有了任何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他是自己一口一口,咬断了自己的手腕。
苏尚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甚至能想到,牙齿撕扯骨肉时候的痛感,和那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狰狞着脸,或者是在强忍着,可又在继续这种自残一样的自杀行径时,有多么的难过。
他不明白,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印象之中的敖别,是每天都会在桃花树下或是廊柱旁边,冲着他温温和和的笑的人。
他对外人冷漠,可对待自己从来都是一副笑脸。
他做错了事会害怕,会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撒些不轻不重的小谎。
他根本无法把自己印象当中笑的灿烂的那个孩子和照片上那个如同见不得光的、野兽一般活在阴暗之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些简历上还有什么东西被撕下来的痕迹,看那个样子,像是照片,可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苏琮鼻子酸疼的有些难受,于是他仰起头,看着已经一片漆黑的夜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
随后,他心情复杂的对着电话的那头说道:“琮琮,我有些事情要离开京都一阵子,你就在家里,不要乱走。”
“你要去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快发出,几乎就是在苏尚话音落下的后一刻。
“去见一个人。”苏尚说完,又道:“敖别,听我的话。”
苏琮鼻音的‘呼哧’声几乎要穿过电话打在苏尚的脸上,可他依然对着电话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说道:“好。我等着你。”
苏尚这才挂了电话,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一下子到了天明。
*
温柔医生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去了s市,就在京都的隔壁,距离很近,苏尚买了一个短途的火车票,就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路。
走之前,他特意和方励串好了口供去糊弄苏淼,就说出去旅游,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苏尚手中的地址是在京都的地址,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睁着酸涩的眼睛和走路间都会发出声响的身体出了门。
想当然的,他扑了个空。
于是,他马上打给了苏珩,苏珩并不知道这位心理医生的行踪,所以给了苏尚电话。
苏尚随后就打给了那位医生,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对方很干脆的就给了他地址,并在咨询了苏尚之后,两人约定了第二日中午两点见面的地方。
苏尚已经很好的会运用千度地图,在温医生说完了地址之后,就利落的在手机上面打下了那个地方的名字,随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登记了之后顺利入住。
宾馆内提供的有电脑和无线网络,苏尚左右看了一下,随后进了浴室。
热水从上而下洒在身上的时候,苏尚多少都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
洗完之后好歹精神了一点,只是眼睛实在是酸涩,苏尚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最后灭掉屏幕,躺在宾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面闭上眼睛,很快的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