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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吴桥计划中的那样,新式战舰全被调往东线。吴桥计划以东线为突破,一举打进共和国的本土。
东线的指挥官,依然还是谈衍。据说,在整个作战中,吴桥只对谈衍下过一个命令。那是在行动开始前,吴桥很简短地说出了几个字:“我就一个命令,你一定要回来。”当时谈衍笑着应了。吴桥说到做到,从此他果然再也没有干预过什么,给予了谈衍无限的自由。在当世军事学家的评论中,这表明了吴桥对谈衍绝对的信任,然而,在后世军事学家和历史学家的解读中,却又呈现出了另外一种光景。后世军事学家和历史学家在谈到吴桥、谈衍时总是高深莫测的,比如,常常好像想要提示什么又不好直接明说似的说上段趣闻:“有时,某某通过通讯向吴桥做报告,并请示吴桥是否应当让谈衍也知晓,吴桥就会告诉对方无需特意通知,谈衍也已经知道了,令下属们一头雾水,还以为是特异功能。”他们讲完“趣闻”之后,还要做个表情,让没反应过来的人也立即就反应过来:原来深更半夜的那两人还在一起“做事情”呢……
吴桥和谈衍全都很清楚,这次是最好的也许是唯一的转折机会,必须达到预想结果。
为此,谈衍甚至在某一个地方做了个标记——所有退过这标记的士兵一律击毙。谁都知道谈衍不是一个罔顾人命的人,他这样讲,就说明了这次战斗绝不会有丝毫退让。
至于吴桥那边,也在向景炎寻求更多的支援,并且正建造更多先进的战舰。新的国家叫做“同盟”,意为可以包容各种不同的人还有思想。这个国家在战争的摧残下,征兵条款上的服役年限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延,再那么打下去,吴桥担心两个大国真的会流光它们的血液。并且,之前几百年所积攒下的财富,也差不多都被挥霍一空了。此时,能改变战局的,只有中立国了。可是,景炎突然同意参战,中立国内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在中立国精英阶层的眼睛里,主动参战会使环境变得具有不确定性。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即使共和国打赢了战争,也未必真的会觊觎中立国的这点领土,就算真想“一统天下”,也不可能立即动手,大战过后国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那个时候说要再打一场,百姓也不会同意了,总得恢复元气从长计议,同时也得等待好的宣战借口,稍稍隐藏一下它的野心……总之,只要保持中立,战争就还很遥远。没有精英阶层支持,中立国国会在制定政策时也显得束手缚脚。
“这样不行,”吴桥说道,“得不到我们需要的力度。”
“嗯。”纪遥问,“我来想个办法?”
“是。”
纪遥的表情永远平淡得像在谈天气:“好吧。控制舆论没那么难。”
“你打算怎么做?”吴桥知道纪遥肯定已经有主意了。
“……”
“你告诉我。”吴桥说,“我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
“我要知道——我迟早会知道。”其实,吴桥心里有点痛恨自己。他很清楚,纪遥一心一意辅助自己,而自己呢,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全然信任。吴桥依然认为纪遥太过偏执,因为他对纪遥绝不会像对待谈衍那样,什么都不干预,任凭对方处理。每一次将大事交给纪遥处置,吴桥都要亲自过问他打算怎么做,其实这是非常明显的不放心,可吴桥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吴桥。”纪遥,“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会设计引起中立国的愤怒。”
“……”
“这其实很容易做到。”纪遥解释了下,“比如,我们让共和国误认为某几艘中立国的客船运有大量武器,诱使对方击沉客船,然后,谴责其向平民开火,装作道貌岸然的样,虽然,如果我知道了客船正在偷运大量武器我也会开火的。上万国人无辜被杀,加上媒体推波助澜,相信可以点燃情绪,让中立国民众痛恨对手。”
“……纪遥!”
“你先不要生气。”纪遥声音依然平静,“但我没想那样去做,因为你绝不会同意。”
“……”
“吴桥,”纪遥继续说道,“我和你是不同的人,我的底线要低得多。你总怕我做的事情突破你的底线是正常的。但你真的曾经想过我的底线是什么东西么?我想恐怕是没有的,否则你就不会这样。”
“……”吴桥发觉,自己真的是没想过。
“那我告诉你吧。”纪遥嘴唇一开一合,“苏忆青想帮你走到顶点,所以我会帮你走到顶点。可是,苏忆青也不会想要让你觉得为难,所以我也不会想要让你觉得为难。我不会做他不喜欢的事——我什么时候让你伤心过?杀人放火的事,我全都问过你。”
“纪遥……”
“所以,吴桥,你能稍微相信我一点点么?”
“……抱歉。”吴桥心里好像有根针在刺着。纪遥那么漂亮又是那么聪明,身上有一切令人羡慕的特质,可是……从纪遥的身上,吴桥算明白了,人生这个东西,最核心的就是两个字:无常。在一个看起来很平静的晚上,一刹那间,整个人生都改变了。
“没事,”纪遥又说,“而且,我现在也想要看看,用不令你绝对无法接受的方式到底能帮你走到什么程度。”
“……谢谢。”
吴桥没再说话,他第一次不做询问就让纪遥去做。
纪遥邀请中立国最大的财团成为同盟在中立国采购大批物资的代理人,佣金可谓极其慷慨,是总金额的百分之五。不过,纪遥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用以支付这批物资的费用要由财团出面,向中立国的银行借款,因为同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换句话说,就是用中立国的钱来购买中立国的商品。为了这笔可观的佣金,拉面财团到处奔走、殚精竭虑,为同盟与供应商牵线搭桥。作为在中立国最有影响力的财团,它很快就找到了不少愿意出售物资的企业,其中一些甚至是主动找到拉面财团的,毕竟财富唾手可得,而战火距离他们还挺远的呢。至于借款,拉面财团则费了番心思,万幸的是最后通过包括提供回-扣在内的各种方式终于凑齐了借款。
这次采购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庞大的邻居所需要的物资数量惊人。有合同的企业日以继夜地生产邻居所采购的产品,并为此进行了大范围的招聘和大幅度的加薪。这些激动人心的大订单带动了多个行业,甚至还拉动了一些相关行业,就连工业用机器人的产量都有了令人欣喜的提升。这下,不仅仅是企业得到了好处,很多普通中立国人也从中获益了。
紧接着,同盟方面提出了更多和更长久的采购计划。此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与同盟的合作可以使中立国的经济更加繁荣,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钱,还是从中立国的银行直接流进中立国的各行各业。银行迫于外界要“促进经济”的压力,发行了许多的债券,每一次都拿出了制定数额的贷款。
几次之后,中立国甚有点离不开同盟的订单了。就连中立国的百姓都知道,如果同盟突然终止订单,会引起中立国的产量锐减、行业萧条、资本闲置、企业破产、大批失业和失业引起的安定问题。与借钱给人打仗不同,这回,可是确确实实地能让中立国得到好处。
渐渐地,中立国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同盟战败、共和国吞并了同盟,那么那天文数字一般的贷款就连一分钱都不可能拿得回来了,一切都将付诸流水。政府都没有了,谁还会付账呢?那个时候,战争停了,贷款收不回来资本蒸发,银行无法兑换债券只能毁约,必将导致信用破产,那将会对中立国的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富豪们就不会再有好日子了。只有当同盟成为战胜国、并且得到大笔共和国的赔款时,贷款才有实际意义,银行才能得到丰厚的利息和不菲的发行费,而不是一纸接着一纸的来自法院的传票。
很微妙地,中立国的精英阶层变成了吴桥他们最坚定的支持者,不吝一切地祈祷共和国战败。他们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一步一步地陷入了战争的泥潭。他们也很明白这点,可是贪欲却让他们无法抽身。用一句古老的谚语来说就是:当你借给别人100元时,你是债主;当后面再添几个“0”时,地位就对调了。
于是,因为这些意见领袖风向变了,中立国开始万分投入地参与到了战争当中。政府进行了几*规模的动员,言辞直击人的心肺,仿佛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正义的战争,从未参战过的年轻人们心中迸发热血,欢欣鼓舞地报了名。演讲者传递的是死神的镰刀,可年轻人们却是兴高采烈地接下了。
……
在中立国不遗余力的支援下,东线兵力迅速增加,远远超过了共和国,战争天平开始有了大幅倾斜。
在宇宙第三舰队被踢出去后,双方兵力就差得不多了,只是数月来的前进速度还是说不上快。现在,新式战舰加上有优势的人数,战线开始迅速地向共和国境内推进了。
也许,他们真的很快就会迎来战争的转折点。
至于西线,指挥换了又换。
一次,当西线又吃了一个败仗之后,吴桥拿过来报告只看了一眼,就气得一甩手,“啪”地一下将屏幕投射机器向左边一摔,吓得他的秘书飞身奋力一扑,才将机器给抢救了回来。
戴伦被撤之后,吴桥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指挥官。其实,戴伦的能力真的是不错,只是他自己把自己毁了。
前一阵子,戴伦被判处了死刑,不过吴桥念着他曾有的贡献为他争取了下,最终戴伦被改判为终身□□。他将在一颗不毛之地的星球的监狱中度过余生所有剩余时光。
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理,找不到指挥官的吴桥在戴伦出发时去看望了他一下。
戴伦看见吴桥,淡淡地说了句:“本来你是赢不了的。”
吴桥沉默不语。
戴伦又说:“如果不是皇帝莫名地退位了,我想我的胜算是很大的。说不定啊,现在不仅已经打垮了反叛军,就连暂时割给共和国的几个星域都收回来了。皇帝不相信我……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处理是最好的方式,将来我会再夺回星域的。”
“戴伦……”吴桥叹了口气,“其实我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你认为硬打是打不过的,所以选择保住能争取到的最多的结果。在历史上,有很多人在一片绝望中向对手妥协来保全国家。”
“……”
“但是,你知道么,对待入侵者只应该有一种应对方式,就是战斗。”
“……”
“任何形式的寻求合作都表明你认为你低他一等,只有不断的战斗才能证明你是正义的那一方。在历史上,除去很远古的强者为王那时,所有被强抢去的土地后来都收回来了,收不回来的全都是有人签了字的。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比国家亡了还要更可怕。如果力战最后不敌,覆灭的是一个国家,今后我们还能继续战斗,可是如果与入侵者合作,覆灭的是人心、是天下,你懂么?我并不认为保全这个国家是目的、是终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个终于可以做任何事。相反,我认为它才是一种手段、一个过程,我们最终要追求的,是人的尊严和人的自由。是你自己给自己刻上了耻辱的纹身的。”
“你依然是那么天真,纪遥应该劝劝你的。”戴伦摇了摇头,“你以为我喜欢妥协?只是真的没有办法。有些时候非常无奈,必须去做痛恨的事。当然现在你获胜了,但不证明你是对的。”
“纪遥……不会令我为难。”那天说开了后,吴桥对纪遥的心结总算是彻底解开了。他有一些感到,他和纪遥两个并不是单纯地谁在辅佐谁的问题,而是更复杂的互相依托,不仅仅是在做事的曾经,甚至上升到精神的层面。
万幸的是,不久之后,吴桥找到了一个在东线担当大任的人。那个家伙以前并不突出,升职速度慢得好似蜗牛,因为过去帝国讲究死守,但这个人偏偏思维独特,认为应该经常后撤、利用后方更广阔和地形更繁杂的空间来周旋。吴桥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他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看着形势正在好转,吴桥终于吐了口气。
他对谈衍说道:“我总算是……没有拖你后腿。”如果谈衍战绩斐然,自己却始终找不到西线上的指挥官,他就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谈衍了。
听到吴桥这话,谈衍笑了:“我碰巧也是这样想的。”
吴桥:“嗯?”
谈衍继续说道:“我也一直都在努力,生怕自己辜负了你。”
“……”所以,他们两个一直在拼,为了不与对方差得太远、不成为对方的悬疣附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