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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楠本以为今天不会撞见程慕北,毕竟医院那边需要人帮衬着,可当她走进程家大门那一刻,一眼便看见了穿着灰色休闲服的程慕北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只朝他那边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可那之后程慕北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粘在她身上,让人尴尬又恼火。她在他面前的理智几乎是即将被蚁穴蛀烂的堤坝,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看出来,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隐藏好心思。
为了掩饰不安,她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先去厨房帮助阿姨打点晚餐,后来又上楼去陪祝思敏说话。祝思敏问了她最近的生活,又让她把过几天男朋友带回来让长辈评价评价。“人品、长相、才华和家世都要仔细点,缺了一点都不行。尤其是人品,要是嫁个脾气暴躁或者有怪癖的男人,吃亏的还是自己。”
向楠说:“他是位律师,人品很不错。从目前的相处来看,各方面我还挺满意的。”
“律师?律师这个职业不错。”祝思敏评价道。
向楠又说:“他很尊重我,也幽默风度,这样的人现在很难得了。”
聊着聊着,祝思敏意味深长地教导她:“没确定他是要陪伴一生的对象之前,千万不能因为男方一时的甜言蜜语额就糊里糊涂交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我们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向楠尴尬地扯唇。
事实上,她和周延宁,除了那晚那个稀里糊涂的吻,并没有认真地彼此接触过。周延宁通常只会象征性地吻下她的额头或者脸颊,几乎不会逾越那条线。这让向楠很感动,也很愧疚。这样的男人,肯迁就她,她做梦都该笑醒。可惜,她到现在还未对周延宁产生更深的感情。她时常觉得对他不公平,又唾弃自己不能从泥潭里出来,带着对别人的情感来和他谈恋爱。
“你从小就是个倔孩子,现在谈了男朋友,不免会吃亏,所以要经常和我联系。我是过来人,虽然能给的参考意见不多,但多少还是能起点作用。”祝思敏拉着她手,言语恳切慈祥,“小楠,以后你要是嫁人了,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回这里,我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
这厢,祝思敏话音还未落,程慕北便从门外走过来:“妈,准备开饭了。”被打断的话没来得及吐露,她只好叹了口气:“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今天我特意让人做了你最爱的东坡肉,梅嫂拿过来的土鸡也是补身体的,你太瘦了……”
祝思敏絮絮叨叨,话比以前更多,向楠只觉得心酸,下楼时搀着她的手臂,当自己真正母亲一样依赖。
饭桌上,简很高兴地提起向楠交男友的事情,并说她看过这小伙子的照片,最后评价道:“很英俊、儒雅。”
程国瑞抿了一小口酒:“既然这样,小楠,下个星期带回来我们看看。”
“我会跟他说的。”向楠从饭碗里抬起头来。
对面正好坐的是程慕北。他端坐着,正仔细将碗里的芹菜一根根挑出来。向楠只是极短的一瞥,便注意到他精神不算太好,眼底青色很重,下巴也生了点胡渣。后来他挑完芹菜,又继续将里面的胡萝卜丝挑出来放到一边,动作优雅,乐此不疲地做着无聊的举动,像在做一件意义重大事情,表情专注又虔诚。她注意到他正垂下眼睑,仿佛周围的人和事与他没有一点干系。
程慕北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一个特殊的自闭症患者。
这时,祝思敏开口:“既然这样,那就下周六吧。”她看向程慕北,“正好慕北也可以将他的未婚妻带回来,热热闹闹的一桌,多好。”
梅嫂也来了兴致:“到时候我弄两个拿手好菜,肯定不会让你们年轻人丢了面子。”
程慕北没说一句话,连饭也没吃两口。祝思敏体贴地问他是不是还在为季瑶的事情担心,他看了向楠一眼,随即摇头:“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向楠喝完最后一口汤,察觉到他的目光,慌乱中手抖了一下,撇过脸去,如做了亏心事一般,胸口如擂鼓震天。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鼻梁,直到程慕北起身离开。
那晚的争执过后,向楠虽然时刻告诫自己,这件事不作数,但每每和他身处同一个环境时,却还是有种难以减轻的罪恶感和歉疚感。尤其是在一干长辈面前,她无法做到与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换,唯恐被人察觉,坏了现在的平衡。这样的精神煎熬让人一秒都无法呆下去,可偏偏祝思敏恳切地留她在这里过夜,她根本无法拒绝。
近十一点的时候,向楠翻来覆去还睡不着,便拿出手机,上了班群。群里都是她现在教的学生,这群孩子是学校挑出来的顶尖苗子,当时主任委任给她这个职位时,向楠颇为不解。她脾气好,又谦和,学生都爱同她亲近,但要当班主任,还是少了点气魄。主任却告诉她:“你比较负责,又是学校里学生最喜欢的老师,这个班的学习氛围是重了点,你去把这群孩子弄活泼点。”于是她建了这个班群,时常和同学在里面讨论一些学习以外的话题。渐渐地,大家都放开来,和她打成一片。
现在的青少年一般习惯熬夜,见她上线,有好几个同学问她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我以前经常看到有个长得很帅的人开着车来学校后门接向老师!”
“对对对……我也看到过。那车我认识,卡宴,贼贵了。”
“向老师这么优秀,男朋友肯定是高富帅!”
“你们这么八卦,不怕被老师禁言吗?”
“……”
向楠一阵头疼,脑海里都是程慕北的影子。她想方设法不去思考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可大脑却不受控制,同时又滋生出对于周延宁和季瑶的愧疚。无形之中,很多事情破冰后,都在朝着不可预料的事情发展。如果能料到有今天,七年前她肯定会躲得远远地,不和程慕北生出一点瓜葛。可时间怎么会倒流,她忽然觉得自己生出这个想法简直懦弱又可笑。
在纠结时,她将手机扔到一旁,翻过身,一瞬不瞬地望向天花板,仍旧没有一点睡意。
半个小时后,门被人敲响。向楠偏过头,下了床,走向门口,犹豫了一阵最后将门打开。门外,程慕北一脸的倦意,还穿着刚才那件灰色休闲衣,黑色长裤下,一双脚竟然赤着,随意却不邋遢。
她面无表情,手臂一伸,他及时阻止她关门的举动,“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没想到时隔几天,他们又共处一室。因前几次吃了教训,向楠坐到离他较远的窗台前,他无奈一笑:“我不会蠢到在这里做出什么事情来。”
向楠盯着自己的脚背:“有什么事情,说吧,我也困了。”
“那天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在那个时候说出那些话。”
“你已经道过歉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季瑶她父亲的事情了吧。”程慕北酝酿一番后,说。
“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呢?与我无关。”
他揉了揉鼻梁骨,继续说:“在去b市之前,我和季瑶就已经和平分开了。但现在,她父亲生病,我没有理由不帮她。我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假结婚。”末了又强调一句,“不会领结婚证。”
向楠温声说,语气却不善:“你们这样欺骗一个病危老人的感情,心里过得去吗?”
“我和她都认为双方不能对这场婚姻有任何保障,结婚对我们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再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我相信她父亲会理解。”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季瑶也是同意和你分开的吗?女人的心思都不简单,或许她只是觉得你变心,大度地放你走,其实心里很不舍。”
程慕北轻轻叹气:“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嗯。其实也不关我的事,但你现在专程过来解释,显然是在做多余的事情。”
他语气仍然柔和:“我只是想看看你。”
“程慕北,你忘记你那天说的话了?如果你为了这点不确定的感情就食言,不仅是你和我,程叔叔和祝阿姨他们又会怎么想?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回到以前,互不干涉。”
“或许你能做到,但我不能,我对你的看法已经与以前不同了。”
“那又怎么样呢?你的感情只不过是保质期短的奢侈品,等过段时间后,你会发现这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那时候你会后悔现在的举动,包括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阿楠,我不会后悔。”
向楠讽刺道:“你真是幼稚又固执得可笑。程慕北,你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吗?”
他垂下眼睑,语气很轻很淡,咬字缓慢却异常清晰:“如果我每天不管吃饭喝水还是睡觉都会想起你,每次下班都会开车去你们学校门口停一小会儿,看到你和周延宁在一起会胸口发胀,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还有,想和你结婚……如果这些都是,那我承认,我已经爱上你了。”
向楠怔愣了会儿,但片刻后还是冷静地说:“太迟了,自从打算放下你那刻起,我对你就已经没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