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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芷看着自己的弟弟,她伸出的手掌僵在了半空,停顿了许久才抚上了他的身子,她动作小心地像是一片颤动的羽毛,仿佛想要给予他一些温柔的抚慰,又或者自欺欺人的抹掉那些丑陋的伤疤,而那两片柔软的嘴唇微微张着,又徒劳地抿在一起,藏在她心中用来安慰人的话语卡在喉中,怎么都说不出口,光是看贤智这一眼就害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让她颓废地垂下头颅,任细碎的刘海悄悄遮住她的眼睛,供给这位狼狈而无用的姐姐,一些可以哭泣的阴影。
少年贪恋胸口处的温暖,便将秋芷颤抖的手掌攥进了手心,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姐姐,贪婪地将今日所见的一切都刻进脑海里,贤智用空出的一只手细细摩挲她湿润的脸颊,小心而温存地抹去那咸涩的泪水。
在过去她的快乐是自己的快乐,每一个笑容都像是阳光散播他的心房,而她的悲伤他也感同身受,不过一次轻微的蹙眉便能让他感到不安,他是那么重视,那么宝贵自己的姐姐,所以从不想让她太过烦恼,更不会惹她流下眼泪。
但今天,今天他明知道这样会让她难过,让她哭出来,但还是选择这么做了,他想自己八成是哪里出了问题,若要寻找原因,大概是被送到医院后就有点疯了,因为那些疼痛,因为那些恐惧,还有深深的思慕让他的神经有点不正常了,所以现在他才会在为秋芷眼泪感到心疼,痛苦的同时产生了一丝隐秘又疯狂的愉快。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种东西,一定很恶心吧。”乖僻的少年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他在被揭穿秘密之后不恼也不闹,他表现地是如此平静,甚至主动道歉,轻声安抚自己的姐姐,这种乖巧更让人心碎了。
秋芷抽了抽鼻子,侧脸借贤智冰冷的手掌拭去了泪水,勉强撑起精神。
“不啊,都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挺好的你都可以当个小将军了……但太多了,有点多了……”
她本想说些俏皮的玩笑话鼓励自己的表弟,告诉他那些疤痕不丑陋也不吓人,为了表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还特地再抬眼看了看他的胸膛,结果这一看鼻子又酸了,连眼泪也跟着继续往下掉。
“我,我宁愿你是个逃兵,或者安全点的炊事班的。”
“太疼了,看着太疼了。”
她不断的啜泣着,漂亮的面孔因为有些失控的情绪而发烫,发红,在他眼里娇美地如同春日里灼灼其华的桃花,少年捧着她的脸颊,让那些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手心,汇进心里,滋润他干枯缩成一团的心脏。
看吧,看吧,仅有她不在乎我的丑陋,仅有她真诚地关心我,会因为我的苦痛流下眼泪。他用伤害她,证明自己想要的结果,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既懊悔难过地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又急切地想要亲吻她湿润的脸颊,他的心情明明混乱地搅成了一团,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淡淡的。
“不痛,已经不痛了。”
“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吃药,接受治疗,无论去做什么事情……只要能好起来,只要能再回家,所以一点都不痛,所以一切都值得。”
为了你,为了你,我所有的苦乐都是为了你呀。
少年如是说着,撒娇一般地将自己的姐姐揽进怀中,他用手掌轻拍她哭得过急而颤抖的背部,冰凉的吐息缱绻地缠上她的耳垂,像是在倾诉一则甜蜜的爱语,然后誓言像是一条毒蛇,用滑腻的身体轻轻攀上秋芷的脖颈。
她听见自己的弟弟貌似漫不经心地像自己提问,伸手讨要自己的奖励。
“我都做到了。”
“那姐姐你呢?你答应过我的呢。”
细细的凉风拂过她的耳垂,让秋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而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更是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她在那一刻觉得眼前换了人,换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场景,而她正俯在一头冰冷又残酷的野兽怀中,它用金色的竖瞳专注地打量着自己,仿佛在伺机咬上她的喉咙。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足以让秋芷感到不适,然后伸手推开推开少年的胸膛了。她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抬起脑袋有些气恼地瞪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甚至带了些理所当然意味的少年,抿抿嘴唇,像是一只被戳中痛脚而炸毛的猫那样愤愤不平地开了口,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只不过那是只小奶猫,对于少年来说其中的蹩脚的可爱远远超出威胁示威。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你生病的时候谁跟你通电话的,谁乖乖等在老房子里一直没有走的,我当然有陪着你。”
“……而且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决定怎么用,然后你负责,这么大的人啦,不能老是想得撒娇!”
贤智显然听出了她话语中潜藏的恐慌与不满,于是他也不急,这位冰雪堆成的少年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反驳,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垂下眼眸,看起来再乖巧再温顺不过了。
“嗯,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做的我都知道。”
“你一直都陪着我,不然也不会去接我,给我煮姜汤。”
“有了这种伤口……”
他似乎真的接受治疗之后有所成长,真心在倾听,在反省,当提到那碗姜汤时甚至像一只优雅的猫那般,怜爱而安抚地吻了吻秋芷受伤的指尖。而少女的手掌被他紧紧攥着,一时没料到这种发展,也没来的急躲闪,只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舔过她的指尖,伤口处像是浸了碘酒那般传来一阵刺痛。
为姐姐舔舔伤口这种事情贤智只在六七岁的时候做过,那时候觉得他天真又可爱,现在年纪大了还这么做就有点尴尬了,过于暧昧的场面以及奇异的触感让她直接涨红了脸颊。
但少年似乎并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他爽快地放开了秋芷的手掌,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注视着她,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我错了,我说了任性的话,说过头了。”
“我会对身体负责的,我都听姐姐的。”
“现在有点冷了,我想把衣服穿上了,姐姐也去洗洗脸好么?”
及时止损,现在的贤智在面对自己的姐姐时,跟原来比简直沉稳了不止一个档次。秋芷情愿他像原来那样,情绪再外露一些,像个哭闹的孩子一样极力表现出自己的不满,等姐姐主动妥协……她之前可能怕那样,怕他不满怕他气急发病,总各种让步,但这次她却盼望他能继续撕扯这个话题,好让一切都摊开了坦白了。
但少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温和地说出离别时的话语。
“我有些累,想稍微睡一会儿。我看你也有黑眼圈了,好好休息吧。”
他本来性子就冷,对待他人疏远而沉默,当他省去了那些说笑,隐去自己的心情……
不想说便不说了,任谁也问不出来,谁也不知道。
……
秋芷在离开贤智的房间后谁也没有找,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按下了在今早突然出现的那串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自那头响起了一道轻快又充满活力的男声。
“喂喂喂,这里是你随叫随到,医术高明的白衣天使——”
“怎么了姐姐?接到我任性的病人了么?对他状况,还满意么?”
男人的语气带着一贯的轻挑与嘲弄,比起白衣天使更让人想到裹着白被单四处蹦跶的疯子,总让人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狠狠地抽他两巴掌,挫挫他嚣张的气焰。
医生的问候让秋芷太阳穴一阵乱跳,变相地加重了她苦闷的心情,秋芷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忍不住跟他发出一句不满的抱怨。
“我接到贤智了,还有你是个医生能不能表现的严肃一点。”
听了少女的抱怨,他虽不以为然地发出了一声轻笑,倒也难得收了收性子,跟她说了一句像样的解释。
“别这么强求我呀姐姐,作为医生每天看到的就是那些,你总得让我自己找点乐子笑笑不是么?”
然后接下来一句“而且我跟姐姐打电话也很愉快呀”的戏弄则直接让她抖出一身鸡皮疙瘩,使她迅速放弃了和这位医生好好相处的打算,转而争分夺秒,极尽简洁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比起治疗情况医生似乎更喜欢同人拉点家常,他在电话另一头不耐烦地倾听秋芷发出一串疑问,干巴巴地应了些“啊”“噢”表示自己在听,末了漫不经心地给出答复。
“男孩子有点疤,穿上衣服或者关了灯不就完了么?”
“而且我医术高明……他恢复也快,那些东西抹抹药几天就没了。”
“至于心理问题嘛——哈哈,青春期少年的心事姐姐你自己处理不就好了!”
他满嘴谎言,字字造作,仅仅在秋芷被逗得几乎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才给出一些有用的讯息。
“噫——别生气别挂呀,我也是个要去给病人复诊的人!或者说……很快,很快姐姐你们就会需要我啦!”